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真”、什么是“独立”?德沃金提出它包含了两个重要原则
第一,每个生命都有其内在价值,有其特殊的潜在意义。每一个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有其不可取代的自身起点、自身逻辑和自身历程。只有找到了自身的内在潜能,实现其内在价值的人生,才是成功的人生。
换句话说,人生成功的标准,不在于获得多么炫目的金钱、权力和名声,而在于找到自身的独特性,找到属于你自己与生俱来的生命密码,将它打开和加以释放。无论这个人从事什么工作,只要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别人强迫他的事情;也无论这个人是否获得别人所说的成就,只要他始终走在属于自己的轨道上,而不是别人替他安排的,那么这个人独特的生命就没有被浪费掉。
德沃金尤其强调这种内在性具有一种客观性。某种内在价值,不仅对于这个人来说是重要的,而且对于其他人也同样重要的,旁人需要如同看待自身的内在价值一样去看待它。一个人如果尊重自己的内在价值,那么他也是需要理解和尊重别人的独特性,视它如自己的一样珍贵重要。假如你不尊重他的这种内在性,阻碍他实现自己的独特价值,你便是在从事自我否定,否定自身价值。“因为在玷污他的内在价值的同时,我们也玷污了我们自己的内在价值。我们放弃了我们的尊严和自尊。”(德沃金)
举一个例子。前些年我在电影学院的校园里,会遇到个别愁眉不展的同学,他们因为擅自报考电影学院而陷入与家长旷日持久的战争——家长认为学电影不是正事和正途。显然,家长是根据他们自己对于成功和前途的理解,而不考虑学电影对于这个孩子来说,正是释放自己的内在能量、实现自我价值的最好方式。
当这些家长不能平等地尊重孩子的意愿,而是试图参与和改变这个孩子生命的密码(觉得自己是家长的缘故),他也就没有做到自我尊重,在扭曲别人的时候也自我扭曲。从大的方面来说,一个称之为合理的社会环境,即意味着能够帮助每个人去实现他的内在价值,促进他去实现独自的人生理想。
第二,因为每个人有其独特的内在价值,所以,每个人需要担负起对于自己生命的责任,而不是推卸给任何人。如果说前一个原则涉及别人怎么对待自己,那么这个原则涉及自己怎么对待自己。如果你希望别人平等地对待你的内在价值,那么需要你自己独立地将它承担起来。
就像别人不能插手你生命的进程,你也不能允许别人的手过来。你不能接受别人替你铺垫的道路,不能接受别人替你提供的生命意义,不能允许由别人来阐释你生命的内涵,迎合别人的意见和判断。在任何情况下,你不能屈从。你不屈从,你才是自由的;你若屈从,与自由无关。
你需要自己经手自己的事情。努力为你的理想找到实现的途径,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克服前进道路上的障碍,成为某方面的专家,你自己和你的问题的专家。其专业程度正好适合你自己,适合你这个人的身高比例,对于别人来说,这门专业就像是一只牛角尖。你到底是哪只牛角尖呢?最后,也是由你自己来为自己选择的结果承担责任。到头来某块石头只能砸在你自己脚面上,而不是其他人。
德沃金是在巨大的分歧中重提人类尊严两条原则的。美国2004年的大选,发生在9·11的背景之上,有人借口国家安全攻击政治对手,有人以宗教的名义威胁选民。原本在共和党与民主党之间的分歧,变得更加尖锐突出。其背后是两种支撑美国的文化(“红色”——共和党,“蓝色”——民主党),各自有着深厚传统。
德沃金认为,在分裂的人们中间,必然有一些具有实质内容的共享原则,作为美国人的共同价值或精神财富,从一开始便支撑着这个国家。按照他的说法,如果福音派教徒很少尝试与他们认为是世俗人文主义者进行交流辩论,那么他本人的努力,就在于希望能够找出分歧双方的共同之点,找到差异光谱中那些交叉的部分,即构成共同体生活基石的那种东西。
这个思路非常值得借鉴。假如我们也能够从这场争论中,引申出一些更高原则,提炼出一些也许可以称之为共识的东西,那么则更加有意义——对于今后有意义。在现代性条件之下,一个社会的伦理共识,不是靠权威来发布和维护的,而是通过我们每一个人的立场和实践,是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行为背后所释放出来的那种东西。
从德沃金这里我至少得到一个启发是:分歧的双方都提到了“真”,那么这种“真”应该有一种可通约的客观性,即只有一种真,而不是两个。这种客观性也许应该到韩寒那里去找。只有对于韩寒来说是真实的东西,释放了他生命潜能的活动,实现了他生命的内在价值,对于其他人才有可能是真实的。若是存在伤害韩寒的东西,也在伤害我们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