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正文：回忆邢沙永战役

邢沙永战役，是八路军129 师以385 旅为主于1941 年8 月底至9 月初在河北省的邢台1、沙河和永年地区发起的继“百团大战”后的一次较大的战役。

　　1941 年3 月底和7 月间，日军在华北实施了两次“治安强化运动”，对我太行等抗日根据地不断进行“扫荡”、“蚕食”，并在平汉路西侧构筑了两道封锁线，以割断我太行山区与冀、鲁平原的联系。面对日趋严重的局势，8 月下旬，我129 师刘伯承师长、邓小平政委根据八路军总部命令，为配合晋察冀军区反“扫荡”，打通太行山区与冀鲁平原的交通，粉碎敌人的封锁，决定发起邢沙永战役。

　　邢台和沙河，由北向南依次排列在平汉路上，永年(指旧永年｝座落在沙河东南方向约3 公里处。邢沙永地区，毗邻太行山根据地，所以敌人进行了重点设防，重点守备。1940 年3 月以后，日军沿铁路两侧、强迫当地群众挖了宽6 米、深3 米的“护路沟”，在邯(郸)、沙(河)段，由原来的两条增到6 条，并以挖沟之积土，筑成高约3 米多的“护路墙”。在接近我抗日区地段，还筑了长100 多公里的封锁沟和封锁墙。在沟墙之间，还加设鹿碧、木栅等障碍物。从邢台至沙河的铁路线上，每隔l 至3 公里筑一碉堡，以日伪军守备;各碉堡之间，每隔近百米筑一哨房，迫令“爱护村”的民众看守;夜间张挂马灯，不断递呼联络口号，递传签名票单，如发现联络口号、签名票单中断或马灯熄火，即认为我军来袭或人员通过之信号，敌人便立即出动装甲车，并用探照灯照射。此外，日军每隔平小时到l 小时巡路一次，以防我破坏与通过。面对敌人的严密封锁，我129 师能否在邢台、沙河地段打开缺口，建立游击走廊，将直接关系到晋冀鲁豫边区抗日根据地的巩固和发展。

　　在沙河以西，还有一座冀西有名的煤矿― 公司窑(当地又叫老狼沟)。这座煤矿西接太行山，东邻平汉路，位于太行山到冀南的交通要道上，其军事、经济地位都很重要。可是，它却被伪军高德林部所霸占，成为日伪军封锁太行山区的一把“锁”，也是我太行山抗日根据地军民到路东的一块绊脚石。我们不少过往的干部和抗日群众，就是在公司窑一带被捕井惨遭活埋的。

　　高德林，原是国民党第29 军的一个团长，抗战爆发后，投靠日军当上了伪“剿共第2 路军”司令，其手下有3 个团及特务营、军教队、矿警队等共3500 余人。这个民族败类自1938 年5 月窜到公司窑后，巧取豪夺，霸占了煤矿。在口本侵略者的扶植下，煤矿部分采用了机械化作业，每天能产煤1000 多筐(每筐约300 公斤)，一天能赚上万元。高德林就凭此榨取民脂民膏，还自设兵工厂，制造步枪、轻机枪等武器，并恬不知耻地以自己的名字命名为“德林式”。这个大汉奸自恃一有钱，二有枪，还有日本人做后台，横行乡里，强征暴敛，无恶不作，简直成了邢沙永一带的混世魔王。当地群众对高德林恨之人骨，咬牙切齿地骂他：“高德林是条狗，死心跟着鬼子走;高德林是只狼，残害百姓祸四方;高德林是毒蛇，反动汉奸心肠黑。日军每次对我抗日根据地“扫荡”，高德林都为其打头阵，死心塌地为日军卖命，因此，深得日军的赏识，不但定期为他补充弹药和各种军用物资还给他的兵工厂提供先进的技术设备。高德林在日军的豢养下，不断强化各种伪组织，深沟壁垒，修筑公路，建立联络网，构成了以公司窑为核心，以三王村、申庄、秦庄、毛村等为重点的防御体系，对我太行山和冀南、冀鲁豫根据地，构成了严重的威胁要摆脱当时太行山抗日根据地的困难局面，粉碎敌人的严密封锁，在邢沙永地区打开一个口子，首先要消灭日军的走狗高德林。8 月22 日，刘、邓首长下达了邢沙永战役的基本命令，战役部署：以旅长陈锡联、政治委员谢富治、副旅长赵辉楼统一指挥385 旅和太行1 、5 军分区部队及平汉纵队为路西破击队，担负这次战役的主要突击任务，向平汉路西侧之彭城(不含)、元氏段展开破击，重点在邢、沙、武(安)地区，特别要以伪军高德林部为主要打击目标，争取瓦解其动摇部分。在运动中给可能援助该伪军的日军以歼灭比打击。拔除日伪军所盘据的据点，捣毁其煤矿和兵工厂，平毁该地区之封锁墙与护路沟等。为了使385 旅集中主要兵力兵器消灭邢沙、武之敌，刘、邓首长还命令新8 旅主力和冀南3 分区部队为路东破击队，向永西、永北一带展开积极的攻势行动。以新l 旅的两个营组成彭冶支队，对彭城、水冶公路展开破击。另以新1 旅主力、新10 旅和太行2 、3 、4 军分区及太岳部队，配合策应邢沙永战役行动。基本命令还就战斗保障(如敌情侦察、通信联络、后勤保障)、战前演习、作战时间等重大问题作了具体部署。

