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相信这一切会过去的,误会定能解除!
当他劳动一天后回到家里时,憔悴疲惫的妻子迎上来,刘允斌心里涌起不可名状的痛苦和彷徨。但他强咽下苦痛,装出笑脸宽慰妻子:“我相信,相信这一切会过去的,误会定能解除!”
形势的发展,远非如刘允斌想象的。刘允斌所在的第二研究室属国家机密单位,周恩来一再指示不能乱,责令其造反派头头赴京汇报。可是,在当时的情况下,整个民族和国家已陷入疯狂的混乱中,二○二厂这个孤岛也不能幸免。随着运动的推进,全国各地各种报纸载文诬蔑刘少奇是“党内头号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父亲刘少奇倒台了,刘允斌被挂上“刘少奇的黑孝子”、“苏修特务”、“走资派”等牌子,戴上高帽子接受批判、遭遇皮肉之苦、忍受人格侮辱……面对形形色色、五花八门的批斗和无理无穷的质问,刘允斌只能忍受,强咽苦水;既不能辩解,也不想辩解,他知道在这时候无理可讲,不值得讲。辱骂、唾沫、拳脚、棍棒终日纠缠、相伴。他明白在北京的父亲刘少奇和继母王光美的处境不会比自己好多少,甚至更难;几个弟妹也难免和自己同样的遭遇。
这天,又一次挨了批斗的刘允斌步履踉跄地回到家里,妻子拥抱着满脸伤痕、浑身血污的丈夫不禁失声痛哭:“允斌,那些人为什么要如此摧残你?你……”泣不成声的李妙秀为丈夫擦去血迹,抚摸着伤痕,极度痛苦。“妙秀,我让你受牵连了,真对不起!”忍着疼痛的丈夫挤出一丝笑容,噙着泪说,“不要难过,你还记得普希金的诗句吗?”两人轻轻吟诵: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伤心,也不要抑郁。
……
相信吧,那光明的日子就会到来!
“是的,‘那光明的日子就会到来’!”李妙秀哽咽着、重复着,把痛苦和希望寄托在美好的诗句中。凝视着患难与共、相濡以沫的妻子,刘允斌感到阴郁的心间忽然射进一丝阳光,淌着鲜血的心灵得到一点慰籍,绷紧的神经顿感放松!
不几天,刘允斌被造反派挂上黑牌,强行推上汽车,押解到十几公里外的市区游斗。面对如此现实,刘允斌的心碎了!
沉冤昭雪
“文化大革命”以来,与刘允斌关系不错的几个人都被关押批斗,那些曾经常登门的人也躲得远远的,好心的人只能对他的处境暗地里同情。在刘允斌夫妇患难的日子里,只有保姆王奶奶和王爷爷一直陪伴着他们。老俩口没有文化,在山东淄博农村生活了大半辈子。每当来人调查刘允斌家里的材料时,老俩口就说:“不知道,我们是看孩子做饭的!”后来,造反派说:“走资派还要什么保姆,简直是剥削贫下中农!”随后,老俩口被赶出刘允斌的家门。临走时老俩口说:“我们什么都不怕,两个孩子我们带上吧。”刘允斌夫妇欣然同意。于是,王奶奶王爷爷带着刘允斌夫妇的两个小男孩,住到了在这个工厂工作的儿子的家里。
1967年11月21日,风雪之夜,刘允斌拖着饱受摧残的身子回到家,李妙秀迎上来,拂去丈夫浑身的雪片。看着新伤旧痕累累、被凌辱受践踏的丈夫,作为妻子却无力排忧解难,她痛苦的眼泪似决堤的洪水,肝肠欲断、心如刀绞……
夜深了,刘允斌和衣躺在床上对妻子说:“我来到世界上的42年,对得起人民对得起党。对不起的是你跟着我受了这么多罪,你把两个孩子拉扯大我就无憾了……”刘允斌的话格外多,李妙秀以为是他对过分痛苦的吐露和渲泄。夫妻俩回忆前天、昨天、寄托明天,谈得很多很久……
不知过了多久,从墙壁缝隙吹进的寒风惊醒了李妙秀。发现丈夫不在家,感到不妙的她急忙跑到保姆家叫上王大爷,四处寻找……天亮了,人们在居住区北面的铁路上发现了刘允斌的遗体。
42岁的刘允斌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造反派在他诸多罪名中又加进一条罪名:“畏罪自杀,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
1978年的一天,刘允斌的遗像挂在二○二厂俱乐部舞台的幕布上,为他平反的追悼会隆重召开。哀乐如诉如泣,人们鞠躬致哀。一旁,刘允斌的妻子李妙秀悲泪满面,呜咽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