梁济以自杀谴责民国辜负了清廷禅让的美意
梁济对自己的自杀,谋划已久。从其遗书中可以知道,早在民国元年,梁济就曾向神明、父灵起誓殉清,并着手写遗书。但当时并没有马上付诸实施,梁济曾如此解释个中原因:
“壬子癸丑年,余有殉清之心,而念我旧君既以成立最良之民国为心,凡我大小臣工皆当共体此心”——于是就没有去死。
梁济在遗书中很多次提到自己“我为清朝遗臣”,也很多次提到“(清廷若)因禅让而民得安则千古美谈,自与亡国有异”,这些论述背后,存在着这样一个隐秘的逻辑关系:梁济自我定位为清朝的遗臣,认为自己负有殉清的义务;但同时又认为,民国是由清廷禅让而来,若进入民国之后,国泰民安,则可谓千古美谈,如此,清廷的禅让并不等于亡国,自己也就没必要为殉清而去死了。梁济非但不让自己去死,而且也希望其他的清廷遗臣也认识到这一点,要念及清帝“成立最良之民国”的良苦用心,不要随便去死。
从史实上讲,民国当然是抛头颅洒热血革命革出来的。但在梁济心目中,“中华改为民主共和,系由清廷禅授而来,此寰球各国所共闻,千百年历史上不能磨灭者也”,民国是清廷禅让的结果。为什么这么说呢?梁济解释背后的逻辑:
“当时清廷兵力非不能战,只以不忍民生涂炭,故不惜牺牲大位,以统治权移转于民国,原谓此为最良政体,俾国人民共得乂安也。观辛亥冬与南方磋商数十次,皆不忍九夏沸腾、人民痛苦之语,历次诏书具在,即辛亥十二月廿五日最末之诏书亦谆谆属望大小臣工共以民生为重,齐心努力佐成民国之太平。”
这种解释,当然不符合史实,清帝退位诏书中虽有大量类似“不忍生民涂炭”的词句,但清廷的退位,却确确实实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形下作出的决定,并没有“不忍民生涂炭,故不惜牺牲大位”的史实逻辑存在。但对梁济而言,有无史实逻辑并不重要,他作为清廷的臣子,所关心的只是退位诏书的言辞如何描述,诏书是什么逻辑,梁济就认可怎样的逻辑。
梁济在民国元年选择不死,起作用的就是诏书逻辑——不能随便去死,辜负掉皇帝禅让的美意,皇帝的禅让,有可能变成千古美谈,做臣子的必须支持;梁济在1918年选择去死,起作用的也是诏书逻辑,梁济自己如此说道:
“辛亥壬子之间余固欲死矣,然彼时若死,则纯然为清朝亡国,目的太小;且旧君以政权移转民国,深望民国能善治。余尚未观察明白民国是何景象,余心所欲告世人之言亦未说明,万不容糊糊涂涂牺牲此身。现在都清楚了,今日死之题目曰:辜负清廷禅让之心,不实行共和爱民之政。”
1918年,在观察了民国7年之久后,梁济终于得出了他的结论:民国辜负了清廷禅让的美意,没有实行“共和爱民之政”,清廷的禅让失去了它的历史价值,所以,清廷“亡于权奸乱民之手”,梁济决意要以自己的死,一则殉清,二则谴责民国辜负了清廷的美意,三则唤醒世人重建社会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