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医院留医时输完液后(脑蛋白),起身敬了一个军礼(一时清醒)
我当时刚好接完一个电话,用手机抓拍下这一情景。
我好奇的问她;妈,你怎么会想到敬一个军礼?母亲淡然的说;我多少年没做过这样的梦了,
不知到怎么这几天我常在做梦,梦见了抗战时在军队的许多往事,我总算是打过鬼子,当了几年兵嘛。
母亲于2014年4月入院,7月因病医治无效辞世、享年九十二岁。
老兵父母合照
在新年代剧团《雷雨》剧中饰四凤
新年代剧团月刊
新年代剧团《上高会战记》剧照
母亲的自述
一,童年
半个世纪前的情景,至今记忆犹新。
我祖籍天津,1925年5、6月间生于北平协和医院,家住北平东四牌楼汪家胡同的一家四合院。
父亲毕业于北平朝阳大学法律系,是一名律师。母亲去世后,父亲又续了后。后母对我不好,常挨打。在东四牌楼有一处小学,当时是附属于“女师”的,我在那里念书。我的表姑住在小学附近,因此,有时晚上住在她家里。一天她帮我洗澡,看见我大腿和及臀部的伤痕,她说;“这个恶婆娘!自己生的,就当宝贝,不是自己生的就打成这样!”我心里一震,但不敢问什么?
次日,我回家睡,深夜,我问姑姑;“我的妈妈呢?”“不是在那里屋睡着吗?”姑姑说。“不!她不是我的妈妈。表姑说的,我要我的妈妈.....”“别胡说.....”姑姑哽咽了。泪、潜潜的滴在我的额上枕巾湿透了,我、无声地流着泪,但不想再问什么。我已经9岁了,爸爸因病去世了,母亲带着妹妹嫁给一家姓陈的。祖母才告诉我,我出世几天就失去了亲娘,是姑姑把我抱回家用麵糊把我喂大的。我母亲姓金。从此,我更沉默了,读书也更勤奋了,内向的性格近于孤僻。
祖父曹宝文当时在国民党中央陆军军官学校(黄埔军校)任俄文教官,他曾在俄国圣彼得堡大学学习,专攻俄文。全家生活来源主要是靠祖父的薪水,生活比较拮据。祖父是很严厉的,但他却很疼爱我,时常带我去听京戏。使我怕的、只是背书、从唐诗到《四书》《五经》。其实,这些书为我打下了文学基础。后来我到北平私立惠中女子中学学习,那是一所教会学校。我,就在这冷冷清清的家里,度过了凄风寒雨的童年。
二,流离
1937年卢沟桥的炮声,惊碎了我童年的梦。
卢沟桥事变发生了,在日本人的枪炮声中,祖父,母和姑姑带着我和姑姑生的两个弟妹,逃亡上海,淞沪会战发生,又逃亡到武汉。祖父在国民政府湖北教育厅工作(厅长),我考取了湖北省立二女中(女高),校长夏正声,教导主任宴敬文。
1938年日军飞机常来轰炸,刘清扬来武汉演讲,洪深,金山,王莹.....来阅马场演戏,宣传抗日。武汉还有许多北大,清华的学子在宣传抗日。我虽然只有13岁,但也懂得爱国抗战的道理了。我参加了金山组建的儿童剧团。在剧场,在学校,在街头,我演出了《放下你的鞭子》《松花江上》.....。还经常在街头卖宣传抗战的小册子,蒋委员长发表的《抗战宣言》。宣传蒋委员长宣布的“如果战端一开,就是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鼓舞民众,宣传抗日,为抗战募捐。1938年秋,敌机狂炸武汉,“女高”考虑西迁,后来在湖北恩施成立联合中学。我告别了家人,与老师、同学们在武昌乘船到沔阳彭家场上岸,我们的学校暂设在彭家场。
不久,武汉沦陷,日军向恩施进犯,恩施驻军奋力抵抗,学校也常遭到日军军机轰炸,经常停课。部份女生参加红十字会接受救护培训。恩施一带驻扎着许多部队,番号都辩不清了。仗越打越激烈,伤员也越来越多。学校女生们不得不组织起来到前线救护伤员。由于环境气氛的影响,家园的沦丧,对日军侵略暴行的愤怒。在战场上,我们奋力抢救伤员,并不感到害怕。有一次,我们从战场上救回一个重伤员,是个上尉,回到战地医院时,他刚从昏迷中苏醒,误以为我是日军护士,突然用手揪住我的头发,并大声喊叫。医务人员都围过来,告诉他;是自己人。但他并不愿松手,医生只好叫我在他脸上用力打两掌,我照办了,还真有效。他清醒了,终于能看清了我们是自己的人,手也慢慢松开了。后来一个伤员告诉我;我们当兵的都不愿做日军俘虏,只想求一死,您可千万不要怪他!我明白了,军人的意志与勇敢使我深受教育。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打人,也是最后一次。至后来,我常常从小就教育自己的孩子不能和人打架。