　　385 旅旅长陈锡联接到刘、邓首长关于战役的基本命令后，又先后两次到师部受领任务，听取刘、邓首长的指示.陈旅长第2 次从师部受领任务后，随即在太行山涉县的西达镇召开了有各团领导参加的作战会议，研究作战方案，进行具体部署，会上，大家深刻领会刘、邓首长的意图，认真分析了敌情、地形和部队的情况，通过充分发扬军事民主，陈旅长决心以“迂回包围、穿插分割、中心开花、各个击破”的战术手段，给高德林部以歼灭性的打击。

　　兵力部署是：769 团以主要兵力突击公司窑，以一部兵力攻打申庄;13 团攻打毛村、黑山、秦庄之敌，并担负阻击增援公司窑之敌的任务;14 团攻打三王村，同时做好阻击邢台方向增援之敌的准备。会上，要求各参战部队深人细致地做好政治思想工作，充分发挥参战部队和民兵的杀敌积极性，大力开展杀敌立功运动。作战中，要发挥我军近战夜战的特长和孤胆作战的作风。利用夜暗，迅速秘密地接敌。突然猛烈地发起攻击。各级指挥员必须跟随部队行动，靠前指挥，党员必须冲锋在前，撤退在后，要做杀敌和瓦解敌军的模范。会后，陈旅长立即向师部报告了这次作战的决心方案，很快就得到了刘、邓首长的批准。

作战会议之后，为了更有把握地打好这一仗，陈旅长亲自带领参谋贾本维和旅机关的部分人员，化装成老百姓，到距敌人据点很近的刘石岗一带进行现地侦察，并对决心方案做了进一步的完善，尔后又带着各团团长和各团的突击营营长到现地明确任务和组织协同。

　　各团对战前的各项准备工作也搞得扎扎实实，尤其是战前的侦察活动搞得更为认真，我当时任769 团参谋长，亲自组织了侦察工作。特别是我们团的侦察英雄罗占华，在公司窑附近的维持村― 佐村的一个姓崔的抗日群众的协助下，化装成商人，一直摸到高德林的老巢― 公司窑.把敌人的司令部、兵工厂、军需库、矿井等重要目标，以及道路、岗哨位置、明碉暗堡、封锁沟墙等查得一清二楚。在攻击发起的当天晚上，罗占华又带着2 营的干部提前出发，到申庄察看地形。大家换了便衣，罗占华穿了件黑绸大褂，头戴礼帽，腰里别支“二十响”，活象个便衣探子.他们穿过草丛，绕小道往申庄前进时，与敌两个情报人员相遇，罗占华急中生智，几句对话，不仅使敌情报员将他认作自己人，而且还把他当作高德林特务营的“李队长”。罗占华和2 营营长张效义将计就计，机智地从两个送上门来的“舌头”口中套出了许多关于敌人兵力部署、火力配系、工事构筑等情况。在进行敌情侦察过程中，当地抗日组织、游击队和人民群众也给予积极的配合，提供了大量真实可靠的情报，从而为战役的胜利创造了有利条件。

