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兄长意见，将涉及家族父辈敏感文字予以删除，原文请看各家打印之文稿，2015年2月7日）

下面这篇文章是我于母亲逝世后四个半月的某天，满怀炽烈思念之情，未餐、未眠亦几近未厕一气呵成的。时隔双十春秋后特发在此处，基本未予改动，以忠实还原廿年之前那个悲痛日子，以及之后的事件发展和情感记录。文乃白描，几无修饰，错别字等当有不少，未用多暇一一修改，但只求能达真感情、一抒胸臆耳。两万五千三百多字系本人于2月18日至22日亲自电脑输入。谨以此虔文纪念我最亲爱的母亲成仙20周年。               

2013年2月22日

怀念慈母

(1993年6月于天舒小区90号楼家中)

天崩地摧兮  日月失辉

地各一方兮  肠断心碎

泪滂沱兮  迷双眼

慈母归来兮  共团圆

母逝，儿怆然。静思母恩深情似大海、熠熠如日月。今生春晖未报，来世再还。倍感至悲至悔，无以复加。抬双眸已泪盈，凝遗容放悲声。仿昨日音容笑貌依然清晰，历历在目；若膝前相侍言谈那样真切，融融之情。千呼万唤慈母归，儿惜生命亦不悔。值母仙逝135日之际，谨以此文缅怀吾最亲爱的母亲大人。

——小儿长泰于1993年6月13日（星期日）

第一章 心灵循迹——日记独白

1、1979年4月4日，周三

我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就是有时和老人顶嘴不接受别人的意见。我常惹母亲生气，有时还说些难听的话。我痛心、我悔恨，恨不得打自己几个耳光。孝顺父母是每一个青年人的义不容辞的义务，可我……父母把自己培养成人是多么的不易！

2、1982年3月2日

下乡十年，我们家的经济遭受到了极大损失，母亲身心受到了很大摧残。母亲为了孩子们日夜操劳，而生活赐予她的却是病魔。

3、1982年4月3日，周六

下班后回到家，母亲正在做饭。看着母亲那染霜的头发、疲劳的身体和憔悴的脸庞，心中不禁一阵酸楚。我忙过去，接过母亲手里的菜刀，默默地切着菜。想起下乡在农村时，哥哥姐姐还没工作，爸爸工资当时又不高，母亲整天为我们操劳。每当有什么好吃的，总是留给我们，而自己却从不沾一口。母亲，我一天天长大成人了，您却一天天衰弱了。作为孩子，都应该孝顺自己的母亲。我曾暗暗下定决心：今后我择偶的一个重要标准就是要孝敬老人，否则，宁肯打一辈子光棍。

4、1982年5月17日，周一

晚上吃完饭后，本想着刷刷碗，让母亲休息一会儿。可不知怎的，拿起书来就把这个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结果，还是母亲佝偻着腰把碗洗了。以后要记住，能帮母亲干的活，决不让母亲操劳。

5、1982年5月26日，周三

母亲待儿子十分，孩子还母亲二分。我常听老人念叨这句话。小时候还不大明白这句话的含意，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已从一个牙牙学语的幼儿变成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了。现在，我真正体会到这话的深刻含意。我有个习惯，时时下意识地把母亲正在使用的剪刀、顶针等针头线脑之类东西归位，因而母亲有时嗔怪我为卫生大王、拾掇专家，有时非我所为亦硬说是我的“功劳”。每逢这样事情发生时，我便默默听母亲唠叨，而决不还嘴。是啊，世界上有哪一个母亲能不错怪自己的孩子呢。

6、1982年10月21日，周四

母亲今天下午到大姐家去了。临走，千嘱咐万叮咛，什么事都放心不下。做儿子的怎能完全理解慈母心啊。

7、1983年3月1日，周二

这几天，李师父到各家吃请。我原想过几日也在家里请请他。但是，母亲今年的身体不太好，不能再让老人操劳了，到东才那儿去吧……

8、1983年5月1日，周日

继上个星期天奶奶的生日之后，今天恰好是母亲的六十大寿。哥哥姐姐、嫂子姐夫、侄子侄女都来了，甚是热闹。人生，瞬息的云烟，为时这样短暂！不觉母亲双鬓斑白，银丝缕缕已是花甲老人了。

