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祖母（4）

作者： 清修雅淡

2009-09-24 11:19:34

       祖母虽一字不识，但才思敏捷，幽默风趣，她经常会用一些歇后语来应对。比如叫她赶紧来，她会说“竹篙晒衫——袖（就）来”；她说自己很有经验就用“巴掌无毛——老手”；还有什么“石灰糊嘴——白吃”；“石灰撒路——打白行”等等。她常说：如果我识字，我的脚趾都会写字。的确，祖母非常聪明，也极易接受新事物，家里的电视机、煤气炉、热水器、电饭煲、洗衣机等家用电器都会使用，她还常向其他老太婆夸耀，你们怎么不会使用呢？不是很简单吗？

          受酷爱电影的母亲的影响，祖母也非常喜欢看电影。她一生看的电影恐怕比我们都多。文革前，是由母亲带着在电影院看，后来电影院不放电影了，就提着板凳到军分区去看露天电影。在家闲时，就看小人书。孙子孙女们知道祖母喜欢看小人书，就争着给她买。她不仅看得津津有味，还经常眉飞色舞地讲给孙子孙女们听。不过听着听着，我们就觉得不对头了：怎么她讲的完全不是书中的内容？原来不识字的祖母，完全是按照自己的理解想象出来的情节，塑造出来的人物。这时，我不禁想到：莫非祖母看电影也是这样欣赏的。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才更深刻地理解了《文学概论》这门课程里，文学欣赏中提到的关于读者再创作的理论，对我们的祖母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祖母不仅喜欢看电影、看小人书，也很喜欢听我们讲故事。孙子孙女们都喜欢看书，总有讲不完的新故事，因此在我们做完作业，或节假日时，她就会缠着我们，让我们给她讲故事。记得每次讲到关键时刻，我就会卖关子，停下来问祖母：抽屉里有什么？祖母就知道我嘴馋，想吃零食了，一边笑骂着，一边拿出锁匙，让我自己去开抽屉。抽屉里藏着一些父母买的、或别人送的、祖母舍不得吃的糖果、饼干，我拿出来后就和弟妹们一起分享，然后再把故事讲下去。现在回想起来，那是多么幸福美妙的时刻啊！

          祖母不仅喜欢听我们讲故事，她自己也经常讲故事给我们听。她讲过的一些故事，我至今记忆犹新。例如有一个故事是这样的：过去的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新婚的男女很多都是从未谋面的，更不用说对话了。因此，当一对男女新婚时，那些无聊的人就跟新郎打赌，如果新郎在结婚当天能跟新娘对上话，就输给他多少多少银子，否则就要输给大家多少多少银子，新郎满口应承。到了结婚那天，人们都躲在门后偷听，新郎使出浑身解数逗新娘说话，可是新娘总是羞答答地低着头，不肯说话，眼看新郎就要输了。这时，新郎心生一计，故意在吃饭时，把又宽又大的袖子在桌上蹭来蹭去，弄得袖子沾满了油渍。新娘实在看不下去，就轻轻地说：衫啊！（客家话衫、三同音）。新郎不理她，继续把袖子当抹布擦，新娘着急了，就提高声调连说了几句：衫啊！衫啊！……新郎赶紧大声喊：四啊！门外的人一听，哇！不得了啦，不仅对上话，还猜起枚来了，只好乖乖地认输。

          还有个故事叫“大婆碌（搅）粥”，说的是旧时有个小财主，娶有一妻一妾，他解决晚上跟谁睡的方法，比那张艺谋的《大红灯笼高高挂》中“点灯、捶脚”可高明多了。小财主跟一妻一妾说：晚饭吃粥时，谁先吃完就到谁的房里睡。妾听了就急急忙忙地舀粥，急急忙忙地吃起来，热乎乎的粥烫得她龇牙咧嘴，满头大汗，她也顾不上，无奈热粥实在太烫了，只能小口小口滋溜滋溜地吃着。妻则不慌不忙地盛好粥，不慌不忙地用汤匙碌（搅）着，并且一边碌（搅）一边说：我才不想呢！等到粥碌（搅）凉后，就端起碗一下子喝完了，这时妾才吃了一小半呢，不用说，肯定是大婆赢了。没有文化的祖母讲的故事虽然比较粗俗，但饱含着草根的智慧，平凡的哲理，给我们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象。正如三妹说的，她不但是我们慈爱的祖母，还是我们无话不说的知心朋友、嬉笑打闹的玩伴，是我们永远的良师益友。

        祖母平凡而伟大的一生是座蕴藏丰富的宝矿，可惜还未来得及挖掘，厚重的大门就已经訇然关闭了。祖母逝世的那天，上午发生了轻微的地震，晚上突然电闪雷鸣，下了一场淋漓尽致的骤雨。弟弟说：是祖母感天动地。我想：也是我们“泪飞顿作倾盆雨”吧。

         祖母走了，但她永远活在我们心中！祖母，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