　　参战部队还抓紧时间开展紧张的战前练兵，有针对性地演练了破障和对碉堡守敌的进攻。各部队都构筑了类似守敌的碉堡，设置了铁丝网、鹿碧、拒马桩等障碍物，研究了破障的办法和攻敌碉堡的各种战术手段，通过严格的训练和近似实战的演习，使参战部队的军事素质又有了进一步的提高。经过紧张、周密的准备，参加战役的部队按刘、邓首长的决心部署开始了战役行动。8 月30 日凌晨，攻打高德林伪军的部队经过连续一昼两夜的行军，隐蔽地到达了小南沟一带集结。小南沟，是太行山麓的一个小村庄，距高德林的老巢还有20 多公里。翌日下午3 时，部队和参战的民兵，分3 路向进攻出发阵地开进，途中在刘石岗作短暂的集结和调整后，就象尖刀一样，分别插向各自的攻击目标。

　　秋天的夜晚，微风带着阵阵凉意。旷野，黑沉沉的，除了偶尔听到一两声犬吠外，一切显得是那么静谧。但我参战部队广大指战员的心早就沸腾了。31日午夜，参加战役的所有部队，神不知鬼不觉地按时进人了预定位置，旅指挥所设在769 团侧后约3 公里处。

　　按照旅首长关于“中心开花”的战术手段，769 团在团长郑国仲、政委鲍先志的率领下，迅速地插到了公司窑附近。郑团长来到担任突击任务的3 营，再一次给营长马忠全、教导员吴先宏明确任务.当一切布置妥当之后，时针正好指在O 点。攻击时间到了!只见3 发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划破漆黑的夜空，769 团的突击连―11 连在向导老崔的带领下，顺利地剪开了一矿的铁丝网，连长赵登陆带着突击排，迅速地摸到碉堡跟前。说时迟，那时快，矿警的报警枪刚一响，突击连的同志们在散布成三角形的3 个炮楼跟前，闪电般地把手榴弹投掷或塞到敌炮楼里，接着就冲了进去.负责警卫一矿的伪军有的在睡梦中就上西天，有的刚被惊醒，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当了俘虏。11 连充分发挥了近战夜战的特长，以勇猛的战术动作，仅用10 多分钟就占领了一矿。随着公司窑战斗打响，方圆几十里地区立即响起了密集的枪声，震耳的爆炸声，打破了沉寂的旷野。

　　攻下一矿之后，3 营副营长张林先又率领11 、12 连和被誉为“夜老虎”的特务连顺西北大街攻打高德林最坚固的堡垒― 兵工厂;教导员昊先宏带着9 、10 连朝二矿猛扑过去。但是，由于高德林伪部在公司窑构筑了许多互相贯通的工事，固守的又是伪特务营、军官队、矿警队等装备比较精良的伪军。这1000 多亡命之徒，大都是高德林的死党，他们凭借着坚固工事顽抗，拒不投降。3 营和配属该营的特务连，一直打了3 个多小时，也没有攻下来甲面对这种情况，特务连指导员欧阳济心急如焚，他大声喊道：“共产党员跟我上去”带头冲上去，不幸被敌人的一颗子弹击中，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战斗进行得异常艰苦、激烈，一直持续到拂晓，兵工厂仍未攻下。如果天亮前不拿下它，天亮以后攻打就更困难了。而且，日军随时都有向这里增援的可能.在这关键时刻，团政治处主任漆远握赶到11 连.11 连是我团在夜袭阳明堡日军飞机场战斗中涌现出来的英雄连队。漆主任来到11连后，立即号召大家发扬夜袭阳明堡的战斗精神，一定要在天亮前拿下兵工厂。同时帮助赵连长重新组织战斗，把几个连队的掷弹筒、轻机枪集中起来，准备向敌人发起猛烈攻击。就在漆主任刚把火力组织好时，忽然从村西大碉堡上射来一串子弹，击中了他的胳膊，鲜血把他的半边身子都染红了。战士们忙给他进行包扎，并将他扶上担架，但漆主任强撑着身体，忍着疼痛喊道：“赵连长，掷弹筒一响就冲锋… … 要为11 连争光， … ”话还没有说完，就昏迷过去了。

