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 土改(一)
1946年秋收以后,根据上边的统一部署,桃源村开始进行反奸清算运动。依照拥有土地的多少,将村民们划分为地主、富农、中农、贫农和雇农。地主和富农须献出多余的土地和房产,贫农和雇农则要分得地主、富农献出的那部分土地和房产。我大姥姥家、二姥爷家因为土地均超过了30亩,在划分成分时俱被划为了富农。土地、房产比较显眼难以隐藏,而金银财宝则因为不太显眼易于隐藏,所以,当运动开始后,我大姥姥、二姥姥纷纷将家中的金银财宝转移到我姥姥家(我姥姥的土地、房产也挺多,但因为是烈属,运动开始后暂时没清算)。我姥姥又采取大扫荡时埋藏财宝的老办法,将我大姥姥、二姥姥送来的那一堆又一堆的金银首饰装进小坛坛里,然后,再把小坛坛埋在卧室的方砖下面。在她埋藏财宝的过程中,我妈始终趴在床上,瞪大眼睛看着她,对她深夜藏宝的诡秘举动深感不解。同样使她深感不解的是在半月之后,当农会会员踏进我大姥姥家,动员她向贫雇农献出多余的土地和房产时,我大姥姥竟是那么不合作,死死地攥着老红契书,任凭农会会员怎么抢来怎么夺,就是不松手。胳膊拧不过大腿。在农会会员的武力胁迫下,我大姥姥失去了祖上传下的田产,失去了世代栖居的老屋,失去了引以为豪的一切,变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穷鬼,一个连野狗都不愿闻嗅的破落户。当她在一个寒冷的冬夜,象流浪的乞丐一样出现在我姥姥面前时,我姥姥赶紧把她拉进家里。诉说了一阵流离之苦,我姥姥便开始给她塞东西,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塞了满满一包袱。在这满满一包袱东西中,尤为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小匣匣,小匣匣里装着我大姥姥委托我姥姥埋藏的金银首饰。望着这些闪闪发光的金银首饰,我大姥姥难以自已,竟扑嗽嗽地流下泪来。点点泪珠滚落到颗颗珠宝中,那情景好不凄然啊。我姥姥赶紧凑了过去,好言相劝了好大一会儿,才把她劝住,一步一步地慢慢走了。望着她那步履蹒跚的苍老的背影,我妈问我姥姥:“妈妈,我大娘为什么要哭啊?”我姥姥喃喃地说:“孩子,你不懂,你不懂……”在母女二人的共同注视下,我大姥姥那苍老的背影转过狭小的街巷,消失在茫茫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