9、1983年7月14日，周四

我真正体会到做儿女的幸福莫过于父母身体的健康了。

母亲自从半月前在二院看过腿之后，应该好好休息，什么活也不干的，可她不忍看我和父亲下班后匆匆忙忙做饭的样子，常常为我们做米饭、炒菜、馏馒头，以致累得原经吃药大有好转的左腿又疼了起来。母亲躺在床上，痛苦得紧蹙双眉，表情让人看了心焦。脸清瘦而蜡黄，深深凹陷的眼窝显示着她的辛劳。

请了一天假陪母亲到二院又看了一次。回来后，母亲突然头异常眩晕、发胀。吃西瓜、放凉毛巾均不奏效。因头晕无法坐自行车，我便借了东生的小推车推着她到公司卫生室去。原来是血压又低了。打了一针，拿了不少药。

母亲，把我们八个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来，这天大的恩情孩子们如何才能报答，又怎么能报答得清！

10、1983年9月19日，周一

晚翻看《元明清诗一百首》，有一首描写衰老母亲为自己缝制冬衣的动人场景，特抄录：

李氏小园  郑燮

晨起缝破衣，阵线不成行。

        母年七十四，眼昏手复僵。

        装棉苦欲厚，用线苦欲长。

        线长衣缝紧，棉厚耐雪霜。

        装成令儿暖，母衣单薄凉。

        不忍逆母怀，衣之情内伤。

11、1983年10月11日，周二

母亲敏感地发现我比以前更加清瘦，她爱怜地看着我，喟叹着催我再去检查一下。母亲早起为我做鸡蛋，把她喝的牛奶硬“逼”着我喝掉。是的，“悠悠慈母心”呀！而我怎样“报得三春晖”呢？！

12、1983年11月17日，周四

吃饭时，母亲说，在这儿住就是不如南宿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没事谁也不到谁家去，清闲自在地一家一个天。

是啊，在南宿舍，刘大娘、毕大娘常常来窜们，母亲也经常和她们一起谈天、散步，甚至看电影。可是搬到这里将近一个月了，母亲连电影院在哪也不知道。她整天忙啊忙啊，为我们做好饭、烧好水。她已经高龄60岁，到了花甲之年，身体多病。每当我看着她深陷的双眼和瘦骨嶙嶙的布满皱纹的手，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但愿母亲身体健康起来。

13．1984年1月18日，周三

奶奶来家住已经半个月了。由于她腰椎骨折，只能躺在床上，需要人伺侯。我和父亲都要上班，毫无疑问，照顾奶奶的重担就压在母亲的身上了。

母亲已60岁，由于孩子多，拖累了一身的病。现在奶奶来了，每顿饭都要给她单独做，母亲忙得肠胃病犯了。姐姐和她到中医院看过，开了中药。唉！真希望这药是神造的，我多么盼望母亲能有一个强壮的身体！我脾气不好，有时对母亲发火。而且在某些事情上还不耐烦。母亲年龄大了，她老人家唯一的愿望就是孩子们生活得幸福。每当我发火，就马上陷入深深的懊恼和自责之中。

母亲，我一定报答您。我忏悔我对您的每一言、每一行为的不恭！

14、1984年4月24日，周二

母亲患有严重的失眠症，晚上常常睡不着觉，急得紧皱眉头，痛苦得不行，不停用手锤打床板。平均一晚上母亲只能浅睡两三个小时。

看着母亲难捱的样子，我心里也很难受。母亲孩子多、家务累、体弱多病。想当年，父亲不很顾家，母亲一个人拖带着我们八个孩子，十分艰辛不易。现在，我——母亲的小儿子都二十一周岁了，母亲却老了。

