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父亲：癸巳治丧手记

一、正月初七（2013年2月16日）

１、12时30分，依约去弟弟家午餐。出门前不久，母亲上楼专门告诉我，父亲可能是前天中午吃多了饺子不消化，晚上喝点酒没吃饭，昨天早上起床都坐不起来，今天散步用了拐杖。我驾车，父亲坐前排，后坐是母亲和YZ。父亲上车动作迟缓，关门显得吃力，目光和脸色，都有些发黄发暗。我问父亲腿上是不是没力，他说没有。后又问怎么这几天没刮胡子，他笑笑未答。

２、餐桌上，父亲坐我左侧。大家先给父亲敬酒，我和弟弟碰杯刚要喝第二口，坐对面的弟弟、QQ突然惊叫。我侧过身，父亲正闭着眼身子绵软的往下滑。我赶紧一把抱住，一边抠一下他口中的鱼肉。弟弟上来抱起父亲的腿，大家惊呼哭喊着拥簇上来，一起抬父亲往外走。这时我右膝撞到椅子，腿一软，弟媳接过父亲。我无用的叫了一声快打120，走下电梯又喊一声用我的车。SF驾车，弟弟前坐，后排是QQ抱着爷爷。我开弟弟的车载YY，顺路接上学医出身的姐夫姐姐，赶到海口市人民医院。

３、父亲约13时30分进入急救室。医生说：送来时已没有心跳呼吸，希望不大，一般救治超过30分钟无效就没希望了。超过一小时后，我们仍然坚持继续抢救。我生平第一次进急救室，惊悚的看到：父亲被心脏起搏机的好多金属条箍住上半身，随着一紧一松的强力挤压，整个身体大幅度的起伏抖动。这种外力可以维持正常量30%的血液循环，但父亲的身体一直没有回应……14时40后，确定父亲的生命无法挽回。后来得知：父亲在弟弟家电梯上已小便失禁。在车上喘过几口粗气后，脸上失去血色。

４、14时20左右，我们即开始两手准备，一边抢救，一边筹划后事。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能否让父亲入土为安？让SF赶快联系，得知颜春园可行。约14时50分，殡仪馆车应约而至。经咨询，感觉送殡仪馆后没有再出来的把握，遂付钱打发他们回去。与颜春园商定先看场地，父亲遗体暂存医院太平间。家里分工：姐夫及SF、YY负责遗体清洗、寿衣、冷藏等后事；姐姐和QQ回去照料母亲；我和弟弟去勘定墓地，确定丧葬方式、治丧活动，由颜春园员工相伴，约15时出发。

５、滨海大道、西海岸一路，出岛车辆多到有些堵塞。从我们去医院，YZ一直隔不久就来电，问爷爷情况，说奶奶痛哭不止。15时22分又来电，泣不成声好不容易才说清：奶奶用剪刀割颈要寻短见，让我快回去。我们商量犹豫：要不要先返回，明天再看墓地。后知母亲伤得不重，被姐姐她们送医后已无大碍，才没有折回。与姐夫电话商定，父亲入殓用无扣的专用寿衣。

６、约16时到颜春岭安乐园。请懂风水的先生帮助，选定华侨园6区16排9号双人墓寝，然后选定寿材、追悼会场。自绕城高速、龙昆南返城，约17时30分到园方公司所在的义龙路。与道教人士商定，初十上午９时开追悼会，11时前下葬。与园方谈好治丧各项筹备事宜，一切按可以提供的最高规格，墓地丧事费用计15.5万元。

７、18时30分后到百家会馆，与姐夫、弟弟互通情况，确定通知老家亲戚：能来的都欢迎，不能来都不见怪。确定通知父亲生前单位荆门粮食局：悼词不能我们自说自话。约19时，姐姐等扶母亲到。母亲悲恸失声，完全沉浸在自我的情绪里。我抱住母亲，告之爸爸可以入土为安，她才有了几句对话。我要求晚餐从简，除已做好的只上蔬菜。餐后下楼，感觉中午碰伤的右膝锐痛，买膏药敷之。

８、携YZ去医院太平间门前，会合SF为父亲烧纸守灵。已定好YY今夜、SF明晚邀朋友为爷爷守灵。约22时回家。坐书房静想还有何疏漏，又电话请有面子的朋友通知荆门粮食局。22时21分，发短信报丧：我父亲张鑫，于蛇年正月初七中午驾鹤西去，享年八十有六。定于正月初十上午8:30，在海口市颜春岭安乐园举行追悼会！——ZNB敬告。