　　首长的鲜血，就象汽油烧到火卜一样，把战士们胸中的怒火烧得更旺了。

　　掷弹筒发射了，机枪怒吼了，敌人的火力被压下去了。

　　“为11 连争光，冲啊!”赵连长高呼着口号，第l 个登上梯子，翻过围墙，战士们紧跟在连长的后面，象一股旋风，冲进了兵工厂。

　　接着特务连也攻占了澡池。

　　11 连冲进兵工厂后，战士们见到里面堆放着各种机器，以为是挖煤机，他们一边搜剿残敌，一边安上炸药，准备将其炸毁。赵连长见此情景，立即制止大家不要鲁莽行动.因为赵连长知道，在战役发起前，团首长有交代，要将敌人兵工厂的机器完好无损地运到太行杭日根据地。于是，他大声对战士们说，这可能就是造枪的机器，在没有搞清楚是什么机器之前，希望大家保护好，一个零件也不能损坏，待请示报告后再处理。同时派人进行严密保护。恰好刚从延安来的知识分子、曾学过机械的训练参谋蒲锡文同385 旅供给处副处长李小五来到现场，确认是造枪的机器。于是我们很快动员组织了一支由参战民工、矿工、当地群众组成的搬运大军，把兵工厂的机床、零件以及一些步、机枪半成品，完好无损地搬运到太行山根据地。这对当时只有些简单机械的我黄崖洞兵工厂来说，真是如获至宝。后来，八路军后勤部部长杨立三在一次后勤工作会议上说，385 旅完好无损地缴获敌人1 座兵工厂，为抗战立了一大功。

　　攻下煤矿后，矿井下还有600 多名工人兄弟。这些矿工，受尽了高德林的盘剥，吃尽了人间的苦。我团政治处的同志，不顾危险，下到1500 多米深的矿井下，逐条巷道通知正在作业的矿工。升降机不断地转动着，经过3 小时的努力，井下的矿工全部上到井面。矿工们紧紧握住战士们的手，激动地说：“高德林不把我们当人看，八路军待我们却胜过亲兄弟。”许多矿工当场报名参加了八路军。矿工们撤离煤矿后，随着几声闷雷般的巨响，我们将日伪军用来榨取人民血汗的公司窑煤矿彻底炸毁了。

　　经过1 天1 夜的激战，公司窑大部分敌人已被我769 团1 、3 营消灭，但藏在村西头碉堡内的一股残敌，仍凭借坚固的工事顽抗。

l 营营长李德生同教导员王亚朴，立即重新调整部署，命令1、3 连从正面进攻，2 连从右侧迁回，向残敌发起猛烈的攻击，冲在最前面的是1 连“朱德青年队”，当占领敌野战工事后，小队长肖术英左腿负了重伤，但他仍然坚持着伏在交通沟边，射击战士赵玉才要扶他下去，但肖术英说啥也不肯。他把剩下的一排子弹交给小赵，再三叮嘱说;“一定要瞄准后再打，1 枪要干掉1 个敌人”赵玉才接过染着战友血迹的子弹，压进枪膛，瞄准敌炮楼的枪眼，一连打倒4 个敌人，当他把第5 颗子弹上膛时，从左前方飞来1 颗子弹，打穿了他的左肩.他忍着剧痛，把枪架在一块石头上，在火光的映照下，射出第5 颗子弹、又打倒了1 个敌人。

