鏖 战 里 贵 子
贺 明
到哪里去呢?5日下午,我和连长王国旺、指导员曹霆九等,围着地图,反复地研究着夜间转移的去向问题。我们考虑:往东或往北去吧,都是老根据地,将是敌人“清剿”的重点区,当然去不得;往西去吧,是敌占区,我们工作基础薄弱,而且距平汉路不足20公里,也去不得。到敌人新“蚕食”的地区可不可以呢?我们仔细地分析着:有极大可能被敌人发现,但也有不被发觉的一面,因为是敌人的新占区,我可“出其不意”地钻空子。本着这个意向,曹指导员找来了当时跟我们一起活动的无极县某区小队长和一班长王振山。因为那个区小队在那一带很熟,而王振山就里贵子村的人。把他们找来,以便了解那一带特别是里贵子的地形、工作基础和周围的敌情。
我们了解到,那里是年初刚被“蚕食”的地区,里贵子周围都有据点。再远一点看,距平汉铁路线及地战略要点石门,也不过50公里。如果决心到里贵子去,的确是有很大风险的。又一想,也有许多有利条件:其一,虽是敌新占区,我工作还是有一定基础的;其二,里贵子村有围墙,村子也较大,一旦遭敌人进攻,我有依托,可以争取时间;其三,二连有两个是里贵子村人,不仅地形熟,而且人熟。除上述三个有利条件外,促使我们下定决心的另一个重要因素:敌人“扫荡”的重点在中心区及老根据地,而里贵子是敌人的新占区,因而也即敌主力远离的地方,即使被驻守据点的敌军发觉了,他们对我们也是无可奈何的。于是,一致同意到里贵子隐蔽待机。
去向定下后,我们便在当夜由定县的西王宿出发,以战备姿态,向正南的的里贵子前进。前半夜,部队到达了里贵子,一进村,连排干部就边看地形便划分战斗分界线;部队接着就投入到紧张的各项战备之中,有的在掏枪眼,有的再堵街口,有的在穿墙破洞,开辟通路。曹指导员在找村干部如何封锁消息和派联络员如何欺骗敌人。到拂晓,通往村外的街口,都用大车、木栅、橼头等堵塞了;最外层的围墙都掏了隐蔽的枪眼(仅留一层薄皮,用时一捅就破);有军事价值的院落,也都开辟了通路;屋顶上都凿成了天窗式的掩体。当太阳从东边升起的时候,整个里贵子已构成了一座射孔交错、街道与院落相通、屋上屋下相连的坚强堡垒。
上午10时许,侦察员陆续报告周围各据点都在增加敌人。11时许,围墙内的哨兵也报告说,约有敌骑兵一个班,在野外绕着村子转。王连长一边命令部队进入阵地,一边和我到村东南角的哨位上去瞭望。果然,在村外金色的麦田上,在滚滚的烟尘里,晃动着一溜子敌骑兵的身影。显然,这是敌人一面察看地形,一面探我虚实。再往西南看去,坟地里也扬起了尘土。再依次向正南、正东的坟地看去,来来去去的都有敌人在乱动。
敌人已对里贵子形成了包围,并在做着进攻前的准备。
我部队一面严密地监视着敌人,一面在加修工事。
11时稍多一点,也是就各班把饭打回不到一刻钟的工夫,敌人果然从西南角向我二排的阵地开炮了。炮声越来越密,接着又吼起了轻重机枪声。我们分析,敌人的如意算盘是:一举突进村子,把我军挤到一个狭小的区域内,加以聚歼。
可是,现在站在敌人面前的是一支什么样的部队呢?它是一支具有顽强战斗作风的、已经做好准备的二十二团二连的英雄部队。这支部队和敌人的较量开始了!
当我们发现敌人攻击的主要方向在村西南角时,就派副连长庾治国到二排去加强指挥。这位副连长曾在一次破击战中,活捉了一名日本小队长。他到了二排,和二排的指战员们一起,根据敌情,运用历次打村落防御战的经验,把敌人来势凶猛的第一个浪头打下去了。
敌人经过一段时间的喘息,于13时半左右,又在炮火、烟幕弹的掩护下,企图从村南口,也就是一排与二排的接合部寻求突破。
也许是在二排阵地上碰了钉子的缘故吧,这次敌人的进攻,不论是炮火的集中和猛烈程度上,还是冲锋的组织上,都较第一个浪头有明显的变化。轰击的目标集中在村南口和附近的围墙上,炮弹把围墙摧成许多豁口,榴散弹里夹杂着烟幕弹。
在敌人开始轰击时,王连长便出现在结合部的阵地上。他沉着地指挥战士们做着各种迎击敌人冲击时的准备。战士们有的在把手榴弹的弦拉出来排成行,有的在加修被摧坏的掩体。被在沙土里的战士,钻出来,摇摇头,擦擦眼,再对着敌方瞄准。更重要的一招儿,王连长要一排把机枪班调个位置,调到既隐蔽、又正对着南口的房内工事里。
跟进攻二排的样子差不多,当炮火轰了20多分钟,把堵着村口的障碍物打秃、摧毁,把南围墙摧成锯齿般的许多豁口时,敌人便在轻重机枪、烟幕弹的掩护下,向着村南口,向着墙豁口冲来。我们为着节省弹药,仍然是百米以外不开枪,30米以外不投弹。待敌人冲到预定范围时,一颗颗手榴弹连连飞向敌群。当部分敌人翻越墙豁口闯进南口时,在步枪、手榴弹轰击敌人同时,那挺大歪把子机枪(是以前从敌坦克上卸下来的)这当可真发挥了威力。在神枪手边延杰的操作下,把冲向村口和翻越围墙的敌人压制住了。敌人两次大的进攻虽被打垮了,但炮击一直没有停止。不多时,一批掷弹落在围墙内,一排长立刻阵亡,我的头也负了伤。也就在这当二排来人要连里补充手榴弹,一排也来人要连里补充手榴弹。那时打仗,每人都背着4颗手榴弹,连里也没有机动数。在万不得已时,也只能从打得少的班调剂十几颗。但要用这调剂到的十多颗手榴弹对付频频向我发动进攻的敌人,困难很大。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村里地下党组织通过民兵班长王大藏给连里送来了口信,他们决定把前天夜里秘密存放的百余箱手榴弹交给我们使用。当把这批手榴弹一箱一箱扛到各班排的阵地时,战士们高兴得跳了起来。
