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九)

　　邻床的刘大爷一直在听着我们的谈话。

　　见老爸没有回话，就劝道：“老哥，不论是什么病，只要检查出来了，还是考虑手术吧。你放着不管，总是一个心思，一个祸害。再说，主任的手艺不错。你看，我在外院不能做的手术，这不，让主任给做好了吗?”

　　听刘大爷这样说，老爸回头说道：“话，是这样说。但都说，肝脏手术不好，我有点担心。”

　　岂止是你在担心呀，我在心里说道。

　　又听老爸说道：“家里还有一个残疾的老伴，眼前不能没有人照顾。孩子工作又忙，我要是有点事，可就麻烦了。”

　　刘大爷劝道：“别想太多了，人活着就像撞大运。就像我，上台的时候，家里就做好送我的准备了，没想到，我熬过来了。我也知道，肠子上长的东西没有几个是好的，但我还想治一治。老哥，人啊，能活一天就争取一天，千万别放弃。”

　　说着，刘大爷仿佛要丢掉厄运似的，洒脱的甩了甩手。

　　也许受到刘大爷豁达心情的影响，老爸的情绪也有所好转。

　　他让我扶他起来，斜靠着床头问我：“然子，要不，老爸做手术?不管是什么，先治了再说?”

　　我没有给他肯定和否定，只是劝着他：“老爸，你先别急着做决定，有些事容我们想好了再说嘛。”

　　老爸有些急了：“还再说呀?住院这么长时间了，就不要再拖下去了。一会儿，你去找主任说一声，告诉他，我准备做手术。麻烦他抽空安排一下，手术期间的事情就委托你来办理吧。”

　　没有料到老爸这样果断的做了决定，倒令我有些犹豫。

　　毕竟真正的病因老爸是不了解的，而我又不能向他说明白。虽说医学上有一个病人知情权的说法，但像老爸这样患有抑郁症的病人，其思维原本就有异于常人，现在又怎能去正常的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哪?

　　想想这段时间一直对老爸编排着各种各样的借口和解释，心中真的很有愧。有时看见老爸求助的目光，我真的想让老爸知道他真实的病情。但每次话到嘴边，我都忍住了。

　　我希望，老爸能轻松的配合医生进行治疗。我也相信，待老爸康复后，了解了他的真实的病情后，他也会理解我的良苦用心的，也会原谅我对他所说的假话的。

　　生活中，谎言是不可存在的。但，善意的谎言是不得不存在的。

　　因为，我们不想增加亲人的痛苦。因为，我们希望自己的亲人能在这善意的谎言中，生活的更加轻松自在。

　　2010-07-01　20:19:44

　　第七章 (一)

　　今天，姐从青岛回来了。

　　早晨，到妈家接老爸去医院。

　　打开门，看见门口摆放着一双高腰的丝网凉鞋，旁边是一只红色的旅行包。太熟悉了，是姐的旅行包和鞋子。难倒，是姐回来了?

　　我边想着，边习惯的向着屋里喊道：“老爸老妈，我回来了。”

　　前后应声而出的是姐和老爸，他们正在厨房准备早饭。

　　姐过来接过我的手包，心疼的说道：“然子，累坏了吧?老爸住院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我可以回来和你一起忙活呀。”

　　我笑道：“没事的，姐，我能做的了。你那边的情况怎样了?能脱开身嘛?”

　　姐悄悄的摆了摆手，指了指身后的老爸，故意大声说道：“没事的，那边不太忙，我走后有人替我的。”

　　这时，站在姐身后的老爸向我抱怨道：“我刚才还在说你姐呢，干吗要回来?来回的耽误事不说，还要花不少的钱。”

　　我和事道：“老爸，别多想了，姐回来就当她休假了，你不是天天想她嘛?”

　　老爸着急的解释道：“哎呀，我不是怕她耽误事嘛!再说，我这边也没有什么大事。你看，你姐这样跑回来，要是耽误了正事，你让老爸我多不心安哪!”

　　一旁的姐，快人快语的数落着老爸：“告诉你了，我不能耽误事，你看你想的这么多。什么是正事?回来看你照顾你就是我的正事。再说了，人家然子还要学习考试，哪能再不参加考试呀?我回来替她照顾你，难道你不放心?”

　　老爸被姐呛白了一通，无奈的摇了摇头，走进里屋。

　　我用手指轻轻的点着姐：“姐，你的脾气还是这样急，讲话的声调还是这样大。你就不能学的柔和点?有事慢慢和老爸解释吗?不然，老爸会难受的。”

　　姐无奈的告诉我：“然子，我从进门，老爸就嫌我回来耽误事。我给他解释好几遍了，他就是不相信。老爸，一点也不理解我的心情。”

　　我拍了拍她的：“能理解的。老爸是不想给你添麻烦，这不，都没让我告诉你，他住院的事。”

　　姐眼圈红红的说道：“不知为什么，这段时间我心神不安的，总觉的家里有事。原以为是老妈身体不好，但每次打电话听老妈的声音还不错。于是，我又担心你的身体。问妈，她说你挺好的。这几天，总是梦见和老爸在一起。我就有一种预感，可能是老爸病了。这样，我就将那边的事情安排好，没跟你们打招呼，我就赶回来了。果不然，老爸真的病了。然子，知道嘛，看到老爸时，我多么的心疼啊!我真后悔，没有早点回来照顾他们。”

　　“好了，别多想了。回来就好，这样我就能轻松些。”我故意领情的安慰道。

　　出门走的时候，姐说要陪老爸去医院打吊瓶。考虑姐坐了一晚的船需要休息，再者，我也想找主任和申大夫，告诉他们，老爸打算做手术，有些事还要与他们商量，于是，我就让姐留在家里休息。

　　临走的时候，我借与妈贴脸告别的机会，问老妈：“把老爸的病情告诉姐吗?”

