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青岛医学院放射科主任曹来宾

天堂纪念馆:http://www.5201000.com/TT843167032
本馆由[ qingyaocao ]创建于2012年02月20日

今生無彌的慟憾

发布时间:2012-05-12 16:00:43      发布人: qingyaocao
 

   今生無彌的慟憾                                     

  除夕那天早上,我打開電腦查看郵件。頭一封是師長的短札賀年,再看下面是大弟的,跳入眼帘的竟是一行不祥字眼“大哥:懷著極其悲痛的心情不得不向你說一聲,我們敬愛的爸爸於2012122淩晨去世----”。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眸子!可勁兒眨睛、心驚肉跳再逐字念過,白底黑字確鑿無疑,頓感如雷轟頂,不能自持。

 最不想面對卻又无法避免的這一刻終於來了,擔心過多少年多少次的兇訊噩耗,就這麽倏地在龍年前夕降臨。中年移民最怕的是國內長途,若非危情急事不會致電海外的。俺家深諳這理,從不來“深更兇鈴”,然這闃然悄至的電信,卻叫我在沒有任何思想準備下,於無聲處聞霹靂,登時被震撼擊倒、失聲痛哭。

 父親就這麽突然撒手人寰了,上周我還與他通話呢,當時親切洪亮的嗓音上來便是“我一切都好,不用挂念,孩子們都好吧?”我都能聽到媽在一旁的小聲念叨:你咋每囘都絮叨這幾句,不能說點別的?的確如此,爸的腦力近年明顯衰退、聽力障礙,電視開得山響,講話調門亦高,語句漸趨簡單重復。不過對於身在異邦的我來説,只要能聼聼他的聲音就很滿意,不恁在乎談話的具體内容。

 而僅僅在一天前,我們照慣例提前打回去拜年電話,一家四口輪番著說了不少吉祥話兒,那廂是老母在接收,但沒捨得叫醒正在小睡的老父起來聼,她一人作代表了,以前常也這樣。反正每隔五七日我就撥打一次,尋思過了年初一高峰時段接著通、屆時再拜聊不遲。萬萬沒有想到,老父今生永遠聼不到兒孫們的呼喚了。從即刻起,當我在這個世界上喊爸爸時,再不會有應答了,怎不悲痛欲絕。

 在接下來的多次與家裡的急電中我獲知,父親走得很突兀但安然:夜間睡眠當中,不知覺的大汗淋漓,恍惚訴說無力氣,但沒有疼痛、憋氣等,意識也行。母親急叫來兒女們,我姐弟又電招救護車送醫,到了急診室搶救無效,溘然長逝了,前後不到一個時辰!母親說過往他也有夜間多汗等,並沒啥事,不期這次竟是一去無囘了,多病纏身的她霎時驚呆了。

  追想今次新年前,我姐買了一批賀年卡,讓老爸逐個寫了分別寄給自己的親友們,旨在加強其手、腦的鍛煉,減緩腦動脈硬化的速度,他遵照著做了。現在看來這是在跟他的舊識朋輩最後話別了。離世的那天傍晚,從北京趕回過年的外孫小兩口來看望姥爺姥姥,帶的新春禮物和蛋糕,祖孫在一起照了許多的相片,老人可高興了,享受了他在世上最末一次的天倫之樂,留下了生前最後的一番音容笑貌。人老睏覺多,父親一般八點半就上牀將息,母親則會看點連續劇等晚寢則個;那夜他卻破例地一同看電視節目,陪伴著她多呆了一個鐘頭,此乃相伴了65載、永訣前的最終一程鶼鰈情深溫存偎依,兩個小時後他便飄然駕鶴西去了。

  回憶去年父親85嵗誕辰,我作了一首賀壽的藏頭詩獻上,同時將我長年存底曾給他的所有祝壽詩文全部找了出來,編輯串起來一塊電郵了回去,請姐姐打印出來交與老爸回顧閲覽,一併復習這些年他華誕的歷程。原來從父親的55嵗生日起,卅年間每逢五遇十其整壽之時,我都賦詩獻辭撰文為他頌壽。其中有的文章同時印在了他的論文集的扉頁,有的則發表在國内外的報章雜誌上,引得其同道們的歆羡,讓他分外欣慰,輒說這等生日禮物是金錢所買不來、別的壽禮不能比擬的。斷沒料到,這一囘竟成了獻章絕響和總匯終結。

 由於父親走得遽然,學院為他舉行的葬禮也較快進行,母親和姐弟們均囑我不必趕回去送殯:春節期間使館放假,簽證與機票都難及時拿到,----這般的關愛通達更叫我憂傷難過,内心如噬、深深自責,惟求父靈原宥了。這或許就是飄零海外的遊子無以能免、殘酷現狀的一種共同莫名悲哀。