　　与1 连一起担任正面攻击任务的3 连，在连长李忠泰的带领下，冒着敌人射来的密集枪弹，发起了一次又一次地攻击。当他们看到2 连遭到敌火力拦阻时，著名战斗英雄、排长李长林立即端起机枪射击，压制敌人火力，掩护2 连从翼侧攻击。不料，当2 连从右侧迁回上去后，又被l 道铁丝网阻拦了去路。2 连指导员许道春高喊道：“共产党员上!”随着许指导员的喊声，共产党员苏建英飞奔上去，但刚向铁丝网劈了两下，就壮烈牺牲了。紧接着又1 名共产党员冲了上去。就在铁丝网快要砍开的时候，又不幸负了重伤。第3 个毫不迟疑地又冲了上去，在火力的支援下，终于把铁丝网砍开了。3 位优秀共产党员，用他们的生命和鲜血打开了一条通向胜利的道路。许指导员带着2 连闪电般地冲了上去。许指导员不仅善做政治思想工作，而且还是全营有名的投弹能手，他用手榴弹把炮楼顶上的敌人全压到下边去。2 连在l 、3 连的有力配合下，一鼓作气攻占了最后几座坚固的炮楼。

　　在公司窑战斗打响的同时，我769 团2 营也向申庄发起了攻击。中庄，位于公司窑北侧约3 公里处。这个据点虽不大，但由于它居于东南面的三王村和西北面的毛村两个据点之间，攻下它既能分割敌之部署，又能切断公司窑守敌的退路。2 营营长张效义和教导员张天恕受领任务后，决定让8 连担任突击连.该连在连长伍国忠的带领下，从敌人认为“最保险”的东北角登上了围墙，很快就摸到敌人的机枪工事前。敌机枪手发觉不妙，刚扣动板机，就被我军用手榴弹给报销了。正当8 连继续往前运动时，有一敌排长带着一伙伪军，从房顶上搭跳板反扑过来。战士李明月看得真切，最先扔出1 颗手榴弹，随着爆炸声响，几个敌人栽了下去。但也有七八个敌人从跳板上冲了过来，与8 连突击班交错在一起。当时，8 连用的枪大多是“奉天造”，没有刺刀，伍连长和3 班长他们就抡起枪托与敌人肉搏。3 班长凭着过硬的技术和勇气，接连把冲到跟前的3 个敌人打翻到房下，其余的见势不妙，犹如惊弓之鸟，抱头就往下跳。敌人搭好的跳板，恰好成了8 连1 排勇士们前进的道路。1 排顺着跳板从房顶上向前进攻，2 排沿小巷攻击前进，很快就占领了大半个村子，将敌人压缩到村西南一个大炮楼内。这座炮楼，四周是一片开阔地，敌人还设有铁丝网、壕沟等障碍，很难接近。当时，部队又缺乏重火器，一时拿不下来，于是张营长命令部队一面进行土工作业，一面向敌人展开政治攻势。战士们向炮楼里的守敌大声喊话：

　　“伪军弟兄们!我们都是中国人，不要给日本人当走狗!"

　　“伪军弟兄们，你们快缴枪吧，八路军宽待俘虏!"

　　开始喊话时，敌人没有答话，仍不断向外射击。一个当官的，还拉大嗓子，色厉内在地叫着：“打!快打!别听那一套，八路军的话是骗人的，" 听到敌人当官的这一腔调，8 连指导员唐兴盛立即用洪钟般的声音喊道：“伪军弟兄们!不要再受欺骗了，八路军宽待俘虏，不杀不辱。前年7 月，我们打东牛峪，崔培德的第7 团，团长叫袁全卿，外号叫‘袁老粗’，他自动缴枪，我们没动他一根汗毛;去年打刘石岗，你们2 团好多弟兄负了伤，高德林扔下不管，是谁给他们扎绷带、上药的?还不是我们八路军把他们救活的吗?"

　　唐指导员这一喊，顿时生效，枪声渐渐稀疏了，并在炮楼内叽叽喳喳议论起来。l 个伪军试探地问：“刘石岗是你们打的?"

