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父亲姚以壮
姚以壮(1925~1973年)陕西省靖边县人。原任宁夏回族自治区文联副主任。第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中国作家协会、电影工作者协会会员,中国戏剧工作者协会理事。主要作品:三个剧作(《人间天上》、《西吉滩》、《康熙访宁夏》),一个电影剧本(《六盘山》)。
他祖籍山西平遥,8岁时,父亲送他到山西平遥上学。抗日战争爆发后,日本侵略军入侵山西,他又回到陕西靖边,进了边区政府办的小学,读上了《列宁识字课本》。他组织同学扭秧歌、打腰鼓、演唱《兄妹开荒》,自编自演《反巫神》,这些是他早期所从事的文艺活动。
16岁小学毕业,他没有听从父亲要他去做小生意的主张,而是投身革命,参加了工作,到陕北公学当教员。在学校他结识了另一个教员——李季。这对他后来走上文艺创作道路有很大的影响。他们以宣传、教育青年为己任,在共同的工作中结下了很深的情谊。每天课余,傍晚时分,他俩拉起了二胡,悠扬的琴声引来一群群的学生。他们就给同学们教唱抗日歌曲,讲革命故事。在他们的引导下,许多学生毕业后奔赴抗日前线,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这时,他开始给《三边报》投稿,继而于1945年,他被调到三边报社工作。从此,他与文字工作结下了不解之缘。他先后担任编辑、总编等职。1947年,他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49年宁夏解放,他随三边分区政府进驻宁夏,参加筹建宁夏日报社工作,先当记者、编辑,后任总编室副主任、主任。这是创业的年代,最忙的时候,下乡、采访、开会、加班,工作经常通宵达旦,多少个夜晚,他都是趴在办公桌上渡过的。从50年代的照片可以看出瘦削身材穿着大制服的他,一双明亮的眼睛却总是眯缝着,脸上总带着倦容。这是因为,他没有多少时间休息啊!妻子要临产了,他却还在办公室工作,是他不满5岁的女儿跑到办公室,夺下他手中的笔,拉他回的家。
1954年,宁夏并入甘肃省,设银川地区,他调银川地委任秘书长。在工作之余,他又拿起了笔。将他在报社工作时下乡采访的感受,将群众对新的生活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将美丽如画的银川平原风光,和朱红兵同志合作,写出了《银川曲》,写了50年代农村火热的生活,写了青年男女的爱情。原计划写成一部电影,后因工作太忙,只好搁下了。1954年,李季同志去玉门,途径银川,看到了这部未完稿的《银川曲》后,认为有生活,有地方特色,可以修改出版,三人约定由当时已闻名遐迩的诗人——李季同志负责修改。李季同志在原稿的基础上,重新加工,改编成了一部说唱形式的长诗,发表在《延河》杂志(1956年12月)上。1958年8月由北京通俗文艺出版社出版。这是他们三人一次成功的合作。
1958年,宁夏回族自治区成立,他调任自治区党委政策研究室主任。他仍很关心宁夏文艺事业的发展,他对地方戏剧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尤其是西北地区流行的秦腔,男女老少,人人都爱看,已经成了群众文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但上演的大都是传统剧目,一些古装戏距离现实生活太远,他立志要创作出具有社会主义时代精神和地方特色的戏剧来。他和李维涤、郑于骥等同志合作,创作出了歌剧《人间天上》,和赵千里同志合作创作了大型秦腔现代剧《西吉滩》,第一次在戏剧舞台上塑造了宁夏回汉劳动人民的形象,描写了他们在党的领导下建设社会主义的热情、斗争、生活和理想。这在运用地方戏剧表现现代题材方面进行了大胆的尝试,取得了有益的经验。《人间天上》、《西吉滩》的上演,轰动了宁夏文艺界。这两部剧作虽然不可避免地带有大跃进时代的烙印,但地方色彩鲜明,生活气息浓,很受群众欢迎,引起了很大反响。在创作这两部剧作的过程中,他洒下了辛劳的汗水,费了不少心血。他曾几次在川区和固原、西吉山区深入生活,调查访问,搜集素材。星期天和节假日,他大都是在剧团渡过的,他和同志们一起讨论、修改剧本,几易其稿,终于获得成功。
1960年,宁夏回族自治区文学艺术工作者联合会成立后,他到自治区文联担任副主任工作。在繁忙的工作中,他仍抽空写作。这一时期,他的作品有:《访豫旺》、《罗山不老松》、《咏贺兰山》等(发表在《宁夏日报》、《宁夏文艺》上)。这些作品,热情讴歌宁夏回汉劳动人民,形象生动,情节感人,宁夏山川象一幅幅绚丽的风景画,呈现在他的笔下。
