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林先生《3》
2006年10月29日下午初识林先生,是因为昆曲。我第一次听到昆曲,是在我的中学同学欧阳启名家,我一下子就被迷住了。那时,我刚上北大,欧阳中石伯伯就说,北大也有一个昆曲小组,在林焘先生家活动,介绍我去,我就去了。
初时去活动的都是北大、清华的老先生,学生只有我一个,后来,日本留学生矢野贺子也去。学生渐渐多了,就改在三教旁边的一个院子里,林先生夫妇、朱德熙先生夫妇几乎每次必去。记得有一次朱先生跟林先生、杜先生说:“有一次,梅兰芳的演出,我都没去,去看贵伉俪的《琴挑》。唱得太好了。”林先生那时已年过六旬,依然丰神俊朗,可以想象得出年轻时的潇洒飘逸。他和杜先生夫唱妇随,妇唱夫随,可谓是一对神仙眷属,怎不羡煞人也么哥。
三年级时,林先生给我们上北京话调查。他先介绍了一些国外田野调查的经验,然后把学生分成4组,让我们自己写出调查方案。我没想到课还有这样上法,又新奇又好玩儿。记得当时要调查的有一项是北京话中u 处在开头位置,到底是发[W]还是[V],林先生说,如果直接问“晚、蛙”怎么说,被调查人可能就会受到你发音的影响,随着你说,你说[W]就[W],你说[V]就[V],所以,最好绕着弯儿问,比如,“天黑以后怎么说?”但是,我们小组的方案,接受我的意见就写成直接询问。在讲台上介绍理由时,我忐忑不安,但还是说,因为一般北京人不能辨别[W]和[V],所以不会受影响。林先生满面笑容地坐在旁边听,没有一丝不快。在讲评时,还表扬了我们,并建议其他小组可以两套方案都试试。我那时就想,我将来要是当老师,一定也要当林先生这样的老师。
出国后,每次回国我都去看望林先生。记得一次聊天儿,说起“一会儿”的发音,林先生很内疚地说,当时他也是定音人之一。那时正要大干快上,赶出一部词典来,没时间仔细论证字的多读音问题,就制定了一个原则,尽可能一字一音,有问题以后再说。所以,“一会儿”的“会”就定成了去声。当时也没想到,词典上的音就变成了现在的标准音,要大家都照着念。只因为当时他们偷了一下儿懒,便造成了今天的谬误。林先生无奈地说,后来,他不止一次在会上说过,还写过文章,但是没人听。在他的有生之年没能纠正这个错误,林先生一直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