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无泪(二)

　　李沉舟

　　李沉舟讶然道：“只有三千?”

　　“不错，只有三千。”

　　李沉舟皱紧眉头，沉思良久，又问道：“那不知将军准备作何打算?”

　　张巡凝视李沉舟半晌，忽然起身，道：“沉舟，你随我来。”

　　时值严冬，北风凛冽，月光冷冷地洒在城头。守城的兵士一个个站得笔直，似乎丝毫不畏这彻骨的严寒。

　　张巡和南霁云带领李沉舟在城中上下巡视，张巡转身向李沉舟说道：“沉舟，你可知我虽只有将士三千，但我等同仇敌忾，必将同叛军誓死周旋。”

　　李沉舟若有所思，缓缓点头。

　　不日，令狐潮大军果然兵临城下。大军压境，便立刻开始强攻。令狐潮却再也没有想到，区区三千人的守城将士却足足打了三天三夜，而最终的结局居然自己的军队损失过半，仍然未将城攻下。

　　这日，太守贾贲召集众人，商量对策。

　　张巡面带忧色道：“令狐潮岂肯就此罢手?怕只怕敌军尚有后援。”

　　贾贲长叹一声道：“我方援军迟迟不到，不知我们还可以支撑多久?”

　　南霁云霍然起身，大声道：“令狐叛贼，如被我捉住，必亲手斩掉他的狗头。”原来这南霁云当年曾同令狐潮一地为官，今日却兵刃相见，不免怒从中来。

　　忽听帐外有人急报：“将军，令狐潮撤军了。”

　　“撤军?”李沉舟起身踱了几步，道：“我怀疑其中有诈。”

　　张巡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但他的目的是什么呢?”沉思片刻，他对南霁云道：“传令下去，加强戒备。”

　　贾贲眼望张巡，道：“仅是防守，没得反倒被动。”

　　李沉舟拱手道：“如蒙不弃，在下可去一探虚实。”

　　贾贲大喜：“阁下如肯相助，真是再好不过，不过千军万马之中又太过危险。。。。。。”

　　张巡微笑道：“沉舟不但剑法过人，轻功更是卓绝，太守大可放心。”

　　贾贲起身谢道：“那就有劳李兄了。”

　　李沉舟微笑答礼，转身向张巡道：“等天黑时分，我便动身。”

　　张巡握住他的手：“此行千万小心。”

　　天擦黑的时候，天空开始大片大片地飘起雪花，不一会儿竟下成了鹅毛大雪。李沉舟动身的时候，那雪下的正紧。

　　李沉舟在风雪中策马疾行，胸中似燃烧着一团烈火，却不知此去竟犯下了一个不可弥补的错误。

　　李沉舟走后，张巡同南霁云分别率领兵士守住关卡，以防有变。

　　贾贲起身关上被风雪吹开的窗户，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手撑一把红伞，就站在院门口。可等到一阵风雪飘过，这个人就已经在眼前了。贾贲看着这个人慢慢收起红伞，他尽量保持着镇静。

　　这个人进门之后居然笑了：“没看到李沉舟真是太好了。”

　　贾贲的心在一点点下沉。

　　这个人虽然轻言细语，笑容满面，却让人感到刺骨的寒冷。这个人居然又笑了：“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就是江断弦。”

　　李沉舟已经远远看到令狐潮大军的营帐，忽觉心中有种说不出的不安，这种不安像一根看不见的丝线撕拽着他的心。

　　“你是来杀我的?!”贾贲握紧了双拳看着眼前的人。

　　江断弦已找了张椅子舒服地坐下了：“我不一定要杀你。”

　　“那就是说我还有用?”

　　“不错。”

　　“我能为你做什么?”

　　“不是为我，是为安将军。”

　　“安禄山?”

　　“是。”

　　江断弦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让我们来听听你还能做点什么?”

　　李沉舟忽然掉转马头向雍丘城奔去。汗水从额头涔涔流下，很快便结成了冰珠。他只盼一切都还来得及。

　　贾贲似已恢复了平静，慢慢道：“我可以坐你们的内应。”

　　江断弦道：“太好了。”

　　贾贲道：“我甚至可以将张巡杀掉，斩草除根。”

　　江断弦道：“完全正确。”

　　“我已年近半百，可是人总是越活越怕死。”

　　“我了解。”

　　“其实从兵临城下的那一天，我就常常在想，如果兵败，我该怎么办?”

　　“说下去。”

　　“我只有出卖大唐，识时务并不可耻。”

　　贾贲也找了张椅子坐下，慢慢的接着道：“一个人只有一条性命，无论什么事，都不如自己的性命重要。”

　　李沉舟已到城下，他翻身下马，纵身向城门奔去。

　　江断弦笑得更加开心了：“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个蠢人。”

　　贾贲终于也笑了，笑得比江断弦更愉快：“你错了，我比自己想象得更蠢。”

　　江断弦的笑容忽然凝固了。

　　贾贲接道：“直到刚才，我面临生死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生死并不重要，因为这世上还有很多东西是比它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