　　张营长见敌人已经动摇，马上高声回答：

　　“伪军弟兄们，刘石岗是我们打的：你们别再磨时间了，煤窑、兵工厂全被我们占领了，秦庄、三王村也被我们包围了，你们想等援兵，那是白天做梦。快缴枪吧，不然我们就要下炸药啦 … ”。

　　听到要下炸药，敌人更慌了，炮楼内一片乱哄哄的。

　　我军战士在营长喊话之后，又齐声喊道：“快缴枪吧，不然炸药一响，连尸首也找不到啦。’

　　“这次来的是老八路，老八路是没有打不下的碉堡的!"

　　伪军官在我强大的军事和政治攻势下，只好无可奈何地说：“要我们缴枪，有3 个条件：一、保证生命财产安全;二、我们回家或是当八路军，由我们自愿;三、请你们长官出面保证."

　　2 营张营长听到这番话，驳壳枪往腰里一插，就要跳出掩体与敌人搭话。站在一旁的通信员怕这是敌人的阴谋，一把拽住营长。张营长此时想到的不是个人的安危，而是尽快地解决战斗，消灭敌人。于是，他挣开通信员的双手，挺身而出，大声说：‘我就是营长，你们提的3 个条件我同意，快缴枪吧!"

　　敌人被征服了。中午11 时许，残存的89 个伪军被迫投降，5 挺崭新的“德林式”机枪和一些“德林式”步枪，全部成为2 营的战利品。

　　就在我7 矽团攻打公司窑的同时，14 团在团长孔庆德、政委赵兰田指挥下，向三王村发起攻击，战斗也打得非常紧张、激烈，扣人心弦。三王村在公司窑以东约3 公里处，是离平汉路最近的1 个据点，也是高德林防御体系的重要依托。村内驻有伪军l 个团部带1 个营，筑有9 座碉堡，村周围挖有封锁沟，设有铁丝网、防御得很严密。

　　14 团1 、3 营利用夜暗掩护，秘密迅速地接敌，发起攻击后，很快就突人村中，与敌人展开了逐街逐巷、逐房逐垒的争夺。战至天明，攻人村中的3 营与后续梯队的1 营遭敌火力分割，只好依托房屋固守，阻敌反扑，暂与敌人形成对峙局面。9 月1 日傍晚，1 营又投人战斗，与3 营会合后，便向三王村内守敌的核心阵地攻击.很快占领了村东和村西的部分房屋，与敌展开激烈的巷战。守敌拚命抵抗，多次进行反扑，但均被l 、3 营击退。为了迷惑敌人，团长孔庆德组织参战民工呐喊助威。四处响起了乒乒乓乓的鞭炮声和各种铁器的敲打声，敌人疑为我后续部队到来，灭顶之灾就在眼前，惊恐万状，士气低落。我趁机一举攻占了大半个村子。进攻中，3 营营长钟明锋不幸负伤，当担架队要擡他下去时，钟营长对卫生员说;“任务还没有完成，我身为营长，此时此刻怎么能离开战场呢，”经过简单地包扎之后，他又带领部队相继消灭了敌特务连和通信连。I 营2 连在进攻中，由于敌人凭借碉堡扼守，多次冲锋未能奏效。战士们急中生智，将棉被浇湿后顶在头上，强行突击到碉堡底下，然后从枪眼往碉堡内塞手榴弹，接连攻克两座碉堡。3 连在村南面进攻，很快就打垮了敌人1 个迫击炮连，缴获82 迫击炮l 门。在14 团1 、3 营的打击下，敌见大势已去、负伤的敌营长杨光前率残部印余人投降。14 团的2 营，在l 、3 营打响后，也很快攻下了东冯村，击溃了敌骑兵连，随即抢占了附近的凤凰山一线，准备阻敌增援。中午，驻赵洒水日军乘5 辆汽车，火速赶来救援，又遭2 营迎头痛击，敌人狼狈溃逃。9 月2 日，日军又重新组织兵力向我反扑，此时三王村战斗已接近尾声，主力奉命转移，只留1 名党员班长带领4 名战士掩护主力调整部署。这个班在凤凰山与敌对峙了整整l 天，击退敌人3 次冲锋，使这股敌人始终不能前进一步。