　　老妈悄悄回道：“等等吧!让你姐缓缓神，有点心理准备，再告诉她吧!”

　　2010-07-02　01:00:15

　　第七章 (二)

　　因为今天打算与主任说老爸的事，所以，今天我们到医院的时间较早。

　　同室的刘大爷不知为何，没有像以往那样在走廊遛圈。只是，倚靠着被枕静静的看着他的大女儿。

　　大姐正在为老爷子准备早餐，牛奶冲泡多谷营养粉。

　　刘大爷自从肠癌手术后，几乎餐餐都要吃这种黏糊糊的营养粉。

　　有几次，我看他目不转睛的看老爸吃炒菜，就提出给他一点尝尝，老爷子都拒绝了。他说，很馋炒菜和炖肉的味道，但，不想遭罪。坚持坚持吧，等好了再吃吧!每次，老爷子都会这样的自我安慰道。

　　到开水间打水的时候，看见305病房的门窗大开着。

　　孙姐正在里面将床上的被单、被套、枕套等换下，堆放在地上。

　　我问了句：“孙姐，来怎么早呀?今天换床单吗?”

　　因为，床单不是每天都换的。

　　孙姐抬头见是我，走到门口，轻声的回道：“今天不是换床单的时间。这个屋里的老姚头，今天凌晨3点多钟走了。我在将他床上的东西换下来，送去消毒清洗。”

　　稍顿，她问我：“老爸怎样了?准备手术吗?”

　　我有所保留的告诉她：“还可以吧。打完吊瓶，身体有点劲了。手术嘛，还得考虑考虑。”

　　孙姐稍犹豫，挺婉转的对我提醒道：“癌症手术后，效果不一样。有的人挺不错的，多活了三年五年的。有些人，就没有这个运气。你看，老姚头第一次手术过了半年，又复发住院。这次手术也只是三、四个月的时间，最后还是癌细胞广泛扩散，走了。原本人高马大的一个人，走时只剩一把骨头了。听他女儿说，老爷子遭老罪了，后期要靠打杜冷丁止痛哪。”

　　我心里发毛的听着，感觉孙姐在说着老爸的事。

　　想问孙姐，老姚头得的是什么病。

　　但，一想，孙姐挺讲究职业道德的，一般不将其他病人的病情传讲给外人。

　　于是，故意探问道：“老姚头的肝癌发现时，是不是已到了晚期。”

　　孙姐看了我一眼，她可能在想，原来，你知道呀?

　　但她没有这样说，只是惋惜的回道：“唉，治晚了!”

　　嗨，让我蒙对了。

　　老姚头果然是肝癌走的。

　　2010-07-02　20:17:51

　　第七章 (三)

　　知道孙姐在外科工作了多年，见过和听过的病史很多。

　　于是，就试探的问道：“孙姐，你在外科干了怎么多年，你看过的肝癌病人有治疗效果不错的吗?”

　　她想了想，肯定的回道：“有啊!我认识的一个病人，得的是小肝癌，主任在总院时给他做的手术，现在四年了，生活的不错呀。”

　　“他，年龄不太大吧?”我追问道。

　　“嗯，有四十多岁吧?”孙姐推算到。

　　“其他的肝癌病人，效果是不是不太理想?”我更进一步的问道。

　　孙姐想了想：“其他的人怎么样，我也说不清。毕竟，出院了就不容易再看见。倒是有几个人，陆续的二次甚至三次的回来住院。但，效果都不是很好。就我的接触发现，只要是晚期的肝癌，基本就只能等死了。”

　　说着，探身指着我呆着看书的走廊尽头的那道门，小心的告诉我：“看见了吗?过了那道门，就是肿瘤病房，手术后的肿瘤病人就住在那儿。每人一个小单间，全天有家人陪护照顾着。”

　　我惊讶的问道：“等我爸手术后，也要转到那边病房吗?”

　　孙姐看了我一眼：“科里，常规是这样做的。但，你可以和主任商量一下，不到那边去。那边的环境设施倒是挺好的，但周围的气氛不太好，几乎每天都能看见抢救病人什么的，心情挺有影响的。本来，老姚头应该住在那边病房，家属找主任商量要留在科里。正好，这段时间科里有空闲的病房，这不，老姚头就留在了305病房。平时，也没有人影响，老爷子的后期过的还算清静。”

　　我用心的听着孙姐说的每一句话，时不时的点头应允着，感觉孙姐说的确实有道理。这心里就打定主意，若老爸手术，一定不要越过这道门，要想办法，把老爸留在外科病房。

　　试想，在那种无处不在的死亡阴影笼罩着的压抑空间，别说老爸这样的抑郁症病人受不了，我这样的健康人恐怕也难以承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