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平老师他伟大的梦想
如果学生深信你今天所讲的不是重复昨天讲过的话,那么阅读就会成为你的学生的精神需要
除去身体力行地一个一个“帮人”外,马小平还有更大的梦想。他想要办一所让学生和老师都感到幸福的学校。
早在他大学里读苏霍姆林斯基的著作时,这个念头就已经扎下根来。那位著名的苏联教育家从29岁起担任家乡所在地一所农村完全中学——帕夫雷什学校校长。在最初的时间里,他只是观察每天都发生的教育事实和教育现象。
他发现,学生在学习过程中感受不到学习的乐趣,一个学生甚至对妈妈说:“让我们搬到一个没有学校的地方去吧!”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年轻的校长开始着手寻找。他最终发现,孩子们的阅读能力制约了他们理解课本、言语表达和深入思考。
马小平开始思考,学生的阅读能力又该如何提高?在一篇文章里,他提出:如果你的学生感到你的思想在不断地丰富着,如果学生深信你今天所讲的不是重复昨天讲过的话,那么阅读就会成为你的学生的精神需要。
似乎过去长逾20年的时间里,他的心灵和知识就一直在为办这样一所理想中的学校而准备着。2003年,一所筹办中的学校找到了他,希望他做出全盘架构,并在未来担任校长。
那算得上马小平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他整日沉浸在对新学校的畅想中,仅“发展构想”就写了整整19页。他编写了《教师手册》,甚至想好了厨房的陈设。
那时他还不知道,反对的声音已经出现了。有些同行评价他:“太理想主义了,只适合出点子、指路径,做具体工作是没耐心的。”
这些反对的声音并非全无道理。一位同事曾感到,马小平对形式化、机械化的东西特别痛恨。在学校行政会上听见这类语句,他会当场反驳。在担任莞中教导处副主任后,他也不止一次地说起,自己并不想做行政,“都是消磨时间,一地鸡毛”。
有一次,一位北京来的文化名人在莞中举办讲座。他讲起这些天在东莞的见闻,完全改变了此前认为东莞是片文化沙漠的看法,他还打算把这个结论告诉相关官员。据同事回忆,马小平在台下听着,急了,会后要立刻去找对方,告诉人家眼见未必为实。“这,简直有堂·吉诃德之风。”同事评价。
后来,当人们提起马小平身上的理想主义时,他们承认,“这种气质对身边的人会形成一种压力”。
当然,许多学生甚至是同事也被这种气质所吸引,成为他的追随者。现实中,他虽然仅以高三一年应对考试,但班上学生的成绩仍然不错。可他所做的语文教学改革却被另一些人看成“花架子”。他最终没能成为“帕夫雷什学校”的校长。2004年,他离开东莞,前往深圳。
到深圳后不久,马小平便被诊断为恶性肿瘤。他的头发掉了许多,只能一直戴着顶白色的贝雷帽。他走路也越来越慢,有时就连挪动半米也要耗费两秒钟。
但他还是没有放弃语文课。他的最后一届学生向婧记得,马老师仍旧坚持站在讲台上授课,只有在为学生们播放电影时,才会坐一阵。可有时坐着坐着,头便垂在胸前睡着了。另一个班的学生蒋雨蒙则提起,一次语文课之前,马老师累得在办公室里睡着了,大家都不忍心叫醒他。但没过多久,马小平还是出现在教室里。他摘下帽子,面向学生们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我迟到了。”
不过,当时坐在最后一排的蒋雨蒙也发现,并非所有学生都认同马老师的教学方式。一些学生拿出数理练习册,紧张地做着习题。还有人干脆把《名侦探柯南》摊到桌子上看。
马小平看到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只是说:“柯南是个小孩吧?嗯,是个小孩,很聪明的,好像是由大人变成的。”然后,就继续讲课了。
在得知老师患癌症后,曾经的莞中学生胡庆乐特意给他发了一封邮件,询问病情。马小平的回信里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朝阳正在灿烂升起。
2009年,胡庆乐曾专程去深圳探望过自己的老师。他发现,眼前的人“已经不是6年前那个言语飞扬的男人了”。他戴着花镜,脚步缓慢地在书房走来走去,想多给学生找些书和电影碟,还不断地问他:“要不要多带点回去送给其他什么人?”
分别时正是黄昏,马小平送客一直到单元的铁门外。桔色的路灯照下来,虚弱的病人扶着铁门,望着学生离去。学生远远回头,“那一刻我突然感到,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们还在向前走,可他却只能停留在原地,慢慢地衰老下去。”
如今回忆起那一幕,电话那边的胡庆乐,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他离开后不久,马小平癌症复发。受脑部肿瘤影响,他的记忆力变得越来越差。学生们曾看到,老师在校园里3栋大楼之间的空地上四下张望,脸上带着焦急又沮丧的表情。从办公楼走到教学楼,这条路他曾走过千百次。
而那一天,他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