 鑒於父親在杏林德高望重,出席追悼會的來自全國各地生前友好、弟子門生幾百人。從姐弟日後傳來的照片上我痛睹肅穆隆重的奠禮,邊瀏覽邊淚潸,肝腸寸斷。老爸一生著作等身、榮譽無數,杖朝慶生時學生獻幛“六十載辛勤耕耘桃李滿天下,八十翁喜慶華誕共祝老壽星---一代宗師”,即是明證。如今身後也哀榮備至,穀歌網都貼了他的生平和訃告,反映了社會對他傑出貢獻的肯定。

  照理説老人家享年86嵗,真正壽高正寢,可在親人心裡仍不著滿足邊際。轉念3200年前《舊約》金句:人一生的年日是70嵗,若是強壯可到80嵗,悟及父親活過了聖經所應許的年紀,已是上帝的特別恩待,況且還是罹患糖尿病近40載、始終沒甚大並發症,亦屬醫學奇跡,至少是我懸壺30 年所閱病例裡的“吉尼斯紀錄”,足矣。

 此外,老輩民俗曾遺傳下一個“福壽全歸”説法:若逝者生前成就了一個人丁興旺的大家族、又卒於耄耋之年、一生及至臨終時未受疾患折磨----這三項俱全,謂之喜喪。對觀家父:有五個兒女、六個孫子囡,於望九之年無痛仙逝,當歸“老喜喪”無疑,可為兒孫撫平悲愴的一絲藉據。

 況且他在晚年篤信基督,時有不諱直言“我已經準備好了,隨時等候天使來接我去”,顯示出對人生三部曲中最後一步的曠達心理,對即將來臨的肉體消殞坦然無懼,充滿了對永生的盼望,教人感佩。現在他果然無疼而終、息了地上的劬勞,不走黃泉路赴地府,乃是歸回天家安厝樂園,將來還會與我們再聚首。於俗於聖,這些均讓我微釋一點痛失慈父的心絞。

 慟定思慟,我在一遍遍過電影般追憶與父同在往事的同時,更不斷地檢省自己孝盡得忒不夠,今生永不能補過了。說實在的,自打出國,跟高堂的關係就只限於鴻雁與電話了,基本沒了侍奉之途。立足腳跟後還鄉省親,頻疏程度各異,每聚又不長,杯水車薪,爺娘幾形同虛設,他們也等於沒了這個兒子。我惟餘牽挂思念和精神立柱、隨時通話有個回音,“老神在在”,躬親能做的“里子”極少,頂多務虛、掙點“面子”,或者匯些錢回去,十分有限可憐。現陡然喪考,心理支撐和主心骨訇然坍塌,從此我的世界殊。這也不啻為留洋族的真實處境與古難全的矛盾寫照。

 都理解“人往高處走”,父母希望兒女有更大出息,尤其是在國人趨之若鶩的出洋之事上,絕不會阻攔耽擱孩子前程的。放兒出陽關的副作用之一,就付出了親子相隔天涯、功孝難兩全的代價,愈是老來後遺症愈甚。俺已算是極幸運的:高堂一直能自理,又有姐弟們在照料著,從沒麻煩著我,故在外頭省心巨多。不敢想象獨生子女一代咋解決這個問題,時下即便是在國内亦困窘,因爲雙方四老晚年時均需身邊有人。下西洋的那些先出林者,趁年輕打下江山,尚能爭取到時間將未垂垂老矣的父母辦來定居團聚,廝守行孝,只不過易地而已;那些晚出國的就不容易了,子慾養而親不待哇。

 哀定思哀,世界上的許多事情,人在擁有它的時候並不覺得珍貴和愛惜,直到有一天失去了後,才驚悉它原非理所當然長存的,即使是這看似普通的“喊爹叫娘”得應聲也是如此。因而,爹娘仍健在的人子們呵,當趁著有“凡叫必答”的福氣時,多多地喚幾聲爸爸媽媽;云遊的赤子要酌情常常回家看看、不時地打電話侃侃,在力所能逮的範疇内最大限度地盡點孝道,將來就少些内疚後悔。真刻骨羡慕俺那恪盡孝責的姐弟在信中所云的:除了掌管不了生命、留不住爸爸老人家以外,我們已沒有什麽可遺憾的了。而我未能這般地對待父母,銘心羞愧無地自容,鑄成終無彌補的慟憾了。

                                                                                                                   原載於《星星生活》542期,2012-2-17

 


到过这里的访客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