学校设备简陋,环境差就更不用说了。我没有家庭与亲友接济,又染上了虐疾,贫病交迫,不得不靠演剧来维持生活。我曾参加过恩施青年剧社演《日出》(饰小东西)。
1939年夏,我和表妹兰兰,同学张静由巴东经云阳到四川万县。
张静和我本来只想演话剧的,但由于她的一位表哥陈昌炎是琴师,后来她就在万县大舞台唱京戏。我们就住在升平旅馆。她色艺双绝,一炮而红。我,就给她化妆,梳头,洗衣.....做杂务。有时也演演话剧,后来我以票友的身份唱了三个月的京戏《别姬》《铁弓缘》《白蛇传》。这一时期,倒看了不少的书。
后来,张静嫁给了武汉的一个富商,我们分道扬镳。
1942年春夏,我们从报纸上看到74軍“新年代剧团”在万县招考的广告,我和几个同学去投考,队长楼范(我的爱人)和指导员张伯铭录取了我们。当时,该团借51师政工队的编制,对外是用74军“新年代剧团”名义演出。“新年代剧团”抗战时期,在贵阳是非常有名气的,著名新文艺艺术家吴晓邦,韦布(都是从日本留学回国的左联艺术家)都曾在“新年代剧团工作”任导演,欧阳予倩任指导。1943年,“新年代剧团”在贵阳演出《杏花春雨江南》《国家至上》《塞上风云》引起轰动。把李天霞倡导的“西南剧运”推上高潮。
1943年,李天霞升任74军副军长,5月参加了“鄂西会战”11月参加了“常德会战”。
1944年,李天霞晋升为100军中将军长,51师一部随编入100军,我升100军政治部中尉指导员,部队参加“长衡会战”、“邵阳战役”。
1945年湘西会战,第100軍投入了战斗,剧团演出暂停了。每当战斗打响时,军部除了留下指挥官,作战参谋,其余人员都要编入战斗预备队。女兵负责通讯与前线救护。我军与日军进行了殊死的博斗,战斗惨烈。为了争夺芷江空军基地,敌我双方都打得很顽强,尸横遍野,伤亡很大。
有一次战斗中,我们刚把阵地上的伤员集中好,我正要背起一个伤员撤离山头阵地,这时连续落下几发炮弹,我们几乎给炸翻的泥土淹埋,我给震晕了。不知到过了多久,我感到好像被东西给压着。在迷迷糊糊中听到讲日语的声音,我不敢动,偷偷地用眼睛斜视,只见一日军士兵用刺刀捅我旁边的一具尸首,血冒得挺高的,我又晕过去了。醒来时,我军的一名士兵正在给我喂水。后来才知道,我们这几个人中只有两人幸存。当时,部分日军已攻上阵地,我军反扑得快,又把他们给打下去,我才得救。山头阵地上到处是尸体,这样的事情,在战场上常有发生,我已经很习惯了,拍拍了自己身上的泥土,又继续的自己工作。
雪峰山大捷后,不久,部队经武汉开往江苏泰县驻防,接受日军混成九十旅团投降。我们在镇江过元旦。1946年元旦后,部队经口岸开赴泰州。2月,春节期间新年代剧团演出了《新年大合唱》《醉生梦死》,抗战结束了!经过八年的枪林弹雨,看到胜利的到来,全军上下无不欢欣鼓舞。
我和楼范都是搞艺术的,我们厌倦战争,胜利了该回家了。当时我有了要离开部队的情绪,想回到平静的艺术生活。
李天霞和楼范是上海老乡,李天霞是上海宝山人。楼范原来是中国红十字会会员,1937年,在南京保卫战突围后,参加徐州会战。在台儿庄战斗中,楼范遇到了153旅旅长李天霞,入伍后就一直跟随李天霞,后任李天霞机要秘书,少校军衔。
要楼范真正离开他战斗过八年的部队,离开抗战八年里,饭在一起吃,仗在一起打,生死与共,朝夕相处的李天霞将军,他犹豫了。当他把想走的意思告诉李天霞时,将军怎么也不会想到,一时难以接受,楼范被李天霞大骂了一顿,但还是准了。
楼范和吴晓邦,韦布在“新年代剧团”工作时是好友,楼范与他们交善,经常在一起。之前曾为他们对李天霞进行起义策反劝说。李天霞对楼范很了解,他到那里都带着楼范。楼范人很正直、勇敢,在上高会战时加入国民党,是国民党党员。这应该不是他本人的主意,楼范是老实人,在李天霞看来,只是被人利用了。他对楼范狠狠的训示了一番,告诫他要忠于委员长,忠于党国。发脾气后,李天霞并未为难楼范,还是和以往一样。他告诉楼范,如果换是别人,他就一枪给崩了。后来,李天霞在江苏南通当警备司令时,还几次叫楼范归队,官复上校,楼范自感无颜面对李天霞,故未前往。将军对他的兄弟情谊,楼范终身难忘!
