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曾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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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生不忘恩师爱——怀念黄曾樾教授

发布时间:2010-09-18 17:07:10      发布人: b6ix21

  终生不忘恩师爱——怀念黄曾樾教授

  ◎ 陈瑞洛

  一个人一生中会遇到许许多多的老师,常言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其实真正能为“父”的老师却是少之又少。回首我的求学之路,真正能完成“传道授业解惑”的神圣职责,真正能像慈父一般关爱我,培育我,并像高山一样一直矗立在我心中,对我一生都产生巨大影响的就只有一位恩师,那就是我的大学时期讲授外国文学的黄曾樾教授。

  刚解放时,我才读小学一年级,可就是由于家庭出身不好,我是在被人冷漠与鄙视中长大的。我追求进步,要求加入共青团,可是在中学整整六年中,我一直被拒之团的大门之外,在大学四年里,我记不清写过多少张入团申请书,却仍然被拒之门外。我读初中一年级上期时,当医生又是家庭唯一负担者的父亲就病逝了,因为家庭经济十分困难、营养不足的缘故,入大学了,我是班上个头最小也是最不起眼的小人物。可是黄教授的慧眼却相中了我,他经常在课前或课后踱到我的身边,对我嘘寒问暖,他和蔼的目光和亲切的话语像春天里的阳光溶化了我心中的冰雪。我第一次感受到人间的爱,第一次感受到慈父般深沉的爱。随着接触的增多,有一次课间休息时,他豪爽地邀我到他家做客,面对这位德高望重的大学问家的邀请,我这个一向被人冷落的小人物确有受宠若惊之感,见我忐忑不安的样子,他微笑着认真地说:“你一定要来啊!”

  后来,我真的到黄教授家去了,第一次去的时候,我心里惴惴不安,总怕影响他老人家一周难得的一天假日休息,可是当我扣开他家门,看见他像慈父见到儿子归来一样的欣喜时,心中的忧虑顿然消释。在老师家里与其说是做客,不如说是学生接受老师的个别辅导。在每一次的辅导中,他不但从宏观上指导我如何学好外国文学和古典文学,而且就一篇篇文章、一首首诗词对我作细致而又精辟的讲解。从他口里流淌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是知识和智慧,让我终生不忘,受益终生。每一次辅导时,他总是忘我地倾尽全力地讲述,恨不能把自己拥有的全部知识都灌输到我的身上。坐在他身边,我不单获得了宝贵的知识,更深深地受到他崇高美德和奉献精神的感染。尽管当今有偿补课成风,铜臭味严重污染师生关系,可是我在从教四十多年的生涯中总是痴心不改,为学生无偿补课,这不是我自作清高,孤芳自赏,而是黄教授的高尚人格在我身上所起的效应。

  有一次我向黄教授请教屈原《离骚》诗中的几处疑难字词,他一一为我解惑后,情不自禁地说:“我十分赞赏屈原的‘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的高尚人格”。言毕,他霍地站起身来,高声诵读一大段《离骚》诗句,他读得那么专注投入,时儿激扬飞越,时儿低沉委惋,俨然屈原矗立眼前。在老师的面前,我显得多么渺小,我读《离骚》困难重重,老师年岁已高竟能娴熟背诵,理解透彻。我暗下决心:学老师的样,一定要用心读书,过好古典文学关。

  一个夏日的中午,黄老师给我讲授法国现实主义作家都德的艺术成就及其艺术特色后,不顾浑身汗水涔涔,对我说:“都德出身于法国南方一个破落的丝绸商人家庭,迫于穷困,十五岁起就独自谋生。生活的磨难成就了一位杰出的作家,这应证了中国一句名言:梅花香自苦寒来。”我知道,老师在“授业”的同时,不忘勉励我这个身处困境、被人遗忘的小小学生。他随手从案上的一叠文件中抽出了一封从北京寄来的人民教育出版社的来信给我看,来信对黄老师指出中学语文课本中都德小说《最后一课》中一句译文的错误表示感谢,并明确表示要迅速按黄老师的意见予以改正。与其说是这封信震撼了我的心,不如说是黄老师博大精深的学问和入微入神的探究精神使我大为折服。

