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父亲                                                          

   　哈钰文　　　　　　　　　　　　　    　

我出生时父亲已经54岁，我下面还有两个弟弟。
　　1953年春天，父亲去世了，那年我19岁。
　　父亲对我们很严厉，在我的记忆里，几乎没有留下他笑的印象。
　　读高小时，每天放学回来，他都要教我们读半小时四书，并给我们讲些做人的道理；
    然后去吃他为我们准备的零食，每人一份，通常只是十多粒花生米，两块糖，两块饼干；
    记得有一次他从东安市场给我们每人买了一根冰棍，我回来晚了，看到杯子里只剩下一根棍和一点化了的水，我哭了。
　　因为家里从不给我们零花钱，所以，很难吃到。
　　吃饭时绝对不能说话，也不能吃出声音，吃饭定时定量，不许吃的太饱。
　　今天看来，似乎是不尽人情的要求，其实对孩子的成长是有好处的。
　　他很喜欢京剧，夏天他会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听余叔岩老板的唱片并随着唱，还用手敲着扶手，一板一眼，
    这时你会感到他是一个慈祥可爱的老人。
　　有时他还会带全家去吉祥戏院听戏，可惜我一点都听不懂，坐在那儿就睡着了。夏天他会带我们三个去北海玩，乘游船，吃豌豆黄， 那是我们最高兴的了。
　　他的字写得很好，家中有一摞摞他书写的草稿纸。
　　每逢过年，都会有邻居或亲友请他书写对联，他就让我帮着研墨并帮他拽纸。
　　他虽是军人，但很爱读书。
　　家中藏书很多，“二十四史”“资治通鉴”“史记”等等。
　　我们遇到不认识的字或不懂的事，他都能给我们讲的很清楚。
　　比如他给我们讲汉字的四音：平，上，去，入，我印象极深，直到今天我对读音很重视，几乎不会读错。
　　所以，我们和亲友们都叫他“活康熙字典”，因为他经常不用查字典就能准确读音并讲出字的含义。
　　从我出生后，他一直赋闲在家。他每天都要坐在书桌那里读书，看报或写字，生活非常有规律。
　　冬天，我很愿意去父亲的房间，那里有个一米高的大铁炉，火烧的旺旺的，他亲自加煤，除灰，室内又干净又暖和。
　　他对我还是很疼爱的，有两件事我记得很清楚。
　　一件是我考上初中，他亲自带我到前门外大栅栏买了辆英国产自行车，这辆车一直陪伴我到工作。再一件是我被清华录取后， 他为我买了一块瑞士手表做为奖励，那时手表算是奢侈品了。
   　他曾在日本留学，去德国考察过，又在民国初期做过高官。
　　听亲友讲，日军侵占北京时，曾让他出来做事，但他是个有民族气节的人，他拒绝了。
　　解放后他被邀去文史研究所工作过一段时间。    
　　抗战胜利后，蒋介石来北京，他的住所就在我家斜对面，父亲曾去拜见过他。
　　他也带我们去过载涛家和孟小冬家，他和不少满清的遗老遗少都有来往。
　　他不抽烟，不喝酒。
　　由于他是军人出身，所以直到晚年他都是身板笔挺，走路很快，丝毫没有衰老的样子。
　　如果不是突发脑溢血，我相信他一定会更长寿。      200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