但我心里却总有一丝不安。不过,这并不是要离别部队的主要原因。好不容易,在我的劝说下,楼范终于和我达成了共识。
泰兴离上海近了,我很思念上海。刚好,我收到了姑姑的来信,知道姑父,姑姑也在上海,姑父吴汝辑在上海公务局工作,这就更促使我解甲归田的决心。3月,我和楼范离开泰兴回上海,李天霞没有和我们告别。
白天,我在上海大同大学(新闸路,解放后为大同中学)听课,晚上在能维雅广播电台播音,同时兼职赵祖康(上海市公务局局长,我姑父的导师)的打字员。韦布也在上海,他和楼范经常有联系。韦布和上官云珠(韦布妹妹)从事战后上海电影业发展工作,我和楼范也去跟着“跑龙套”(客串演出)我们客串参加了《一江春水向东流》等几部电影的制作,生活很愉快。
1947年1月底,我与楼范完婚,韦布是我们的证婚人。作为在战争中走出来的军人,虽然离别了部队,但受到多年来部队紧张而单一的军旅生活的熏陶,使我们变得简朴而无所奢求。婚礼举办的很简单,我们只是和韦布三人在一起吃了一餐饭,就算是举行了仪式。
1948年8月我找到了杨州剧团的工作。到扬州演出《蠢货》。由于局势的变化,上海面临动荡。我们的工作也更不稳定了,韦布建议楼范离开上海到汉口试找找新四军旧办事处,汉口大和街。楼范带着他给的地址与信,10月我和楼范离上海同到武汉(汉口),这时才知道办事处早已撤离,后来留下的人员也在不久前转移了,要找的人都没找见。我们一直到1949年2月都找不到工作。后来,楼范才找到了韦布的好友,武昌艺专教授刘艺海。他介绍我们到国军48军。2月底,在武昌遇到楼范老友张伟(48军政治部新闻处政工队队长,我们没想到刘艺海介绍的人与楼范认识)3月我和楼范加入该军怒潮剧团,约4月随团赴兴安(广西)演出《火烛小心》,排《大马戏团》未能演出。7月和同团的蓝光石,傅书香至桂林。傅介绍我认识了中央银行职员姚瑞宏夫妇,姚介绍认识了“武汉台”台长丁作超,丁作超同意我到“华中长官公署桂林广播电台”。1949年10月电台停播,11月赴南宁,11月27日南宁解放。电台即由军委会黄沙同志接管,1950年1月即清理广播器材,5月1日正式播音。我在广西人民广播电台任国语女新闻主播,记者。作为新中国的时事政策的宣传员,投入了紧张而愉快的工作,结束了颠沛流离的演艺生活。
三,奋进
1958年,中央要精简机构,下放干部,我相应党的号召,申请下放到桂平县南木公社朱凤大队劳动,1959年调回桂平县党校工作,1960年调桂平第一中学任教。
1960年暑假,接到姑姑的来信,要我去北京(姑父在北京轻工业部设计院工作,副院长级工程师),我带着小儿子同往。回京后,自己才知道亲生母亲的真实身份。以前,由于年龄小,社会动荡,家里人无人详细告诉我生母的情况,我仅知道的是生母姓金。记得我小时候每逢春节,家人总要为我换上满族服饰,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觉的好玩。我穿满族服饰,带着坤帽在四合院里照的相片一直保存至今。姑姑这次才有机会对我公开我的过去。母亲原来是满族正黄旗人,爱新觉罗氏。
我的祖父曹宝文,晚清时被派往俄国圣彼得堡大学学习,专攻俄文,回国后在辽宁锦州任公使(外交官),后又调回宫中任编修(官至四品)。姑姑在亲王府当看妈(佣人),1924年,晚清宫廷里内乱,我母亲逃出,到东四牌楼我们家投奔我姑姑。生我后,母亲体质虚弱辞世。我也很廋小,家里人以为我养不活,要弃我,姑姑不舍得,逐把我从医院抱回家。
知道了自己的生世,我的心灵并没有受到多大的触动。母亲,我没能见过,那就谈不上感情了。我从小就颠簸流离,而且我必竟是个曾经经过战场熏陶的一名军人。人间悲情离苦都经过了,我很平静,只是静静地听,默默地记着这一切。
