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华横溢的学周
赵忠尧
屈指算来,学周先生离开我们快十年了。1983年10月,他逝世的噩耗传来,我为失去了一位老同学、老朋友而伤感不已,惋惜国家又少了一位才华横溢的学者、科学家。
1920年,我考入南京高等师范学校数理化部,就读于第四班,同班的有吴学周、柳大纲、朱任宏等,共23人。严济慈也在数理化部读书,不过比我们早一年入学,是我们的学长。1925年南高师停办,改为国立东南大学,数理化部的学生全部重新分系,我到了物理系,学周和柳大纲则进了化学系,后来他俩曾在国立中央研究院化学所同事、合作,成了世交莫逆。
初入南高师,学周和我一样,以为自己不是名牌中学出来的,都有一种落后于人的自卑感,便加倍努力,两人的成绩都很好,感情更好。记得毕业的时候,两人分手,互赠相片,还并肩坐着拍了一张合影。我始终佩服学周,他个子瘦小,读书勤奋,自学能力特别强,生活非常俭朴,待人坦诚,总是笑嘻嘻的,乐观得很。平时说话不多,一旦开口,说两句笑话就会使人忍俊不禁。
1928年,学周到美国加州理工学院深造,两年后,我也来到这所学院留学,老同学重逢,自有说不出的高兴,如今还健在的天津大学刘云浦教授,正巧也是1930年到加州的,三个人意气相投,又邀了一位姓何的留学生,四个人合租了一处民房。那房东老太太不歧视华人,对中国有好感,常请我们喝茶、吃点心,谈一些日本人侵略中国的事情,表示她对中国的同情。这时候,学周因为英语讲得好,说话最多,表现得很活跃,就像我们的“外交部长”。
那时,中国留美学生大都有一种“科学救国”的思想,学习非常用功,星期六和星期天的实验室,总是中国留学生的世界,不做实验,就是读书,生活因此过得比较枯燥。然而,学周却不同,他不死读书,总要挤点时间出来吹箫奏笙,或者爬山,打网球,有时几个人还一块出外野游。当然,瘦小的学周又是我们的“交际部长”了。
学周是个多才多艺的人,留学生活过得丰富多彩,并且很快取得学术成果。他本来是学经典化学的,分子光谱研究是自己打出来的天地。从30年代以来,直到逝世,无论在国外还是国内、无论在上海、还是昆明、长春,他在这个研究领域都有创造,不愧是我国分子光谱研究的一位开拓者,奠基人,可惜才过80岁就逝世了,实在是我国科学界的一大损失。听说他晚年还在悄悄研究治癌药物,年过80还工作不知疲累。我想,如果他再晚几年走,对国家对社会对人民不是贡献更大吗!
人的死亡,当然是自然规律,生者伤感不必过多。学周逝世,我之所以对他有所思,是因为深知他是个正直无私、光明磊落的人,是个乐观、顽强的人,这样的人往往健康长寿,为什么他却匆匆离去?心力交瘁!这与“文革”不无关系。“文革”固然是一场荒唐闹剧、连许多比学周地位更高的人物都遭劫罹难,学周当然也难免下沉。只是他受的委屈太多,迫害太重,并因此失去一只眼睛,平添多种疾病,他的科学年龄与生理年龄都因此受限。这实在是罪过,更是一个教训。
纪念逝者,缅怀学周,令天,可谓政权逢其时,因为我们的党和国家,总结了经验教训,把科学技术看作第一生产力,号召尊重科学,尊重科学家,用发展科学技术来推动四化建设,参加国际竟争。我想,学周有知,一定会含笑九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