有什么药能医治失眠呢。

15、1984年5月15日，周二

母亲感冒了！发烧到了39度多。她痛苦地不住低声呻吟。母亲的身体太不好了，就像一棵大树，一棵空心的大树，把她的一切都倾注在了孩子们的身上，而自己只剩下一层皮骨。我的四个哥哥两个姐姐都已结婚离家，小哥也在马尚不常回来。因此，母亲身前就只有我这个小儿子了。平时母亲在家时感觉不到什么，可是今天她到职工医院看病去后，在二哥家住下了。当我一回到家，顿觉凄凉，一种空荡荡的滋味涌上心头。

母亲，您快些好吧！

16、1984年8月1日，周六

但愿新买的录音机能给母亲带来一些快乐！

要抽出点时间与母亲谈谈心，解除她的孤独，使她老人家的晚年生活过的快乐、幸福一些。

17、1984年9月17日，周一

母亲一连几天头晕，脖子不能转动，一动就很疼痛。先怀疑是血压高了，可楼上的高大夫给测量较正常。请了假陪她上二院看病，初步诊断是动脉硬化。母亲心眼小，尤其是生病时好乱想，要多安慰她，让她开开心，爽朗一点。

18、1985年1月6日（于烟台）

我有时真不象一个男子汉，这才出发几天，竟很想家了。昨夜辗转反侧，一夜没有睡好。我直感到孤独、寂寞，心中怅然若失。我强制自己不要回忆，但思绪还是回到了远方的家，尤其想念母亲。不知她老人家身体可好？最近没有犯病吧？她那赢弱的身子再也经不起摧残了。

19、1985年1月25日，周二

母亲前天给哥哥开门，不幸闪了腰。现在腰部剧痛，卧床不起，而且不能活动，动辄痛感传遍全身。今天、明天及后天我连考三门，故请了两天假，一为照顾母亲，二来可复习复习。

20、1986年9月25日，周四

市百货大楼的对面武警支队开设了一家“电脑门诊”，即用电脑看病的诊所。五哥带母亲去看了一回，“电”医生开了药，中药还差两味，今天我去药材商店抓了来。

21、1987年4月19日，周日

刚过完奶奶的生日，今天又庆祝母亲的寿辰。原先由于都忙，决定不吃饭的。昨晚临时变化，除了大哥有特殊事以外，今天大家都来了。

张哥今天集筹备、采购、指挥和烹调于一身，大大忙活了一天，甚是热闹。

22、1987年8月23日

爸爸去了周村，小哥到了石桥清仓查账，家里只有我和母亲二人。母亲忙碌不停，我搞我的无线电，宁静得很。就像一幅淡淡的水粉画，超越了自我，升华到了一个崭新的精神世界。

23、1987年9月18日，周五

下午，利用听课的时间陪母亲到二院看病。近来，她的身体深感不适，很担心她的心脏是否供血不足加重或甘油三脂增高了。查了一个心电图，大夫在上面写着：较上次略有好转。母亲像一棵历经沧桑的大树，快要空了。有时想想心里真难过。

24、1988年1月27日，周三

要别离的心情总不那么平静：既有深沉热烈的对新婚生活的向往，又有折不断的对老家特别是对母亲的依依眷恋……

25、1988年4月8日，周五

母亲将我嚷嚷了一阵，因为那天的事。昨天、今天她三番五次地对我说，星期六你要去道歉，做了错事必须承担责任。

26、1988年4月11日，周一

母亲近来太劳累，病倒了。她老人家太弱了，经受不住春天的风吹，以致于到这个季节还是穿棉戴帽。

成立了小家，母亲才能放心地去她儿子和女儿家住住。母亲，母爱……

27、1988年4月17日，

母亲最近忙累得心脏感觉不太好。五哥找了一辆面包车，带母亲到职工医院检查验血，结果三脂及血压都很高。我和小哥都要自学考试，且考期临近，父亲也因搞论文忙得够呛。母亲尽量为我们争取点学习时间，在扫炉灰的时候晃了腰，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今天请李大夫出诊，说腰韧带扭伤了，需4－5天方可痊愈。

