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梵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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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馆由[ 爱无止境 ]创建于2012年05月06日

徐梵澄:圣人的虚静07

发布时间:2012-05-06 16:02:19      发布人: 爱无止境

“德经”上有关键性一句:“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毂得一以盈,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最末一句清楚表明,“侯王”先需要“得一”,然后才能治天下。圣王的统治要借助礼法,那么,礼法是否就是圣王之“道”?

儒家的圣王之“道”可以说是礼法,因此“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但梵澄说,这未必是老子的意思,因为这无异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页20)。这样看来,河上注“常道”为“经术政教之道也”,恐怕是在用儒家注《老子》。老子的意思是,“倘使典章制度,粲然修明,上下各尽其法”,反而会让国家生乱(页24)。但梵澄断定,老子非仁义是“灭裂仁义之虚名,非灭裂仁义之实事”,也就是“不泥古以取法于先王”(页49)。梵澄注意到,老子大“王”,称为与“道”、“天”、“地”齐的“国中四大”(页37);可见老子重的是“侯王”而非“礼”。但这并非意味着礼法对于老子来说就不重要,毋宁说,由于圣人与侯王还是一体──德位没有分离,也就不存在要“复礼”或“隆礼”的问题──圣人失王位后,才有必要竭力主张礼法的首要性──正如柏拉图笔下要当王的哲人会主张礼法的首要性。圣人在王位,圣人就是礼法的制作者──所谓“王法”,用今天的话说,圣人乃统治的正当性法源。“封建之制,一人为君主而万事取决焉”;对于梵澄来说,人世间有“王”天经地义,这个人之主应该在“德量、识度、才智、学术”等方面都超过“众人”;即便在今天,“事大人多,必有一人为之主”,只不过这人之主“必由大众成之”(页50)。现代民主政体与古代“侯王”政体的差别,仅仅在于“侯王”“必由大众成之”,并没有改变“必有一人为之主”的统治事实和治人者必须有“德”的前提。

圣人连接天道与人道,也就是所谓“畏天明命,下及小民,惟行其德,执其敬”。“畏天明命”中的“天”和“命”正好可以用来解“侯王得一”的“一”。梵澄说得很清楚,“侯王”首先是个“体道者”(页101),这就是老氏“倡圣人之治”的意思(页108)。不过,尽管侯王为睿智(等于“畏天明命”)之人(圣人),总得依靠百官来治民,因而所谓“人道”并非如今人想象的“人权”“民本”之类,而是指群臣(“无为而尊者,天道也;有为而累者,人道也。主者,天道也;臣者,人道也”。《庄子、在宥》)。所谓“南面术”的名称只是在今天的知识分子耳朵里听起来才不舒服,其实,它的含义可以说就是“精神哲学”。

梵澄表面上讲“精神哲学”,实际上讲为人之主的事情,是为了让今天的知识分子听起来舒服?未必如此。侯王必是圣人,为人主者必法天(畏天明命)而行(惟行其德,执其敬);为王者得有很高修养,“得一”就是“体此一”(页59)。所谓体“一”,用今天的话说,当然是所谓“精神哲学”的功夫。

“一”就是“道”,梵澄说,当圣王就是孔子所谓“吾道一以贯之”。要贯“道”需先“体”道,因而当圣王的功夫在“养气”──通过调制呼吸修炼心思和意志。梵澄引证孟子,似乎孟子的“浩然之气”论其实也应该理解为圣王的自我修炼功夫(页13-14)。今儒追随宋儒发皇气论,把“养气”变成了知识分子的修炼功夫,当王的问题似乎不见了。梵澄显得要恢复养气论的原初“精神”含义──先儒讲养气、修身,都是为了当王(“治国平天下”);儒家讲的修身就是老子讲的建德而抱道,《大学》中讲“静而后能安”,就是老子所谓致虚静的圣人修炼(用梵澄的话说,“虚其心,静其意,然后能观。事萦于怀则不虚,方寸间营营扰扰,则亦不能静”),目的都是为了治国而非成仙(页23、78)。梵澄在当王功夫的关节上打通老学与孔学,“古之道术”为“精神哲学”之意至此明矣。

侯王是治者,民是被治者。侯王即圣人、圣人即“治国之侯王而明圣者”(页88)。既然《老子》是侯王写给侯王的话,就不会不明讲治民的事情。果然,《老子》中涉及圣人的语词凡四十九见,“民”及其相关语词为数也不少(“民”34见、“百姓”5见、“众人”4见,凡43见)。对圣人(侯王)来说,“可欲”的自然是“化天下”。这里没有什么现代自由民主论的所谓“中国资源”,而是明明白白的人主论。梵澄为“邦利器不可以示人”辩解,说这并非要“教人用此机以陷人”,“医言堇可以杀人,非教人以饮堇也,教人免于其祸也”(页51-52)。梵澄在这里将“邦利器”比做医生的话,是否有特别用意──“国家医生”,就不便猜侧了。对梵澄《老子臆解》的诠解,也得遵循其自身的解释原则──“适可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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