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人生路——23使出浑身劲,四月顶四年
我也相信,山芭里的孩子不一定就比城里的孩子天份差多少。只要刻苦认真,还是可以一比高低的。我虽然在国语(语文)、算术、公民、常识等课程上都还可以,但英文就相差太远了。这主要是过去基础太差。我在猫城(马来语是古晋)上的六年级下。那个第四册英文书,课文密密麻麻。一篇课文我认得的没几个字。凭我怎么样努力也赶不上。我清楚,如果到了期末考试时,英文是不可能及格的。如果不及格,就得退学,或者请李校长来说说情,再留半级。这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作的。何况留了级也不可能每天只攻英文,而不按学校规定的课程上课。再说,家庭里的负担也不允许我这样干。
不!我自行决定提前离开学校,自动退学,另谋他图。
当然,退学了,不参加结业考试的结业典礼,作文比赛的奖品也没去领。可是退学是为了上学,退是为了进,是为了能更好地补习英文,以便继续上学。但怎么才能实现这个心愿?如何解决既能在城里学习又能有办法吃喝住宿?只有走打工、半工半读的路子。有这种想法,而且付诸实施的,也许当时在该地区只有我这么一个人吧。我只能孤军奋战了。
在班上一些同学的帮助下,我找到了古晋一家金铺。说好吃住都由老板负责,晚上基本没什么事。月工资十元。我一算,十元也够交补习费和买两本书了。至于时间,我想晚上反正有空的,就没说得更明确。我担心的是一说晚上要去补习英文,老板会有别的想法。吃什么睡哪里我都不去问。我心想,反正比睡大教室黑板和一天五分钱菜好得多。
金铺,也就是金店。一边打制各种金首饰,一边在柜台出售。我刚一到,先让我用一种红花泡的药水洗首饰。这样洗出来的首饰显得赤度更好些。不过洗首饰时用一支小铜毛刷子,捏着小小的首饰刷过来刷过去,时间一长,左手拇指和食指的指甲都刷掉一半了。接着是学着在小金片上凿各种花纹。这个不难,关键是用力要均匀,力量用匀了,凿出的花纹深浅间隔就一致。最难的是焊接。焊接时一脚蹬踩风鼓的皮囊,一只手拿焊枪,并把火焰调得很细很细,而调火焰又与脚踩风囊的轻重有关。一些小项链要接起来,项链上每一片花或叶要焊接起来。焊重了,出现小疙瘩不行;焊轻了,焊不牢也不行。这确也算得上技术活了 。据说一般的学徒要经过六个月,老板观察后,觉得行了,才让你正式上台操作。我想要干得下去,必须干得好才行。于是,我白天非常认真地观摩,晚上没事时,我自己学习蹬踩皮囊,练习调控火焰。这样半个多月后,我掌握了焊接的基本操作。一天,我跟老板说,让我上操作台试一试。老板就拿了一些废品让我焊。我焊好后,老板一看高兴极了,连声说:“ei sai,ei sai”(可以,可以)。老板的妈妈不相信我会焊,说,你要小心,焊坏了要扣你工钱的,是你自己要焊的。我也特别认真,倒是从来没出过什么差错。
可有一次在不需要什么技术的活上却险些出了大错,差点赔进一个月的工资。事情是这样的:金店老板的父亲去世一周年,要搞家祭,在离店一哩多的地方订了一个类似现在大蛋糕似的大发饼,叫我骑车子去取。我二话不说,蹬上车子就走。等到了地方一看那发饼,可就傻了眼了:发饼足有四五斤重,怎么拿?国外那时的自行车后面都没有后架,只能用手托着走了。刚好门前有个小台阶,踩在台阶上,我就右手托着大饼,左手扶把上了车蹬回来了。可回到店门口就麻烦了,门口没有台阶,我又从来没有一手扶把下车,怎么办哪?我在门口绕了两圈,却见不到一个能帮忙的人,店门口离马路还有好几米,我喊了几声,也没人出来。我总不能老在马路上转呀。心想,不能让人看不起,下!一手扶把,就往下跳。总还算是安全落地了。事后想想,也够胆大的,如果摔倒在地,人倒是不会摔得多重,但那个饼是肯定完蛋了,那还不得要我赔钱呀!不过从这次以后,我却学会了一手扶把下车的“技术”了。