28、1988年8月3日，周三

晚上回家吃饭时，对母亲说了结婚后的一些事情，母亲非常关心。

结婚了，离开了操劳一生的母亲，每每想起，心里盈满眷眷之情。在这个世界上，最最令人疼爱的就是妻子和母亲了！

29、1988年9月5日，周一

今天二哥召集兄弟们开会，商讨小哥结婚事宜。也真难为了这些哥嫂们，6月份我刚结婚，现在又要办小哥的婚事，很不容易。一个难题是：小哥结婚走后母亲怎么办？

30、1988年9月17日，周六

老人吃毛芋也能想着孩子，而孩子吃烧鸡却不一定能想到老人——昨夜吃饭时，大家总结说儿女不能不孝。是的，这话说的太对了。母亲身体不好，要多给她快乐和温暖才是。

31、1988年9月18日

置身于和谐温暖的小家庭中，我在灯下看书，妻在厨房做饭，多么温馨动人的一幅图画。然而，小哥就要结婚，他走后母亲将怎么办呢？想着这个问题，不觉眼泪已经悄悄涌出。

32、1988年9月21日，周三

母亲到小姐姐家住去了。小姐姐住4楼，我住5楼，这么高母亲生活太不方便了。

65岁的老人了，母亲的背影让人看了辛酸。当然，年轻至年老这是大自然不可抗拒的规律。但是岁月之痕留在亲人身上仍旧感觉唏嘘。

33、1988年9月22日，周四

晚上岳父到家中看望父母，恰巧姑叔也在，一起打麻将。学会打麻将以后，于己多份娱乐，最主要的是能陪着母亲，消除一些她的寂寞，因为母亲比较喜欢麻将娱乐，毕竟是大户人家的闺秀出身。

         第二章  悲痛岁月——母亲逝世前后

一九九三年元月二十九日（农历正月初七）。星期五。夜十点三十分。这个日子，是我今生最最难过和悲痛的一刻——我亲爱的母亲走完了她本应再多走很长一段的人生旅程，还不到70周岁，没有留下一句遗言，没有拖累一天儿女，就令人心碎地离开了她日夜牵肠挂肚的子女们，永远地与我们分别了……

第一节 两次住院

母亲一生婚姻很不幸福。她18岁就成了家。在漫长的岁月里，在贫苦和惊恐不安的生活中，生育抚养了我们八个儿女，含辛茹苦地把孩子一个个拉扯成人了，自己却百病缠身，在疾病折磨下艰难度日。

1991年底，小哥结婚。家中婚宴酒席上，因故表弟与姐夫史哥发生了严重争执，最后闹得不欢而散。转过年来，姑为此事到家中发火使气，可能说了一些不好听的气话，母亲亦很生气淤积心中、心口发凉，堵得难受。但是，母亲是一个非常善良、慈祥和心软的人，没有为此与姑争个高低。加之父亲也未能真心向着母亲、宽慰母亲并劝解姑姑，因而母亲心灵受到很大创伤。不久就发生了吃饭呕吐、逆流上涌、全身乏力、腿脚肿胀等现象，导致无法走路茶饭不思。此间，母亲曾经到二哥三哥家小住了一段，由我们几个孩子轮流送她到职工医院打针并进行静脉推液。可是没有良好效果。于是，于1992年的5月初办理了住院手续。经确诊为电解质紊乱、酸中毒，在二楼三病房进行治疗。经过三个多月的医治，母亲恢复得较好。7月份出院后，饭量明显增加，精神状态也好多了。然而，这种状况只维持了一个多月，先前的病症又卷土重来。由于有了上次住院对病情的了解和常识，大家意识到母亲可能旧病复发了。于是再次送她到医院救治。这次住院，母亲恢复很慢。开始的几天里，每天打点滴四大瓶，约1000毫升，一打就是一整天，左右胳膊轮流扎针，酸痛异常、难忍。

家人对母亲此回第二次住院都比较重视。考虑到上次住院治疗虽然较快地恢复，但仅相隔这么短的时间再次复发，应该从医院的医疗水平及药物疗效上打个问号。我和哥姐们都有建议，要求转到二院好好确诊。因父亲不太同意，而且我们意见也不很坚决，没有坚持下去，故一直未予成行。