　　参加这次战役的13 团，在团长陶国清、政委曾庆梅的率领下，按照陈旅长的部署，兵分两路，一部攻打毛村、黑山之敌，另一部进攻秦庄。攻打毛村、黑山之敌的部队，在极为不利的地形条件下，与敌反复争夺，战士们前赴后继，顽强拚杀，战斗打得非常艰苦，最后终于将两处据点的敌人全部歼灭。攻打秦庄的部队，成功地实现了刘、邓首长关于在战役中争取瓦解其动摇部分的决心，他们依靠强有力的政治攻势，打了一个非常漂亮的“政治进攻战”。

　　秦庄，是高德林伪部的一个十分坚固的据点，共有7 座碉堡，连同两道外壕一起，足足占有10 余亩地。每座碉堡上下3 层，每层都开着许多枪眼，能够节节扼守碉堡的外围，要用火力攻克，我军无疑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但是，守卫着这个用碉堡做外壳的秦庄的，是200 多个暂时还未觉醒、但良知并未泯灭的中国人。尤其是其中有一位几个月前就与我八路军建立起联系的副官成少林，他原是这支队伍的“创建人”，当年高德林曾许诺过他，如果他的队伍扩大到1 营人，这个营长就是他的。然而，当队伍发展到200 人的时候，高德林却只让他当了这支队伍的副官。不但如此他和同伙在高德林部还备受歧视，二高德林有白己的兵工厂，可发给他们的，不是崭新的“德林式”，而是一些破烂货;高德林在煤矿每天要赚上万元大洋，他们穿的却是已经褪了色、破烂不堪的旧制服;半年多没有领过薪晌;队伍的粮食，都是征一天，吃一天。特别是高德林投靠日军后，成副官对高德林的不满情绪日益增长。我党利用敌人的内部矛盾，经过耐心细致地工作，终于使成副官认识到自己被高德林利用了，不能再跟高德林为虎作怅，决心弃暗投明，把他手下的苦难兄弟拉回到抗日阵营。于是，几个月来，他冒着生命危险，在同伙中间秘密地开展联络反正工作。

　　刘、邓首长下达邢沙永战役基本命令之后，我军就根据秦庄守敌的情况，作出了政治瓦解该敌的部署。因此，13 团对秦庄形成军事包围之后，便派两个参谋带着部队领导写给守敌大队长的l 封信，大义凛然，挺身进了秦庄。信这样写道：

　　“告诉你们一个兴奋的消息，现在我们已经集中了10 个旅以上的兵力，在平汉路的两侧展开大战在这方面，一定要把公司窑、三王村等地方打下。今晚12 点就要行动，希望你们早做准备，不要错过机会。

　　我两位参谋进人“虎穴”之后，先做伪自卫大队长的工作，讲清我党我军的政策。伪大队长觉醒后，马上召开了一个紧急军官会议，磋商反正事宜.在我派遣人员和成少林的共同工作下，经过反复谈判、协商，终于促成了秦庄守敌的反正。

　　9 月l 日下午2 时许，秦庄守敌200 余人，在我强大的军事压力与耐心的政治争取下，全部反正，投人到了抗日阵营。我平汉纵队的一位领导专门来到秦庄，对反正的伪军表示欢迎，对他们弃暗投明的正义行动给予了高度赞扬。成少林代表反正的伪军也表示了誓死抗日的决心。经过整编，这支队伍改编为“平汉纵队独立大队”。

　　公司窑的被毁，高德林部大部被歼，就象捅了日军心窝子一样，敌人企图挽回败局，恢复原防御态势，于3 口下午从邢合、赵泅水方向纠集了400 多日军，在6 架匕机的配合下，兵分4 路，气势汹汹地向我猛扑过来。此时，公司窑战斗已经结束，我385 旅除留下警戒分队外，主力均已转移到册井、安河、小南沟一带集结。这一带已进人太行山抗日根据地边沿区，地形对我十分有利。

　　报复之敌于4 日上午8 时许到达辛庄，与我警戒分队第14 团1 营l 连接火。为诱敌深人，战至10 时许，我警戒分队主动后撤，敌随即占领了御路村以西的高地，与我形成对峙。

　　御路村座落在山坳间，与其相邻的村庄西边是将军墓，西南是功德望。这两个村子均在我军钳制中。将军墓以东的长形高地可以火力直接控制御路一线。功德望的地势也比御路略高，正是一个打击敌人的有利地形.一直亲临第一线指挥作战的385 旅陈旅长冷静地分析了敌我形势，并询问正在身旁的769 团l 营营长李德生：“部队情绪怎么样?”李营长回答说：“士气正汪着呢，旅长快下命令揍他吧!"

