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贾大山
发布时间：2014-01-13 23:51:43
发布人：
孝行天下
刘瘦云
前苏联作家奥斯特洛夫斯基曾经讲过这样一句名言：一个伟大人物的价值，就在于即使他离开了这个世界，人们依然在享用他所创造的财富。贾大山先生就是一个这样的人物。他离开这个世界已经十年了，我们依然在享用他所创造的精神财富。
回望大山，他的巨大人格魅力和他一篇篇精致的小说作品，依然散发出绵绵不绝的恒久魅力，为人们所敬仰，所迷恋，所喜爱。
初见大山先生，是在1987年的秋天。当时我只有十九岁，捧着自己两万多字的小说作品求见时任文化局长的大山先生，先生热情接待了我，详细谈了对作品的看法，认为文笔不错，有生活基础，希望我能多读书，多练笔，不要急于求成。当时我初学写作，很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的狂气。先生的一番教诲，引起了我的冷静思考，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我二十年来的人生道路和文学追求。
1996年秋天，我再次见到久缠病榻且已形容消瘦的大山先生。从他的谈话中我得知，多年来他一直关注着我。谈到我的几篇散文，他说，你这么年轻，文笔却很像四十岁的人，老到、成熟。先生郑重地说，你一定要坚持下去，现在很多年轻人整天喝酒、打麻将。他们喝酒上瘾，你写作也一样可以上瘾，一样可以从中获得乐趣。要多读书，读书一定要杂。你看二三十年代那一批作家，茅盾、周作人、张爱玲、林语堂、梁实秋等，都是博览群书的学者型作家。比如孙犁先生，八十多岁，仍在一篇一篇地写散文，不像有些作家，写完一两部小说，就再也写不出别的东西了。
针对我的几篇散文，大山先生谈了自己的看法。他说，散文也是多种多样的，记人、记事、游记等，你应该拓宽写作路子，尝试一下别的种类，不要只偏于抒情，小说、诗歌、报告文学也常写一点。语言朴素一些，味儿再淡一些，渐老渐熟，乃趋平淡，是大浓之淡，大巧之拙。当然你也不要硬扭，文辞华丽不是缺陷，不要磨灭自己的特点，可以多读一读柳宗元、韩愈、欧阳修的文章。接着，先生讲了几年前韩羽先生为他画像的一件轶事。《长城》杂志约韩羽先生为河北一些作家画像，前面几位画的都是正面像，轮到为大山先生画时，韩羽先生沉吟良久，画了几幅，都感到很难传神。忽然灵机一动，为他画了一幅伏案写作的背影，并即兴题了这样几句话：“大山自甘寂寞，埋头创作，不喜出头露面，故只画背影，意在颂彼之长补己之短也。我本画技不高，实难肖似。”这幅画既显示出韩羽先生精妙的艺术构思，也生动地刻画出大山先生多年来甘于淡泊、超尘脱俗的思想境界和艺术品格。
大山先生深爱着家乡，深爱着养育他的这一方热土。他的全部作品都取材于这块古老土地上他所熟悉的底层民众的生活。细读他的作品不难发现，无论是他笔下的街井市民，还是乡镇干部、农村姑娘，都是那么朴实善良——即便对丑恶、龌龊的鞭挞也是充满善意的，因为他深信美好终归要战胜邪恶。正如孙犁先生所说，他的作品“是一方净土……是作家一片慈悲之心向他的善男信女施洒甘霖”。他笔下的傅老师、王掌柜、钱掌柜、黄绍先等人物的原型，就生活在正定这块土地上，他们的朴实、幽默和狡黠都打上了这块特殊地域的文化印记。而在这块土地上成长起来的作家贾大山也就自然成为了文坛上的“这一个”，他的一系列文学作品也就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既有燕赵大地慷慨悲歌般的豪迈率直，又有荷花淀秀逸灵透的清新之风。
我坚信一个道理，无论是在官场，还是在文坛，人与人之间的较量，从最根本上说是智慧深度的较量。贾大山是一个充满智慧的人，他的智慧，既体现在他与人交往时常常流露出来的机智幽默，也体现在他处理政务、协调关系方面的从容不迫与游刃有余，当然，更主要地还体现在他对小说艺术的高超的驾驭能力，那种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的创作功力。我常暗自思忖：这种挥洒自如的智慧是从哪里来的呢？他的青少年时代正逢动乱，没受过完整系统的教育，但他对正定的历史沿革、风土人情、稗官野史融会贯通，又从古典文学、民间艺术、戏曲等诸种艺术中汲取了丰富的营养，再加上他犀利、智慧、通达的目光在城乡街巷间的敏锐细腻的观察，方熔铸出了属于他自己的卓异的智慧与才情。这种超然世外的智慧和积淀于心的艺术灵感一次次勃然喷发，挥洒出一篇篇精致优美的小说作品，其语言之精美、结构之巧妙、意境之深邃、篇章之规范，无不展示了作家深厚的文学修养和精湛的艺术功力。
贾大山先生是正定文化界的一面旗帜。他的淡泊情怀、高风亮节和一篇篇精美的文学作品，是留给我们的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那充满智慧和幽默的谈吐，那极富穿透力的深邃目光，是我们永难忘怀的。他凭借深厚的生活积累和不间断的探索而铸就的艺术思想，坚强地面对生活中的风风雨雨，让血管时时流淌着真诚，让笔底时时流淌着正直，握紧这一脉文化的芬芳，固守这一片神圣而又富饶的精神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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