在这期间，我们想方设法打听疗效好的药物，积极征求医院意见，配合母亲治疗。大哥开了中药熬好药汤喂母亲喝下；五哥托人买到一种高效营养制剂(因医生不太赞成只打了一瓶)；小哥和二哥精选研磨了鸡内筋粉服用；三哥、姐姐们精心换着花样烹制可口饭菜。我看到母亲躺在病床上仍旧穿着好几年前的已有补丁的旧绒衣绒裤（大家还记否？红色的），便将自己的一新件纯毛衣拿给母亲换上，并请办公室同事用机器给母亲织了一条毛裤，算是多少尽了自己一点点孝心。然而，让我们终生不安和忏悔的是，所谓电解质紊乱及酸中毒实际上就是肾功能不全或肾衰、尿毒症的前期量变过程！换句话说，母亲的两次住院均为肾病之罪魁，我们全家人却始终认为系胃部毛病，竟无一人想到真正的病因！而母亲离世的的主要原因正是于此。这是后来我们才明晓的。这种错误、失误甚至罪过简直不可饶恕啊！哪怕当时我们众多子女能有一人从这方面考虑考虑，早一点对症下药、治疗，极有可能大大延长母亲的生命。那样我们将是多么幸福。更加不能理解并可恶的是，诺大一个职工医院，竟连这点常识也不告诉我们，医术如此之低下，治病仅仅治表不治根，导致贻误了宝贵的治病良机。

这次母亲住院才半个多月，表面上虽然有了一定好转，但仍旧感觉不太好。本应多住些日子，可由于家中种种原因和冗事牵绊，还是于国庆节前出院了。

             第二节 意外事件

出院后，母亲基本处于身体持续恢复期。这个阶段，母亲饮食还算不错，睡眠较之过去亦有一定改善。更令人欣慰和高兴的是，母亲能够到户外近处散散步了。这对于久病身体的恢复有很大裨益。而且据父亲戏言，吃饭时母亲甚至还与奶奶争吃地瓜（母亲肠胃一直不好，一般不敢吃地瓜）！表面现象造成的错觉是母亲逐渐好转，谁知道此时肾病正加紧侵蚀着母亲的身体。

1992年下半年，母亲的身体出现过多次小反复，但没有太大的问题。天有不测风云，谁料想母亲会遇到一次意外事故伤害，又遭受了巨大的痛苦。事情是这样的：在1992年市陶瓷琉璃艺节期间，家人弄了几张到公园观看彩灯的门票。为了宽慰母亲，提供户外活动的机会，哥哥骑着家中的小三轮车带着母亲前去欣赏，路上不小心把母亲从车上摔了下来，造成胸骨骨折！母亲本就非常孱弱的身体哪能经受这一沉重打击，加之1989年曾摔断过一条腿（股骨颈骨折），因此卧床治疗长达四个多月。因家中没有暖气，天气太冷活动不便，因而也没给母亲拍个X光片子，只是请楼上的李大夫看了下，贴了膏药。后期二哥曾找汽车陪母亲去医院拍摄片子，不巧碰上停电未果。此间母亲身体状况很是不好，可是胃部却一直没有出现大的毛病。

屋漏偏遇连阴雨，老天爷啊真是不开眼，母亲老病未愈又逢雪霜。父亲单位分了一部分海蛎子，也是好意，父亲让母亲和奶奶都多吃了些。结果不知是因未做熟透还是蛎子不够新鲜，结果三人均吃坏了肚子。父亲与奶奶身体素质好，及时吃药将毒素排泄出来，很快痊愈。而母亲却由于体质太弱，造成连续几天不能大便，毒素都沉积体内埋下发病诱因了。

