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香一炷
一月的寒风从我的心头三次吹过,慈爱的奶奶离开我已经三年了!接到奶奶去世的噩耗时,我刚刚端起饭碗。望着那满桌的菜肴却一口也吃不下去了。只有泪水不断地顺着双颊无声地滑落。
我一定要回老家去,再看看我慈爱善良的奶奶。路上,我不断地想着回家后见到的不知是怎样一个乱糟糟的场面,想着想着心底就会涌上一股酸楚。于是悄悄地抹去眼角的泪水,睁大眼睛,望着窗外,任路边的树木和迎面的车辆从眼前刷刷地倒下。我不想当着一车的陌生人流泪,于是努力什么也不去想。但此时,我的脑子就好像不是我的。
奶奶的身体向来很健康,能吃、能睡、能干活。过了八十六岁以后,还依然每天锄地、拔草、修剪葡萄树。每顿饭还有半斤水饺的饭量。怎么会突然病了呢?我们还都等着给奶奶过百岁寿辰呢!
奶奶这么突然而去,我的心里是留有遗憾的!就在去年的“五一”,奶奶曾对我说:“我到你那儿住几天,让不让?”我满口应承:“让!让!咋会不让呢!”话虽这样说了,可我并没有当回事儿。谁知临走时奶奶已换好了一身新衣服,要跟我走!我很窘:当时自己的工作非常忙,不可能守在家里陪着她;也不可能把她单独留在家里——毕竟她是一位年近九旬的老人啊!于是我说:“奶奶!这次不行。你等等,国庆节我再回来接你!”谁知我的食言竟留给自己一个终生的遗憾!同时也留给奶奶一个遗憾!还有失望!
我的泪水不自禁地又涌了出来。
奶奶常年管理着一个一亩多地的葡萄园。葡萄成熟前,总有一些小贩为了赶早,卖上好价钱,来收购八九成熟的葡萄。这时的葡萄虽然没有完全成熟,但已不影响馋嘴的人们尝鲜了。但是,只要奶奶在地,是说什么也不会让他们剪的。奶奶说:“现在还不熟,酸!人家尝了酸,咋会买?再等等,人家掏钱就让人家吃到甜葡萄。”
事实上,葡萄的成熟期很短,做到适时采收是丰收的关键。奶奶这样,等到葡萄一下子全都成熟,反而都卖不及了,会有大量的葡萄因为不能及时采收而落到地上。这时候,奶奶就跪、趴在地上,将落到地上的葡萄拣出来,然后一篮子、一篮子地擓到村里,分给馋嘴的孩子们吃。孩子们一群群地围在奶奶身边,边吃着甜甜的葡萄,边甜甜地叫着:“姑奶!”“老姑奶!”
奶奶一生没有上过学,但奶奶的记忆力奇好。凡是听人家说过的书、唱过的曲儿,无不牢记在心,倒背如流。奶奶博闻强识,给我讲的故事,像“头悬梁锥刺股”、“强项令”、“朱买臣”、“凿壁偷光”、“刘备摔孩子”、“李元霸”、“薛仁贵征西”、“杨排风”、“吴三桂”等等,在我后来读史书或演义重新领略时,都会有一个念头闪过我的脑海:奶奶才是我真正的、最早的启蒙老师!
奶奶没上过学,当然不识字,但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念书识字!每到我们有假期回家,她都像孩子一样缠着我们,教她认字。奶奶年过八旬的时候,还戴着老花镜,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圣经》!尤其令人惊讶的是,《圣经》中的很多章节她都能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下来。奶奶有着多么惊人的毅力呀!
走进家门,果然一如路上所想的乱;顾不上与受劳的村民们打招呼,我想先见见疼我、爱我的奶奶,只管大步向上房走去。走到门口,妈妈迎了出来,看到妈妈,看到妈妈零乱的头发和红肿的眼睛,我一下子乱了方寸,抓住妈妈的手,问道:“妈,我奶呢?”话一出口,我早已泣不成声。
妈妈含泪把我拉进屋,我看到奶奶安详地躺在床上,完完全全就像睡着了一样。我拉起奶奶的手,手是冰凉的;摸摸奶奶的额头,也是冰凉的,我的泪止不住地滚下来,我这才真正明白:奶奶真的离我而去了!
爸爸围着奶奶走过来走过去,嘴里不住地喃喃着:“我咋总觉得我妈的胸口还是热的呢!”我突然从悲痛中醒来,好像一下子有了意识。我探出一只手,伸向奶奶的胸口,天哪!不错!奶奶的胸口的确还是热的呢!我止住了悲声,歇斯底里地大叫道:“医生!快叫医生!”
医生很快来了,听诊器按在奶奶的胸口,屋子里鸦雀无声,我这时的感觉真的就好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我多么希望能亲耳听到奶奶的心跳啊!可是,医生还是摇了摇头,“不可能了!早上九点都没有了心跳,现在都快一天了,怎么可能呢!”
我瘫软在地上,抓着奶奶的手,再次痛哭失声。是啊,数九寒天,奶奶的心跳都已经停止一天了,可为什么奶奶的胸口还是热的呢?
…… ……
奶奶终于还是去了!我抱着奶奶的遗像,伫立在风中,任一月的风刀子似的割在我的脸上,将我眼角的泪珠凝固!
奶奶突然病重,不治而去。临终前没有受什么苦。甚至还与家人开玩笑说:“八十八,回老家。我都八十八了,该回老家了!”奶奶竟那么豁达、乐观!奶奶!你是不会埋怨你的孙儿的,是吗?奶奶常说:“你们都是为公家做事儿的,忙,我知道!去吧!去吧!别耽误公家的事儿!”
可越是这样,我的心里就越是感到愧疚和遗憾!
我从来不信什么天堂和地狱,但此刻,我衷心地希望奶奶是端坐在天堂里,无忧无虑,幸福美好,正如《圣经》中所描绘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