姑姑诉说完后,才郑重其事的跟我说,在这几天要带我去见我的舅舅(溥仪),她说舅舅放出来了。她也常在礼拜天送些补品给他吃。星期天,姑姑把我和小儿子带到颐和园,在一排小平房旁外的树林里,我见到了舅舅。他是一个面容憔悴带着眼镜的老人,不过,看起来却很有气质,温文尔雅,说话声音不大,我觉得他很有亲切感。他话不多,略为惊喜的看着我,只见他眼泪刷刷地流。他用那微颤的手摸着我小儿子的头,哽咽的说“舅爷没什么东西能给你了”说到这,他老人家情绪激动,满目悲凉,泣不成声。我和姑姑这时都在流泪,只有我小儿子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时间很快的过去,与舅舅的会面就在这无言的面对面中结束了。
离别后,我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竟想不到我的家庭是如此波折离奇,我无从回想母亲的容貌,也许她就像舅舅。后来,每当我想起母亲,就只能用舅舅的容颜去演绎她,舅舅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1974年,我带着正在插队(上山下乡)的长子和二女儿再次到北京探亲,我带他们到颐和园寻找十多年前去见舅舅的地方,不知道是我记忆上的问题,还是环境的变化,我们只找到了一片小树林,房子却不见了。我不甘心,想继续寻找。大儿子对我说;“妈,别找了,都相隔十几年了,房子也许早就拆了,我们走吧”。我内心充满了留恋,只怪自己那次见面太匆忙了,没有留下太多的印象。
在北京一个月,除了和孩子们去了一次颐和园,我没出过门,只是在家里陪伴着姑姑。孩子们在姑姑的督促下去了故宫和亲王府。孩子从姑姑哪里开始知道我真实身世。姑姑虽然年纪也有点大了,但还很清醒,她一再叮嘱孩子们,回去以后不能对外人说母亲的这些往事,免得引来麻烦。
在桂平一中任教,我一直干就到退休。教书育人是我感到最崇高的职业,我从心里喜欢自己的学生,爱这份工作,在工作中我兢兢业业,多次参加地区教学研讨会,讲公开课,经常被评为优秀教师。
文革中,我由于历史与母爱教育问题受到了批斗,近十年的“五、七”干校锻炼,我的体质比以前慢慢的增强,老胃病奇迹般的消失了。平反后,又继续回到了学校,1986年光荣的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实现我多年的愿望。同年参加了广西治自区先进模范代表团,并在全区巡回演讲,是党给了我荣誉。退休后,我过着很平静,宽松的生活,坎坷的一生过去了。儿女们都有了工作,儿孙满堂,我的晚年衣食无忧,很知足。
让我想不到的是,在我将临九十高龄的时候,广西老兵关怀中心的志愿者来慰问,关怀我。孩子们的热情打动了我。他们也懂得历史,懂得尊重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战士,令我感到惊讶!我不敢想的六十多年前的往事,在我心里重新泛起漪涟。
开始,提起这些往事,使我感到不解,也有些警觉。随着他们真诚的,多次的到访,我被感动了。同时,也知道国家政策放开了,尊重历史已成为我们的国策。虽然许多往事随着时光的消失我已忘却,这时,禁锢了半个多世纪的思维,也慢慢恢复了些记忆。
历史不能忘记,尤其是中华民族抵御外来侵略者,保卫我民族的抗争史更不能忘记。我为我们的党和国家尊重历史,团结人民深感高兴!尊重历史,牢记历史教训应成为我们民族的传统。 
母亲的爷爷(曹宝文)与姑姑(曹怀欣)留影

广西人民广播电台工作人员(播音组)合影(前一排左二人)
在广西壮族自治区先进模范事迹报告团作报告

参观驻桂空军某部(右一人)

在学校语文教研室备课

参加老兵抗战纪念活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