1992年12月份，母亲病情趋重，状况不佳。除了胸部还在疼痛之外，双腿像灌了铅一般不能行走。我曾找过一个中医大夫朋友，吃了几付中药，效果不大。1993年1月5日，是父母金婚纪念日。为筹备这个盛大的日子，我们兄弟姐妹提前就开会商议了议程，购买了礼品，我还从局里借了松下A7摄像机、高级照相机，每个人都进行了详细分工，准备届时好好庆祝一番，让母亲好好高兴高兴。

那天，全家人都早早到齐了，一个个兴高采烈、喜气洋洋。二哥赶了一个晚上，剪作了松鹤延年背景衬托的“金婚纪念”四个大字，张贴在母亲卧室床头柜的上方。大哥请假一大早准备了丰盛的饭菜。大家都有条不紊地进行其他布置、打扫卫生。但我发现，母亲似乎很不开心，仿佛心事重重的样子。我进行摄像、照相的时候，母亲一反常态不太愿意。并且，若不是我后期从录像上截屏补充拍摄金婚照片发现母亲仅仅开口短暂地笑过两次之外，整晚我们都以为母亲没有笑。或许，这是一种什么预兆吗？也许是母亲看到五哥代表大家买的匾额礼品有了想法，睹物难过而又不好屈了孩子们的心？整个夜晚，大家都很开心，气氛非常活跃。大家都即兴或有备表演了节目。母亲只是很勉强地唱了几句四季歌。现在，我和哥姐们回忆起来，他们亦有同感。我们兄妹八个，哪个都秉承了父母的聪慧，在各自岗位都是翘楚，为何能犯如此严重、低级的失误，情商之低、考虑问题之狭，简直无与伦比矣！盛事搞砸、孝心成反，罪过啊。

第三节 母子离别

1993年的春节来的早。进入了元月份，庆祝完父母金婚，就离春节不足10天了。母亲身体、精神和心态都愈来愈不好。临节大家都忙工作、忙家庭、忙年关，对母亲看病的事情未能聚聚好好商议商议。大家都对母亲说过，必须到二院找好大夫彻底检查下，一定治好病根，千万不能再反复了。母亲是个非常善良的人，她不愿意给孩子们增添拖累，从不主动提出让我们陪她看病事宜。不过，这次母亲也说最好是过了年再好好去看吧，大过年的。我们认为除胸骨骨折尚未完全恢复外，可能是又有点酸中毒，拖个几天也无大碍，春节后可以仔仔细细地看病，可能更好一些。因此都没有再坚持，父亲也没有什么主导意见。令我难过的是，大年腊月二十八（元月20日）那天，我找到区医院的熟人，与大哥、二哥和小哥四人一起陪母亲又看过病，大家重点还是放在了母亲的骨折上，经拍片检查问题不大了。一丝丝都没看到母亲真实病情的实质，更未能发现母亲日益严重的肾病。可恨的我们，可恨的庸医，又一次丧失了早发现早治疗的机会，还造成错觉和假想，更迷惑了大家，使我们放松了警惕。

1993年年三十之夜，也是一个与往昔很不相同的奇怪日子。往年，全家人团圆一起，吃饭、看电视、聊天过得很是欢乐祥和，且人来的很齐很全。可是那天，竟有些鬼使神差似的令人匪夷所思，大嫂三嫂身体有恙未来，五嫂因故没到，小嫂伤腰在家治疗，我妻因岳父生病回家陪父母过年，母亲的6个儿媳妇只有二嫂一个作代表。而且，时间早早的，小哥和我就退席回家了。每每想起，胸中充满了懊悔。只想着小家把老母亲给冷落了。更不可原谅的是，自初一下午我携妻、子回家看望父母坐了一会，直到初五这几天竟未再回家一次！真是混蛋啊。初一见到母亲拄着拐杖双脚一寸一寸挪动并慈爱地与我说话的情景，竟是我与母亲清醒时相见的最后一面！呜呼！亲爱的母亲啊，您可知道，儿子是多么的自责和后悔……

