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大炮”的眼光和脾气
1935年5月5日,国民党政府颁令,将重庆升格为直辖市。抗日战争爆发后,国民党政府西迁重庆,于1937年11月定重庆为战时首都,1940年再定重庆为陪都。
傅斯年:1896-1950,字孟真,山东聊城人。五四运动中的学生领袖,历史学家。抗战时主持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兼任国民参政会参政员。1944年曾访问延安,与毛泽东夜谈。抗战胜利后任北京大学代校长一年。
战争期间,傅斯年是国民参政会的参议员,敢怒敢言,人称“傅大炮”。因为弹劾当时的行政院长孔祥熙一事,蒋介石请傅斯年吃饭,留下一段有名的对话——
蒋:“你既然信任我,那么就应该信任我所任用的人。”
傅:“因为信任你也就该信任你所任用的人,那么砍掉我的脑袋我也不能这样说。”
如此耿介、自信,是傅斯年的一贯风格。这场战争让历史再次染上了这位“五四”时期的学生领袖,火烧赵家楼的干将的个人色彩。“我替倭奴占了一卦”
抗战时期,傅斯年观察时局头脑清醒,有大局观,有历史感,学者傅国涌梳理了傅斯年关于中日关系的言论著述,认为其对时势的洞察把握,尤其为人称道。
傅国涌:“九一八”事变发生后,傅斯年发奋著书,出版了《东北史纲》,以证明有史以来东北就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以史家的立场为民族争人格。从1932年起,他在《独立评论》、《大公报》发表一系列有关中日关系的文章。当年8月,他撰文判断中日问题决无和平解决之望,希望与日本谋和乃是做梦,他认为如果要中日和平,除非满足日本的欲望,即使接受他们的“最小限度”的条件,也等于是奉送中华民国。所以他认为对日只有降和战两条路可以选择,实际上只有一条路,就是以人人当求必死的决心奋起抵抗。我们虽不能打胜日本,却可以长久支持。
这是傅斯年对中日关系的基本判断。此后,他多次重申,中国无路可走,只有就地抵抗,只有有组织地抵抗,才有可能赌一下国运。他分析当时的局势说,中国远未到服输的时候——如果世界上只有中日两国,陆海军强大的日本必然马上毫不犹豫地吞灭中国,但在整个国际关系格局中,日本也不能任意妄为。日俄、日美之间的关系到底会如何演变都在未定之中。他不断地提醒国人和当局,日本没有立即吞灭我们,既不是我们自己的努力,也不是日本人的仁慈,而是由于国际均势虽动摇,却没有彻底失效。
他不仅洞察日本侵华的野心,而且认定中日之间的争端,无论在外交上如何折冲,都不能放弃军事上的准备,最后还是要抗战到底。此可见他的史家眼光和知识分子的责任感。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22个月后,傅斯年再在《地利与胜利》一文中估计战争走势。他认定日本的总策略是用相应的代价换取最重要的交通枢纽,在一处呈胶着状态时,另从侧面进攻,或向另一很远的区域进攻,使中国感觉调动困难。
傅斯年认为,日本人的这一战略同时决定了最终失败。“抗战的大业,决不能在最近期间结束,至少还有三年。三年以后,我们必偕英法美以全胜,倭国必随中欧的桀纣以灭亡。在我胜利而他灭亡之前,苦是要吃,人力是要尽的。”
傅国涌:太平洋战争的爆发也并非在他意料之外,早在抗战18个月后,1939年初他撰文,呼吁只要英美给予经济打击,日本就不能维持下去。1944年7月9日,正值豫湘桂大会战期间,日本发起最后一轮猛烈进攻,连下洛阳、长沙等重要城市,傅斯年却发表《我替倭奴占了一卦》,引用李商隐的诗:“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判断这是日本万不得已的下策,其目的是为了巩固大陆上的地位,等待时机向盟军求和。他进一步判断,几个月后就会是中国反攻的局势,中国西部的地形早已消解了日本在兵器上的优势。他直言自己军事上的乐观,认为“倭奴手中已经没有不翻开的牌”。
同样是史家,老一辈的史学家陈寅恪从清华园西迁至云南蒙自后,做诗说:“南渡自应思往事,北归端恐待来生”,以中国历史上晋、宋、明三次南渡为例,唯恐难以北归。这是陈寅史家的眼光。傅、陈二人对局势判断如此不同,只能说两代史学家观察的角度有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