  大学毕业后,由于初上讲坛,忙得我团团转,只是在任教两周后给黄老师写了一封信。想不到,过两天就收到他的回信,他在信中告诉我教师是十分神圣的职业,希望我要既教学生学会做人,又要教学生求知。老师的先见之知,至今仍成为我的一种坚定的教育理念。一个月后,我们这批各类大学刚毕业的人员全部奉命到厦门参加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我分配在厦门造船厂任社教工作队队员,针对运动初期工作队执行的是“桃源经验”的“左”倾路线,当时年轻幼稚的我,认为工作队都是正确的,似乎是“钦差大臣”,要大抓厂里的“走资派”。我想,自己是大学毕业生,比其他队员文化水平高,我应该大显身手,大干一场。我于1965年3月给黄老师写了一封信,谈了自己的想法。很快就收到黄老师的回信,信中他毫不客气地批评了我的想法,他告诫我在政治运动中一定要小心冷静,谨慎行事,万万不可出什么风头。这封信像一盆清水浇醒了我那颗狂热的心。1965年8月,我结束了社教工作,又返回学校继续执教。新学期开学后我给黄老师写了一封信,把回校教书的消息告诉他。第二天就收到他的回信,他十分欣喜地教导我要当好一名语文教师不容易,要上好一节语文课也是不容易的,在信的末尾,他勉励我要好好钻研学问,努力做一个出色的语文教师。

  1966年6月1日聂元梓大字报在全国各报发表后,中国的天空一片黑云压境。我任教的福州四中是我市文革工作队最早进点的学校。5月中旬工作队就进驻学校。不到一周时间,所谓揭批广大教师的大字报铺天盖地,整个校园一片白色恐怖,人心惶惶。6月初有两个教师相继自杀,使校园里的恐怖气氛更加浓重。六月五日傍晚,我收到黄老师的来信,我感到十分惊讶和意外,因为两年多来都是我主动去信,他才回信的。打开信封一看,信中只有寥寥二十来个字:阅毕来信,你应即时将我予你的数封书信尽毁,以免累及你。捧着这封短信,我全身似有一股股暖流在奔涌,我一生最为敬重的老师已预感到一场浩劫即将来临,他首先考虑的不是自身的安危,而是我这个被他寄以厚望却被人漠视的小人物,我反复读着信,仿佛这封信越读越长,因为信中蕴蓄着老师那比山高比水深的恩情。信中字字重千斤,字字都闪耀着老师舍已为人的高风亮节。为了保护老师,也为了听从老师的话,我点火烧毁老师的四封来信,禁不住泪水潸潸而下。老师的预感果然灵验,不久,一场人为的灾难降临中华大地,老师与我失去了任何联系;又不久,听说老师失去了人身自由,家中珍贵文物皆被抄毁;再不久,传来了黄老师的噩耗!一位学贯古今、学贯中外、学贯文理的名教授、大学问家、大学者,就这样悲惨地离开人间;一位渴望祖国统一、关爱苍生的爱国赤子,一位爱生如子、无私奉献的恩师、教育家就这样含冤负屈逝去,这是多么可悲而又可恨的现实!可是我始终都觉得敬爱的黄老师并没有离开我们!时至今日,他在讲台上激情满腔地讲课的神态,那双闪动在金丝眼镜后的能引人入胜的大眼睛,常常浮现在我的眼前;他那铿锵飞扬而又娓娓动听的话音往往在我的耳畔响起;他身上的人格魅力时时在鞭策着我尽心尽力地去做好教书育人的本职工作!

  夜深了,我一口气写了以上文字,三个多小时里,我边回忆,边动笔,两腮的泪水时不时让我驻笔沉思。我已是年逾花甲的老者,但在黄老师的面前,我永远是一个无知的小小学生。

  匆匆岁月似流水,纷纷往事如云烟,唯有黄老师的英姿,永驻天地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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