春节，单位放了五天假。初六早晨上班后又到几个亲朋同事家拜年，回来时已近上午9点。想着回家一趟看看母亲，正巧父亲给我来电话，问我能否找个车，并通知二哥一声（那时只我家里安装了电话），给母亲看病。电话中，说母亲初三就发现尿少、脸肿，很是痛苦。放下电话，我火速联系单位小车司机没找到，随马上通知二哥后赶回家。进得家门见母亲神态已经不很清醒，人糊涂地厉害，脸颊肿胀似馒头，不觉心中咯噔一下，甚是难过。俄顷，父回。商议我中午到二哥家找二嫂请她联系车辆，二哥负责联系职工医院，父亲也去找车。说实在话，我真是不赞成这次还去职工医院，前两次住院已经留有很大遗憾了。二哥也赞同我的观点，要求直接上二院就医。父亲意见先去职医，不行的话再转院。当时，其他哥姐又不在家中，我和二哥也不好过分坚持。然而，事到如今，我仍旧认为还是应该当机立断直达二院，后悔未坚持。性格啊，我们子女的性格都先天不足，善良有余、果断甚缺。

下午2点左右，父亲与我们几个一起送母亲到了职工医院急诊，一位白姓年轻女大夫接诊后要求马上化验血尿并做透视检查。X光透视发现母亲肺部有炎症，呼吸十分急促。白大夫告知我们，很可能肾功能变异、衰弱了。经过商议决定马上转院。等找到熟人把母亲送到二院急诊室时，已是下午五点多了。护士迅速给母亲打了针，导出尿液约100毫升。由于医院暂无床位，加之急诊室温度很低，天气寒冷，便把母亲又送回了家中，准备正月初七一早直接去住院。谁知，这次再次耽误了老母亲治疗的时机。千不该、万不该，又回家观察酿成了大错！假如仍旧在二院急诊室观察治疗的话，绝对能够争取到更多宝贵时间，结果就不一定是已发生的结果了。

后来听哥姐说，初六下午母亲回家后，晚上有时清醒有时昏迷，处于一种极不稳定的状态。并且家人一没注意自己把导尿管拔掉了（拔掉后为何不马上送医院？？）。夜里，只有父亲和大哥两人守护。

由于我孩子太小，加之生病，初六夜里我就回家照料了。可是，待哄孩子睡下，到了万籁俱寂子夜时分，我心中忐忑不安，心神不宁，无法安然入睡。初七凌晨大约3点50分，我刚刚躺下不久，就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当我听出大哥的声音时，心中剧烈颤抖一下，突然产生一种不祥的感觉。结果真是猜中，母亲的体温已测不到，全身冰凉，血脉异常，老说胡话。我迅速穿上衣服仅用5分钟时间发狂似的跑到家，以致于把自行车脚蹬都踏坏了。大哥则分头去通知五哥等。

我到家不久，大哥、五哥等就赶来了。当时问母亲一些话，母亲只能含混不清的回答。神态好像比晚上几小时前略微清楚一点。我们七手八脚连忙用小三轮车送母亲到二院（好在很近）。一路上，母亲不住地呻吟喊疼。万幸，去二院后找到了熟悉的孙刚大夫。他赶紧给母亲开药一边让护士挂上点滴，一边进行检查。他说母亲肺部感染相当严重，呼吸有衰竭征兆，而且肾功能非常严重，应该到了病情相当厉害近似病危了。我们听了既非常害怕又异常焦虑、沉重。

到了早晨7：30分左右，我找单位小宋（在此感谢）联系住院手续事情离开一段时间，待我回来刚从车上跳下，迎面碰到五哥慌慌张张地对我说，长泰快！咱娘快不行了！顿时，我吓得头一下晕了，赶紧与哥哥进去，孙大夫说刚才很危险，刚刚给母亲用了呼吸兴奋剂，现有所好转。我轻轻握住母亲瘦骨嶙嶙的手掌，泪忍不住嘤嘤落下。

不到9点，安排母亲住进了内二科病房。医生护士穿梭不停，主治大夫详细询问病史及经过。记得周忠民及一位王姓大夫都说过，你们这个病看得太晚了，耽误了，人已经病危只能尽力而为。