1960年10月,他离职到北京中央党校进行为期4年的理论学习。学习期间,他仍然没有搁下文学创作之笔。他认为,创作对于一个文学工作者来说,无异于他的生命。他利用节假日、休息时间,仍在进行紧张的创作活动。搞创作,首先要有一个完整的好的构思,即先打好“腹稿”。剧作《康熙访宁夏》(又名《玉凤簪》)在上党校之前,构思还没有形成,进党校后他利用八小时之外的时间,动手写出了《康熙访宁夏》的初稿。在民间传说的基础上,他提出了康熙在率兵平叛,驻兵朔方时,微服私访,平反冤案的大胆构思,使剧作的主题深化,主要人物形象更加鲜明。
有一天,他利用中午休息时间,去颐和园旁边的理发馆理发。走路时,他推敲着康熙出场时的那段唱词,既要合乎戏曲唱词的句式、节奏,又要合辙押韵,更要描绘出宁夏的风光特色,想着想着,这样一段唱词就出来了:
微服私访行塞上,
观不尽朔方好风光,
只见那山花万朵争开放,
川柳千条懒梳妆,
贺兰山下牧歌唱,
七十二连湖渔舟忙,
在朝中只知江南好,
却不晓塞上鱼米乡。
这段唱词既有诗情又有画意,既写出了宁夏的特有景色,又符合康熙这位皇上的心情,可以说脍炙人口,耐人寻味。
好的唱词想出来了,他的心也飞到了塞上江南的宁夏川,脚下任意行去……猛一抬头原来已走到一条深沟的边缘,这才想起理发的事。于是,他又返身直奔理发馆。
党校放假,他的第一稿已写出。他将之带回宁夏,同剧团的同志进行座谈,征求意见,又进行了修改。之后,由自治区越剧团成功地搬上了舞台。宁夏越剧团带着这个剧目在南方诸省市巡回演出,受到了欢迎,得到了好评。
《康熙访宁夏》的剧本完成之后,他又开始了另一个电影剧本《六盘山》的写作。北京万寿山下,中央党校绿树环抱中的宿舍楼里,他的窗口的灯总是熄得最晚。他又在这里渡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1964年秋季到来之前,《六盘山》电影剧本已完稿,10月发表在《电影文学》期刊上。
1965年下半年,他在中央党校学习结束后,仍回宁夏工作。同年,他当选为第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他首当其冲地受到冲击。他的几部作品被批为“大毒草”,他先被“群专”,后又在于校蹲“牛棚”。对于那些批判,他的回答是:“过十年再看,人民自有公断!”就为了这句话,又延长了他蹲“牛棚”的时间。
1969年至1970年,他是在泾源山区农村渡过的。他又回到了人民群众之中,像当年在三边乡村的采访生活,也像他搞创作体验生活的西吉、固原、吴忠。人民群众使他坚定了信心,增添了力量。他在“泾水诗稿”的一组诗中写道:“解释胸中无限虑,满怀豪情志坦荡。”这正表达了他当时的心情。他渴望有一天,能再为党和人民写出好的作品来。他开始搜集民间谚语,为以后进行创作做准备,他的这一工作一直延续到1970、1971年在阿拉善草原下乡的这段时间,在他的笔记本上又增加了一些蒙古族谚语。在腾格里沙漠边缘的草原上,那些难眠之夜,漠海中的驼铃,憾动着他的心。他挑灯握笔,写下了“风雪迷漫能识路,昂首阔步向新春”的诗句(见《深夜闻驼铃有感》)。
1972年,他由阿拉善草原归来后,报纸上对他的作品继续进行批判,上纲上线,调子又升高了。许多关心他的同志劝他改行,搞别的工作。他决意不肯,为党的文艺事业献身的决心他早就下定了,任何风浪都不会使他的信念动摇。就在刚恢复他的工作不久,他主动提出到引黄灌区农村体验生活。他和几个同志背着行装,沿着黄河两岸,徒步往返几百公里,走村串队,搞调查,搜集创作素材。返回银川后,他们集体创作出了《黄河战歌》话剧剧本。这个剧本,由于没能脱出当时的“窠臼”,写了“阶级斗争”,由话剧团上演后,没有多少人爱看。他觉察到这一点,重新进行思考,又开始了新的探索。
1973年3月,他在灵武农村下乡。这时,他已感到肝部不舒服。4月20日回到银川,重感冒还未愈,4月22日,他又带着药赶到吴忠参加银南地区文艺调演。他到吴忠三天,第一天为大会准备发言到夜里两点。第二天又开会直到深夜。第三天观看了同心、灵武代表队的演出,高兴地与代表们促膝交谈。夜深了,人们劝他早点休息,他却毫无倦意,仍在侃侃而谈。送走代表后已是凌晨一点多了,谁知他肝病骤发,躺下后就再没能起来。
他虽然永远地离去了,但是人们永远不会忘记他。这不仅是因为他留下了一些作品,更主要的是他忘我地为党的文艺事业献身的精神永远值得人们学习。他热心培养、扶植青年作者的许多事迹也使人难以忘怀:一些工厂、农村的青年业余作者,就是在他的关心和帮助下走上了专业创作的道路。他一有空闲就到剧团去,到同志们的家里去,谈创作,谈戏剧,谈学习,谈生活。他的家里也整天来访者不断,来的大都是搞文艺创作的专业或业余青年作者,还有剧团的演员。许多文艺界的同志都把他当作知心好友、同志和师长,工作、学习、生活上有什么问题,都愿意对他讲。
他还同青年作者一起进行戏剧创作,手把手地带出了一些人,创作出的作品也列上了这些青年的名字,有的还以集体署名。“文革”大批判中,他却把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他就像一棵大树,遇到风雨独自遮挡,而把荫凉留给了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