在对峙中,二连所具有的坚韧、顽强、积极、主动的战斗作风,也反映得很充分。在村东口,敌我对投手榴弹,但相距较远,都炸不着对方。一班长王振山发现了这一情况,二话未说,便叫上贾振怛,沿着墙跟悄悄绕到敌人的侧面,突然几颗手榴弹投到敌群。经这一投,那里的敌人便消灭了。哨兵向一班长王振山报告说,村东南井台上有几个日本兵在推水车,王振山凑到枪眼里一看,果然不错,有的在那里推,有的站在一旁等水喝。王振山便对全班说,都朝井台上的敌人瞄准,听到我喊“一、二”时齐放。随着喊声出,枪声响起,井台上的敌人也不见人影了。
英勇顽强的战斗,在有效地打击着敌人的气焰,在不断地消耗着敌人的有生力量。这对迟滞敌人的进攻,使敌人陷入某种被动,以及尔后的我军顺利突围都起到了重大作用。
18时稍多一点,也就是曹指导员还没有返回来的当儿,村南边的炮声突然稠密起来了。敌人把轰击的目标仍对准上午磁过壁的村南口。这次敌人的来头可是不善啊,不仅炮火轰击的密度大、时间长,而且参加攻击的人数多……轰击展开的顷刻之间,我重新堆垒起来的围墙又坍塌了,不少掩体被埋没了,有的战士耳朵被震聋了,有的火器被炸坏了,村南口成为一片火海。更为毒辣的是,敌人在榴霰弹、破甲弹之间夹杂着毒气弹。霎时间,阵地上,街筒里,到处是咳嗽声,夹杂着小孩子和妇女的啼哭声和呼叫声。敌人则利用轰击、破坏和毒气的效果,在烟幕掩护下,戴着防毒面具向村南口冲来。
当敌人开始用炮火同我轰击时,除留少数人员在侧翼、房上隐蔽观察外,其余都在掩体里隐蔽。虽然敌人火力的密度大,轰击时间长。并未对我造成严惩杀伤。当敌人利用炮火掩护和毒气效果向我展开攻击时,在指挥员的统一号令下,战士们都迅速跃出掩体,投入战斗。毒气开始蔓延到阵地时,的确给我们增加了困难和危险。但是,我军对此早有训练,每人也都有一副防毒口罩,当发现毒气后便迅速戴上。总的看来,毒气并没有影响我们多少战斗力。所以当敌人首批冲到村口和围墙附近时,仍然遇到了我军坚决抵抗。这时是19时半,我们取得了这次战斗中具有决定意义的胜利。
夜幕降临了。摆在我们面前的头等大事,就是组织战士有秩序地突出敌人的包围。
我们迅速决定了突围方案:兵分三路,就地突围。它的好处是:第一,队形短,目标小,通过快;第二,三路同时突,可以分散敌人,起到互相呼应的作用;第三,就近选突围的道路,省去了集合时间。具体部署是:东南路为连的主力,由二排和连部组成。突围的信号是:一排打机枪,三排投手榴弹,连主力放三颗起花。集合点是深泽的东贾村
当我们正在组织突围的时候,敌人已环着村子燃起了堆堆篝火。
约21时,我们的突围开始了。二排的尖兵上起了刺刀,顶上了枪膛子,战士们有的端着枪,有的握着已拉出弦的手榴弹。我和连部紧跟着尖兵班,迅速越过村东南角的残垣断壁,向着正东的砖窑前进。
果然东南这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敌人,一口气就到达了村东的砖窑前,而后转向东北又走出约1500米,便在这里清查了人数。这是三颗起火腾空而起,它向战友们宣告:主力东南路已胜利突围了!不久又听到一排得机枪声和北路的手榴弹声。当我们又自由奔驰在广阔的原野上的时候,围困我们的篝火还在环着村子熊熊地燃烧。
应该怎样评价这次战斗呢?
从敌我伤亡情况来看,我军(包括区小队)共阵亡9人,重伤4人,轻伤10余人。而敌人,各排看到的死的加起来,至少也在70人以上,而实际上敌人伤亡总数在180人至200人之间。从反“清剿”的角度看,这次战斗钳制了敌人千人左右的兵力,后来得知不仅从正定调来了敌人,也从石门调来了敌人,这就减轻了敌人对我中心区的压力。更重要的是,进一步锻炼和考验了部队的战斗力,摸到了一些在平原上处于敌众我寡、敌强我弱的状态下,如何在被动中争取主动、以小的代价换取大的胜利的村落战经验。这经验就是一切从最困难的情况着想一切要按照最困难的情况做准备,在准备上要不惜任何代价。从政治影响来讲,它粉碎了敌伪制造的“把八路军都赶到山里去了”、“已把八路军一网打尽”的谎言,提高了根据地军民坚持平原游击战争的斗志,增强了取得最后胜利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