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立三先生在宣恩义务教学的点滴回忆
严立三先生在宜恩义务教学的点滴回忆
黄可兴
1942年秋,我考入湖北省宣恩鹤峰联合中学读书。当时,严立三先生即在该校担任义务教师。因曾亲聆教诲,印象颇深,虽历时四十余年,而先生音容笑貌,犹历如在目前。为使严先生一生中的事迹不致遗漏,特将我亲历、亲见、亲闻的点滴事实,摘要述之于下:
为落榜学生争取读书机会
1942年秋,省教育厅给宣鹤联中下达的招生指标只80名,而报考者共一千多人,除宣恩、鹤峰两县应届高小毕业生外,绝大多数是沦陷区的流亡学生。考后放榜,我以名列第九的成绩被录取,当然是喜形于色,而落榜者垂头丧气,不知所措。特别是流亡学生,有的愁容满面,有的是悲泣不止。严先生得知后,向学校建议,凡每门功课及格或接近及格者,尽量录取,并及时向教育厅打电话,说明增加录取名额的必要性。大意是:(一)增收本地学生,对文化落后的鄂西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二)增收流亡学生,可使他们不致流落街头,沦为乞讨;(三)这些流亡学生,有的是失去父母的孤儿,有的是遭受日军蹂躏,对日本侵略军具有强烈仇恨心理,几年之后,这批青少年将成为抗战的中坚。由于严先生出面说话,教育厅欣然同意。就这样又收了三个班的落榜生。开学后,鹤峰县提出意见,认为对他们县的学生取得太少,严先生根据鹤峰的实际情况,认为鹤峰的文化落后,学生成绩不高,是历史造成的,并不是天生蠢材。因此,就应该多培养读书人,来改变落后的面貌,于是又在鹤峰收了一个班的学生,连同原收新生一起,共编为一共甲、乙、而、丁、戊,已六个班,每班都是五十多名的足额班,
寄希望于学生抗日救国
严先生所教公民课的内容,是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五权宪法》、《建国方略》、《建国大纲》等,在讲授中,他无时不以抗日救国的思想进行教育。其讲述方法,并不是泛泛空谈大道理,而是用日军入侵,国破家亡的具体事例,来激发同学们饥餐倭奴肉,渴饮鬼子血的仇恨心理,直至讲到杀身成仁,舍身取义,亦在所不惜。最后,他要求同学们在这年轻的黄金时代,安宁自在的大后方,发奋求学,随时等待着祖国的召唤。
有时,学校举行“精神讲话”,是一种专题性的讲座形式,每当约请严先生讲话时,他就讲“国难当头,匹夫有责”的道理。同时他悲叹自己年老多病,手脚失灵,说:“要是我还转去十年,非拿起枪杆跟日本鬼拼个你死我活不可!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寄希望于你们了!”
教子之道在于严
严善明同学是严先生的独生子。年龄不过十三四岁。爱如掌上珠,是人之常情。有一次,严先生到重庆出席国民参政会,时间较长。严着明的母亲听说学生在学校吃的伙食很差,就要他在家里一起吃饭。严先生回宣恩后,问严善明为什么不在学校过团体生活,严无话可答,其母连忙说是她的意见,先生只好不再追问。筹二天,严先生趁到校上课之便,专门去饭厅看同学门吃饭。早上看是吃的七子米(糙米)稀饭和酸菜,中午看是吃的七子米干饭和洋芋片,下午看又是七子米稀饭和炒黄豆。一连看了两天,仍然是两稀一干。严先生回家后,马上吩咐严善明在一边开伙,吃两稀一干的七子米饭,和洋芋、合渣、炒黄豆。否则,就会学校去吃。并严厉地说:“从小不锻炼吃苦,长大了怎么能适应艰苦的环境?前方的抗日将士连稀饭也喝不上,还要冲锋陷阵,他们为的谁?其实家里除了是熟米饭而外,一年四季吃的是我自己种的蔬莱,而你们呢?是饭来伸手,菜来张口,难道还不满足?唐朝诗人李绅的《悯农》诗还背得吗?“背得”。“背给我听”!严善明背了全诗后,严先生又问:“诗虽背对了,可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两句你又想过没有?”。严善明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好按照父亲的要求去做。当严善明向我们几个同学谈及这一问题时,我带着不解的心理问他:“你爸爸是否喜欢你?”严说:我母亲非常疼我,我父亲同样也爱我”。直到后来我才悟出疼爱子女在于严的道理。
含辛茹苦不累他人
国家每月给予严先生的生活费用,总要精打细算,紧缩开支,才能粗茶淡饭,平平而过。而严先生却是心安理得。有一次,校长林振声去看望严先生,无意中发现他家烧柴十分节省,顿感住在出柴之地,烧薪如同烧桂,同情之心,油然而生,于是号召我们甲、乙两班学生,利用星期六下午无课的时间,到学校的柴山里为先生义务搬柴。当柴送到先生家里之后,先生坚决拒收。校长赶来对先生说:“同学们感到先生的生活太苦了,才自告奋勇的为先生搬柴,这是同学们的一点心意,望先生一定要收下”。无论校长怎么说,严先生始终不收。并说:“现在,我不能为国家出力,国家还按月给我生活费用,本已受之有愧,怎么还能收柴?谢谢学校和同学们的好意,我领受不起”。校长见严先生坚持拒收,也就只好吩咐学生把柴扛回学校,抵交各自每月应搬的任务。
带病上课,感人极深
又一次,严先生久病初痊,即来校上课,为了把耽误的课程补起来,他给三年级讲了一节,又连续给我们二年级讲两节。从他那高凸的颧骨,瘦削的面庞,和那弱不经风的身躯,同学们都很担心他是否能在课堂上连续坚持几个小时。然而,他却若无其事,尽量强振精神,滔滔不绝地给大家讲述课文。在他讲得口干舌糙的时候,我和同座的严善明在下面搞起小动作来了。我把嘴凑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连续不断学着严先生的习惯口语:“这个这个这个·····”。严善明也不示弱,用他的膝膑头,向侧面对着我的膝胯,狠狠地撞击,不料被先生发现。可是他并没厉声批评,只是严肃地说:“我的口已经讲出白泡子了,你两人不愿听,但不能影响愿听的同学······。国家供给你们吃的、穿的,甚至连书籍等物都是发的,是为了什么?你们要怎样才对得起国家?又是谁使你们能在这里安心读书?你们对得起前线的抗日将士吗?……要牢记一句俗话‘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哟!”。当时我虽有惭愧之感,但并未触及心灵。第二天,听说先生的病又复发,我也只是一惊。不两天,又听说先生送恩施沙湾医院,这时我才有点紧张起来了,又过了不久,噩耗传来,犹如晴天霹雷,把同学震动得泪眼模糊,有的甚至放声大哭:“严先生啦!我错了!您怎么就离开我们而去了?!……。”
黄可兴,湖北宣恩人,现为宣思县图书馆馆员、宣恩县政协常委兼文史委员会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