凡病人家属共同心理的驱使，我和五哥代表全家给内二科主任钱中庭和周中民大夫分别表示了意思。再三祈求大夫们治好母亲的病。问苍天，为什么就不可怜可怜我们亲爱的母亲啊！从上午住院到中午12点，母亲总共输液1000多毫升，却一直未导出一滴尿液。直到下午1时许，才终于在细塑料管内发现几厘米长的一小段。看到这个现象，全家都又重新燃起希望。因为大夫说过，只要是能导出小便来，再配以精心药物治疗，也许会出现奇迹。我们轮流守候在母亲的病床两侧，两眼瞪大了直直地盯住导尿管，暗暗祈祷管中的液体快点往下走、多些往下走！老天或许是惩罚我们这些不肖子孙，盼到晚上未再增加一点。失望，焦虑；焦虑，失望，每个人都愁云满布、忐忑不安。

晚上约6点钟的时候，母亲排出了一次大便，黑色、很软、带血。我和五哥去问大夫，说明显是消化道内出血了，不太好。从早到晚由于大家都米未粘牙，也无心去吃。为了有精力更好护理母亲，晚上父亲和大哥、五哥、小哥先回家补充点力量，再来替换我和二哥三哥及两个姐姐。约7、8点后，母亲变得较为清醒了，但疼痛得大声呻吟，双腿乱动。我们分别揉捏母亲打针的手臂，按摩脚、头，以减轻痛苦。9点半多，母亲疼痛明显加剧，问她哪里不舒服，母亲紧蹙双眉，紧闭双眼嘴唇略微翕动着，声音若游丝说：“任我哪哪都疼”！钱大夫来看过，说没有什么好办法。我们不忍心见母亲遭受如此苦痛，就去问大夫能否减轻疼痛或控制一点。于是，护士来给母亲打了一针安定。未打针前，我们问什么药，答安定。小姐姐干过医院，有些常识，便问病人心衰、肾衰打此药不太合适吧，可护士说医生开的没事就出门而去。这该死的一针啊，又成了母亲治病的最后一次失误！事后，我们咨询过孙刚以及其他一些大夫，他们说似乎打这种药不太妥当。然主治大夫钱中庭及周中民说用量只有2毫升，问题应该没有。

母亲打针后安然入睡了。但不断从鼻孔中涌出一些清鼻涕来，三哥轻轻环抱着母亲，二哥和大姐不住地用纸巾擦拭。听着母亲较为平稳的呼吸声，我们心里似乎稍稍松了口气。估计10点多，大姐突然惊叫一声,快看！氧气球不动了！！我们赶忙仔细观察，发现母亲的呼吸突然一下变弱了，而且逐渐减弱，愈来愈微弱，很短一会，只见母亲的头往下一沉，就一动不动了。我们惊慌地马上找护士抢救。我则连忙去医院北门不远二院宿舍钱大夫家，急促敲开门请求他穿衣起来，并搀扶着他（他腿有残疾）往病房赶。路上我暗暗用劲几乎是半拖着他快走。一进病房，只见王大夫和护士正给母亲做人工呼吸，姐姐在旁边垂泪。钱大夫走上前去，站在母亲病床的左边，亲自做胸部呼吸，王大夫站在右侧辅助，我紧挨着王大夫后侧站立。母亲裸露着胸膛，瘦得皮包着一根根突起的肋骨，左上胸还赫然贴着一块硕大的白色膏药、胶布！钱大夫攥起拳头在母亲的胸膛上面用劲地按压着、敲击着、拍打着……那一幕我终生都无法忘却！真是终生难忘！！现在每当回忆当时情景，都难过得浑身痉挛不能自抑。

不到10分钟过后，钱大夫分开母亲的眼睛，看到瞳孔已经扩散到4MM。他摇摇头，一瘸一拐地朝门外走去。小姐姐愣怔一下，突然跪倒在他身后失声求他救救母亲，我们也扑在母亲身上放声大哭，亲吻着母亲的手，轻拂着母亲的脸庞，摇晃着她的衣袖，这时，时针正指向10点30分……

天悲地悲人悲，父悔子悔女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