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聂耳的意义
聂耳是死了!
一个体格强健年纪正当二十四岁的有为青年,他的前途是不可限量的,谁也没有料到,如今他却死在这岛国之邦,跟着汹涌的“巨浪”永远在人间消逝了;——这遗恨在我们是永远没有法子得到弥补的。
有人说,为什么聂耳不死在轰轰烈烈的炮火之下呢?——这似乎才显得他的伟大呀!是的,我们也得问问聂耳为什么不殉在炮火的进攻下呢?但是聂耳的出国,似乎也并没有一般公子哥儿的那么写意吧!一个不容于祖国的人,他是抱着对他所从事的艺术,远渡重洋来再求深造的。
不管有多少的人为难着聂耳,有多少人妒嫉着他的天才,而咒他的大众化的歌曲为“下流”,可是聂耳的伟大就在这里,聂耳是大众的呼号者,他的名字将被写在新的历史的序幕上。
他贡献给我们的实在是够多的了,他的死我们是感觉着十二万分的悲痛!
但是纪念聂耳的真正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这是值得我们检讨的。
一个在生活中苦斗过来的人,在这狂飙席卷着的时代,聂耳是充分的应用了自己。即就是在新兴的乐坛上,他以不断的努力,继续的奋斗,而终于开辟了一条康壮的“大路”,建起了牢固的根基,这一个不可比拟的功勋——把这时代的花冠配合在聂耳的身上,没有一点感觉到不适当的。
聂耳尚没有在乐坛上出现以前,中国的乐坛上所表现出来的是什么现象。黎锦晖等的《妹妹我爱尔》、《毛毛雨》,及《桃花江》的靡靡之音的亡国调到处充斥着;这些肉麻的音调,麻醉着一般群众,作为一般少爷小姐们求爱的献词,都是作者黎锦晖先生,在玩够了他年青的太太后,谱出来的荒淫猥亵的歌词,——这出现在现代的乐坛上,是极端的无聊而可耻,是歪曲着现实而企图麻醉一般群众。
等到聂耳一出现后,在一种真伪艺术的对照下,彼辈就不免显露出尾巴来了。聂耳是挟着群众的怒吼在时代的舞台上出现的。他所以可贵,所以伟大,就因为他的艺术是属于大众的,正视着现实,暴露它,毁灭它;是大众在推动历史铁轮勇猛迈进的“前进曲”。他唱出大众的不幸,他歌颂着大众的伟力,他歌唱着大众在不合理的社会中无辜的死亡。他的出现,正是一个在前夜中报晓的喇叭手,——我们时代的喇叭手!他的豪壮雄浑的歌曲,在每一个角落被大众歌唱着,激起了大众的热血,震醒了被麻醉着的民众的脑筋。靡靡之音的亡国调是被扫荡了,永远的排定了它们的命运。
一个划时代的作曲家,他对时代所负的使命,是这样的重大呵!一个在颓废下去的乐坛,素来在文化部门内比什么都落后的乐坛,而在这样短促的期间,却飞驰的进步了,这是由他负起时代复兴的使命完成的。即使有一班小狗如陈歌辛之流还要用漫骂来污蔑,也不能损伤他于丝毫。
聂耳独个人撑持着新兴乐坛的基柱,他高举着一团的火把,这火把永远的闪耀着,照着聂耳的后辈者的前途。
如今聂耳是死了,然而我们看到的却是聂耳的新生。聂耳曾一度培育过的新兴乐坛,是并不会为了他个人的死,而就塌台的,陈歌辛之流的没落者们,仅能在这之前,作死的跳舞而已。
不管陈歌辛黎锦晖等辈,在聂耳死后将准备着怎样的活动,怎样的再麻醉着群众,这都只是空想的吧;这些弹着靡靡之音的亡国调,把人生当为好玩的一帮醉生梦死的人们,时代的巨轮是会不容情地把他们碾得粉碎的!
实际上聂耳虽然是死了,可是他所开辟出来的“大路”,终究是牢固而没有受到一毫厘的损伤。凭着这一条“大路”,又迫于时代的需要,死了一个“聂耳”,我们是要产生出无数的“聂耳”来的。看在聂耳所给与我们的这一点意义上,我们应该要怎样的努力,把聂耳尚未完工的“大路”筑完。
林蒂
一九三五•十•二十八日夜
(原载于1935年聂耳在日本逝世后,在日本东京出版的聂耳纪念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