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缝中的海军提督
夹缝中的海军提督
位于山东半岛最东端的威海卫是北洋海军的重要屯泊基地,与作为维修保养基地的旅顺势同犄角,一起扼守着渤海门户。威海湾内水面开阔,湾口有刘公岛屏障,刘公岛南北各有水道进出,但是刘公岛南侧与威海湾陆地之间的海面过于开阔,防守不易。担心日本海军采用鱼雷艇编队,利用黑夜或雾天偷袭,丁汝昌率领舰队第一次东巡归来后,就立刻着手巩固威海基地防务。与天津、旅顺等地的机器局协商调集水雷各件,并在威海本地赶造挡雷链、木桩等,加强海湾口防御系统。孰料,这些举措,竟被清流主战派视为怯懦行为,在身边清流人物有关丁汝昌“首鼠不前,意存观望,纵敌玩寇”的一片舆论喧哗中,年少激动的光绪皇帝深受影响。
8月2日,清廷就丁汝昌出巡无功一事正式电诘李鸿章。同日,李鸿章一面下令丁汝昌率领舰队再次出巡,一面以前次丁汝昌急速返回威海,是为布置防务为由向清廷做出解释。清廷则顺势抓住丁汝昌布置威海防务一事大做文章,于次日严词斥责“前据电称:丁汝昌寻日船不遇,折回威海,布置防务。威海僻处东境,并非敌锋所指,究竟有何布置?抑借此为藏身之固”,并命令李鸿章立刻调查丁汝昌“有无畏葸纵敌情事”,如有则应尽快撤换。
北洋海军于8月2日出发的这次东巡,目的地从上次的汉江口外,改到了韩国北部的大同江一带。而出巡的真实用意也与一直以来的普遍理解有所不同,海军的这次行动,主要目的并不在于搜寻歼击弱势日本军舰,实际是为了配合陆军进占平壤,屏护濒海地域的安全,防止日本军队乘间从海上登陆抢占平壤,是一次海陆协同行动,因而这次历时两天的东巡在歼除日舰方面依然没有任何战果。此举随即又引起了清流主战派新一轮的攻击 “近日参劾该提督怯懦规避,偷生纵寇者,几乎异口同声”,清政府高层中清流派甚嚣尘上的局面由此可以见一斑。远处天津的李鸿章无法直接参与辩论,只能通过奏章、电报等书面形式为属下解释,李鸿章明白丁汝昌是因为执行自己的指令,以保船为先,避免与优势敌军交战,但在暗涌四伏、政敌如林的官场上,他也只得顺势一面向清廷解释,一面将责任归结给丁汝昌,严词斥责以作应付,要求他“振刷精神,训励将士,放胆出力”。
作为李鸿章的嫡系部下,丁汝昌深知朝廷中清流主战派势力的强大,以及老上司此时所处地位的为难,也明白那些汹汹而来的指责,表面说的是自己,实际的用意是逼李鸿章交出海军。但那些措辞激烈,乃至言语刻薄的人身攻击,难免不会在丁汝昌心中留下负面影响。8月7日,在向旅顺船坞工程总办龚照玙交涉弹药、水雷的信件中,丁汝昌作了如下的表露“在水军能出海远行之船,合坚窳计之,现仅得有十艘。此外势皆勉强,岂能足恃?兹者,似以东路辽阔之海,概以系之轻减数舶之师,不计数力,战守皆属,虽绝有智虑者亦为之搔首也。数战之后,船若有一须修,复力单而无补。存煤及军械数本不丰,再冀筹添,立待断难应手。后顾无据,伊谁知之!事已至此,惟有驱此一旅,搜与痛战,敢曰图功先塞群谤,利钝之机听天默运而已”。既有面对汹汹议论的悲愤,也颇有几分听天由命的无奈。一个国家的前敌海军将领,在大战临头,外敌叩门之际,却遭到了最高权力阶层的猜忌、拆台,乃至无理的诽谤谩骂,而这却并不是因为他个人的能力问题,只是批评者们想借此更换海军提督,夺取被淮系控制的海军力量,架空削弱李鸿章的实力。一场本应同仇敌忾的对外反侵略战争,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派系争斗内耗的舞台。
受到李鸿章斥责后第二天,8月8日,丁汝昌召集北洋海军各舰管带,以及洋员顾问,在刘公岛海军公所内召开机密军事会议,讨论制定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次日即率“定远”、“镇远”、“致远”、“经远”、“靖远”、“来远”、“平远”、“广甲”、“广丙”、“扬威”共10艘主力军舰以及“福龙”等2艘鱼雷艇再次出巡,意在有所斩获,以消弭清流主战派的口实。从意图上看,仍然并不想与日本联合舰队的主力发生交锋,而是想集中己方优势力量,寻机歼除弱势的敌方舰船,以达到逐步削弱日本海军的目的。鉴于日军兵锋向平壤、大同江一线推进,联合舰队军舰也屡有出没,北洋舰队于10日抵达大同江口外海,但并未发现日舰踪影,11日派出“广甲”及2艘鱼雷艇进入大同江内仔细侦察。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就在北洋舰队主力军舰驶出威海基地的次日,8月10日清晨,威海湾内警讯大作,海湾外竟出现了29艘白色的日本军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