　　陈旅长当机立断，决定乘敌突出冒进，孤立无援之际，利用我抗日根据地天时、地利、人和等有利条件，狠狠地教训这股敌人。随即命令14 团立即占领将军墓以东的高地，正面牵制敌人，我769 团从功德望向敌人左翼突击。

　　下午6 时，反击日军的战斗打响了，敌人在我夹击之下，乱成一团。769 团1 营在李德生营长的指挥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突破敌左翼防御，并以手榴弹、掷弹筒打得日军人仰马翻、血肉横飞。敌前梯队100 余人，在我强大攻势下，一下子后退约1 公里，昔日不可一世的日军，这时他们的“武士道”精神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当天夜里，我军又向敌人发起了数次猛烈攻击。日军不甘心失败，为了稳定防御，驻邢台日军指挥部派6 架飞机前来增援，在对我方阵地实施狂轰滥炸的同时，并空降了5 名指挥官来收拾残局.新来的指挥官一上阵，一连砍倒好几个正在退却的日军，这样才勉强稳住了阵脚。但是我攻击部队不给敌人一点喘息的机会，紧紧地咬住敌人不放，阵地上到处是枪声、手榴弹的爆炸声和喊杀声，敌人死伤越来越多，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我攻击部队士气则越战越高，越打越猛。被打得焦头烂额的日本侵略军，为逃脱在御路被我全歼，6 日晨，在飞机的掩护下仓皇溃逃，急急如丧家之犬，滚滚似漏网之鱼.在前沿阵地指挥战斗的l 营教导员王亚朴，最先发觉日军退却之企图，于是大声喊道：“同志们，鬼子要溜了，追击前进!”王教导员话音未落，部队就呼啦啦地冲了过去，一直追击到刘石岗，又打死了一批日军。陈旅长考虑到此次战役的目的已达到，同时还要防止日军主力前来增援，于是命令1 营停止追击，撤离战场。

　　战斗胜利结束了，太阳穿过蒙蒙的薄雾，吐出万道霞光。此刻的太行山，巍然屹立，显得更加雄伟壮观。我中华民族抗击日军侵略的意志.就象这太行山一样，坚韧不拔，气贯长虹。在崇山峻岭中的蜿蜒山路上，凯旋的八路军129 师指战员和民兵携带着缴获的战利品，高唱着《 我们在太行山上》 的战歌，又踏上了抗日斗争新的征途。

　　邢沙永战役，我385旅和兄弟部队一起，圆满地实现了刘、邓首长的战役企图。整个战役中，我军一度攻克南和、沙河两县城和公司窑等据点8 处，碉堡53 座，缴获修械、造枪机器和器材各一部分，歼日伪军1340 余人，并争取了部分伪军反正这一仗，把敌人几年来在公司窑一带苦心经营的巢穴彻底摧毁了，并在邢沙永地区打开了一个口子，粉碎了敌人对我太行山抗日根据地的封锁，使敌人控制下的平汉路翼侧暴露，迫使敌人不得不调整部署，将一部兵力由北南调，以保护其翼侧安全。从而部分地破坏了敌人“扫荡”我抗日根据地的部署，有力地配合了晋察冀边区军民的反“扫荡”斗争。战役后不久，八路军副总司令彭德怀在北方局党校会议上，曾高度赞扬此次战役狠狠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打出了抗日军民的威风，他说：“这一仗打得好!说明日本鬼子没什么可怕的，我们385 旅1 个营，在御路不就把他们1 个大队打得1 天1 夜动弹不了吗!”此外，这次战役基本上是一次攻坚战，所取得的作战经验，对指导后来的攻城和攻坚作战也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 1986 年6 月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