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世旭︰懂得漢字是一種福氣
許世旭︰懂得漢字是一種福氣
作者:張薇
日期:2004/09/10
立法會選舉還有兩天就舉行,選情進入白熱化階段,向來不是香港政治傳統的抹黑、揭秘等手腕,每天充斥傳媒空間,社會分化嚴重。他,卻提醒我們,中國的文化是一種兼重、融匯的文化。
多年來我們還在母語教學的問題上辯辯不休,他說,懂得漢字是一種福氣。
近年韓國電影、電視劇和音樂等流行文化在東南亞形成的韓流,在他眼中看來,與這個地區共有的歷史文化息息相關。
要清楚自己,必須跳出自己。許世旭,韓國高麗大學中文系教授、詩人、散文家,以他對中國文化的熱情,告許我們韓國文化的深厚底蘊,也從中韓文化的差異,讓我們更了解自己。
相隔了 14 年後,許世旭再次來到香港,出席城市大學中國文化中心的暑期講座,這個消息是一個月後,在他漢城的家裏才知道的。造就這次和他的會面,是一個讀者和一個作家的因緣,比起一個記者與被訪者透過新聞稿而促成的見面,情懷是不同層次的。
在上海書城的茫茫書海裏,日韓文學專櫃可說只是一葉孤帆,而這葉孤帆中,日本文學佔去絕大部分,書架上作者名稱前面注有(韓)的書,不過 20 本。熱門推介的「愛情炫酷網絡小說」系列,如可愛淘著的《那小子真帥》,早已宛如小山,堆在人流最旺的電梯旁邊。有別於根據大江健三郎、村上春樹這些熟悉的名字在日本文學中按圖索驥,在陌生的名字中挑選韓國作品,只能靠細心翻閱每部作品,最後買下了許世旭的散文集《移動的故鄉》和他繙譯的朴木月詩集《過客》,並著手尋找許世旭。這份因緣使今年已 70 歲的許世旭格外高興。
新詩與古典兩棲
他與中國文化的因緣也是織在人生的際遇裏。雖然血統上是純粹的韓國人,許家和一般傳統韓國家庭一樣,歷代都研讀中國經典。1950 年,剛升高中一年級的許世旭因韓戰爆發而避亂家中,開始跟隨父親聘請的中文老師讀千字文。「那年我 16 歲,和中國文學一見鍾情。從此 50 多年來我一直用兩種文字寫作。父親那一代是孔子的教徒,對儒家只能尊重、崇拜。我現在卻能用批判的眼光來看儒家文化。」
韓戰結束,許世旭考進當時非常冷門的漢語系,畢業服完兵役又立刻考獲中華民國政府的獎學金,到台灣修讀碩士和博士學位。60 年台灣復古的中華文化復興運動被許世旭踫上了。氣質適合新文學的許世旭「倒霉」地被迫選擇在保守嚴厲、壁壘分明的台灣師範大學進行沉悶的訓古工作。為抒發胸懷,他「冒險越軌」,創作新詩,同時並不放棄對古典文學的鑽研。在今天,能打下紮實的古典基礎和隨心所欲地進行新詩創作,對他而言,都是福氣。
韓國人應該學漢字
「能夠知道漢字,懂得運用漢字的人,相當幸福的。因為漢字很含蓄,很少字包含很多意義,而且它還能不斷創造新的意思,是很有魅力的文字。」許世旭不獨表達他對漢字的熱情,語氣之中的熱切,甚至是想說服眼前這個未必能完全明白和欣賞自己的文化的中國人。許世旭主張韓國人必須學漢字,恢復漢字的教學,「學漢字的好處有 3 點,第一可以創造東方共有的文化,第二可以了解我們祖先的文化,第三可以開創新的語言。可以雙語創作和從事學術是我的福氣,很多人不知道這是福氣,常常忘掉。」許世旭用近乎純正的國語多番強調。
訪問結束後,經過許家所住公寓大廈外的花園,有清風吹過蒼勁的松樹,記者說了聲:「有點涼意了。」送記者走的許世旭回答:「看,你不說涼快,而說涼意,意境就很不一樣了,那就是漢字的魅力。」訪問期間,正是中韓就高句麗的歷史問題展開的外交紛爭最烈的日子。許世旭說縱使多麼熱愛中國文化,也不能為中國而向自己的同胞辯解甚麼,他的無奈有多深,不言而喻了。
許世旭的中韓情懷:
現在雖還未確定,但從古人的生活方式來看,我們自以為韓國人的祖先應該是遊牧民族,而漢人是農業民族。我們的民族服裝適合騎馬,我們吃生的、冷的、烤的,適合移動的民族。而漢人吃熟的、燉的、很固定的。
但兩國相同的是同樣繼承儒家思想。但儒家在宋朝分兩派,在中國,兩派並行不悖,融匯、兼重,這是中國文化的妙處。我們只接受朱熹的行為主義,拒絕陸九淵、王陽明較活潑的心理主義。所以我們重倫理,講行動,男女有別,長幼有序,講權威主義。由於歷史原因,民族受壓迫,韓國人開始追求民主,開始的時候,民主與儒家思想衝突得很利害,現在已調和得比較好。
韓國人一方面受儒家思想影響而保守,屬於行動派,一方面性格中又有激情,第一是半島國家的普遍性格,浪漫,能唱歌跳舞;第二是食物中的生、冷、辣,給予我們熱情;第三是自然變化的明顯,熱情的來源是傷感和悲哀,人為甚麼會老、會死?韓國有4個月的冬天,經過零下十多二十度的苦寒,春天來了,大家就開朗起來,到郊外去唱歌、跳舞、寫詩。悲劇出詩人,所以韓國人特別愛詩;第四是韓國的歷史教訓,先有日本侵略,獨立後又有美國軍政統治、國土分裂,以致韓國人有的時候非常快樂,有的時候非常悲哀。
近年的韓流,日本、中國、台灣、香港和東南亞最瘋狂,這些都是漢字文化圈。在這些地方的家庭、倫理主義開始沒落的時候,韓國的家族主義、倫理主義湧起、踫上了。如果不是在共同的漢字、儒家文化圈,不可能這麼熱起來。我在國內被討論得最多的文章《移動的故鄉》,寫的也是倫理問題。原來我們之間也有著同樣一種情懷。
《香港經濟日報》授權轉載, 2004年9月10日, 閱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