在金店干活,吃的很不错,因为是和老板一起吃的。睡的地方差些,即在一条宽约一尺多的长板凳上,铺上半条破席子,枕头嘛,就用一些旧报纸。盖的是一条旧毛毯。晚上不能随便翻身,否则就会从“床”上掉下来,有时也掉过。不过,总的来说,我已经够满意的了。因为肚子不饿,什么都好说。
唯一叫我不满意的是,没办法去补习英文。原来说晚上没什么事,我以为是晚上六点多以后就可以自由了。其实不然。所谓“晚上”是八点多以后了。那时也没办法去补习了。金店一般为安全计,晚上营业最多到九点钟就关门了,即使你七点钟能去补习,到九点多回来,店门也很不容易叫开的。这样,我的计划还是实现不了。于是,我跟父亲说,我不能这样干下去了。父亲也急了,来找人想办法。最后找到一位开杂货店的王宗。王宗的老婆姓赖。按辈数,她与我同辈,我应该叫她姐姐。她家住在槟柠路(Pending Road),离城里有一英里多。我父亲找到我这位同姓姐姐的家,对他们说,我从小干活的,白天可以帮他们在菜园子劳动,晚上去补习英文。在他们家吃饭、住宿。还对他们说,伙食方面,可以从家里拿些来。他们同意了。
这样,我在金铺总共只干了两个多月,拿了工资就辞去不干了。当时我辞工时还费了一番功夫。老板看我是个好劳力,不懒,技术也好,反复劝我留下。还说,以后可以自己开个金店赚钱,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但他又不肯答应我晚上去补习英文的要求。最后我叫来了我父亲。父亲对他说,先让我回去,全家一起想一想,商量一下,过两天再来。个人包袱也不拿走。其实所谓包袱,就那么一条短裤,一件上衣而已。老板也就同意我先回家两天。我心想,你说读书没用,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我如今一去便不复返了。干了两个多月,总共只拿了两个月二十元钱工资,走了。
在槟柠路我这位姐姐那里,虽然也是东一家西一户的,但相隔很近。附近人家大抵都是种些菜、喂点猪什么的,也有做些小生意的。往西一点,也就是槟柠路的尽头,是一条大河的岔口,往东南方向的岔口较大,是直通古晋市的码头,风景是相当优美的。每到月末,太阳西下时,渔船归来,一队队的渔船在夕阳余辉中驶来,真是一幅无比优美的天然水彩画了。
我姐姐屋前屋后都是菜地。种的菜除了自己吃以外,大部分挑到城里去卖给菜摊的菜贩子。加上姐夫的收入也不薄,所以其生活比我家不知好上多少倍。姐姐的一个儿子比我大三四岁,据说是在城里打工的。我们的关系很不错,同睡在一间房子里。不过他回家的次数不多。不过他究竟在城里干什么,他没有说过,我也从不过问。
我在姐姐家,白天帮他们锄草、松土、浇水、施肥,也闲不住的。晚上我就骑着单车到城里的张老师家补习英文。在张老师家补习英文的,连我在内一共是五六个人,每人每月交补习费四元。此时,我如龙得水,学习的劲头可大了。补习后晚上回到姐姐家,我还在煤油灯下学个把小时。白天中午或有点空闲我也手不离书,拼命啃呀。当然也时常和邻近隔壁的张元广等玩,而且很要好。他家门口有棵“gou lou nong”果树,果子酸中带甜,核带有软刺,很好吃,比杷子果好吃,我时常吃。总的说来,到了古晋吃水果还是比过去在山芭里少得多了。后来,也许在姐姐家只有不到三个月时间。姐姐的儿子通过媒婆和十七哩我同学彭鉴良的妹妹“勾搭”上了。不久就要结婚,要用房子。此事元广消息非常灵通。于是他妈妈来跟我说,让我到他家去住,可以跟元广睡在一起,也帮帮元广学习。我父母同意后,我很快就搬出姐姐家,来到元广家。
我补习英文,前后约四个月多一点。四个月的时间,要把正常四年的课全补习完是不可能的。于是张老师让从后面开始往前走。但不管想什么办法,也实在是太紧张了。到临参加中学考试前的一周多时间里,我每天最多睡两三个小时,真是有点“为伊消得人憔悴”了。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