９、晚间收到不少致哀问候的电话、信息。前夜未眠，明天事多，想强迫自己睡一觉。但一闭上眼睛，全是父亲的音容、往事……未满14的小女YZ，竟能小心翼翼地安慰我，还帮着捶捏胳膊。刚要迷糊，23时37分BL来电，说明天回来参加丧事。她今天自己驾车从海口刚到南宁。

二、正月初八（2013年2月18日）

１、8时许起床，荆门粮食局来电话。说准备派一名副局长、及前工会主席来参加治丧活动、致悼词。如果家属还有什么要求，可与来人面谈。我没有异议。

２、10时23分，在腾讯、新浪分别发微博：癸巳蛇年正月初七，父亲溘然仙逝，享年八十有六！昨天中午，在弟弟家餐桌上，孙子说下午带爷爷去泡泡脚，老人家犹带笑意应声“是吧”。我帮他接过弟弟斟上一点茅台的玻璃杯问多不多，他回答“可以”。父亲喝了口酒正吃鱼，突然昏厥。惊恐忙乱中送医抢救，终无力回天……父亲遗言：可以！

３、上午选定父亲遗像。拟定追悼会挽联：长寿有终音容永在,辞尘仙去德范长存。

４、电话协商YP管委会参加追悼会的方式。选定治丧道士。尽可能拒绝、仍然接待了一些上门慰问的友人。

５、14时22分姐夫到，说中午与母亲商定殉葬品，也是帮助她转移注意力。带来的清单上，都是父亲生前常用、喜欢的用品物件：包括酒和玉石酒杯、香烟、火机、茶叶、茶杯、眼镜、手电、礼帽、挠挠、牛角梳……QQ清理物品时，细心的加上了当天的《海口晚报》。

６、与姐夫、弟弟、SF等再次协商落实初九送父亲灵柩山上、初十追悼会的议程、时间安排，相关物品采买；以及亲友、来宾的吃住行接待。

７、与SW局前来帮助治丧的人员晚餐，分派接待、运输等任务。晚餐中间BL到。

８、晚餐后与BL、YZ去看望母亲。我们让母亲这几天暂住到姐姐家，以免睹物思人添痛苦。但母亲悲痛仍未缓解，一直哭诉不止。劝慰一阵离开，三人开车同往医院太平间门前，与SF一起给父亲烧纸守灵，直到他朋友过来陪伴。

９、约23时携YZ回家，在书房静想还有什么疏漏。明晚要通宵守灵，今晚重要任务，是要写出《父亲追悼会答谢词》。

三、正月初九（2013年2月18日）

１、凌晨1时后，静下心来写《答谢词》。没想到会写这么久，通宵达旦，只黎明时在书桌前座椅上睡约一小时。天亮以后写着看着，竟一次次悲从中来、不能自已的泪流满面。

２、与粮食局来人分别通电话，为他们安排食宿行，约定晚间山上见。BL带YZ去打印《答谢词》，送姐夫姐姐处征求意见，又送来披萨咖啡给我午餐。一夜未眠，略有痛风的感觉，吃药。沐浴更衣，带殉葬品出门。

３、午后阳光晃眼。13点50分到市医院，与姐夫谈《答谢词》，不一会灵车已到。鞭炮声哭泣声中，大家遮伞送父亲上灵车。约16点启程，按风俗我为长子坐前排，一路抛洒钱纸，逢拐弯岔路过桥处要多洒。姐夫、ZY坐后排陪父亲。众亲友开车跟随。一路经世纪大桥、龙昆南，上绕城高速。

４、17时许，到达颜春岭安乐园。ZG等已在等候，燃炮仗相迎，灵车直抵灵堂。灵堂是临时搭建布置的，遗像挽联，花圈布幔，鲜花拥簇着灵柩居中。虽然已是园方要价X.X万元的最高规格，比起殡仪馆仍觉简陋。当然，父亲入土为安至上。

５、约17时30分，设好祭坛，摆上贡品，开始为父亲入殓。父亲身穿无扣的寿衣，头戴彩色瓜皮帽，神态安详，眼紧闭，口略开。我以手抬下颌，未完全凑效。工人为父亲整容，刮净胡须，施上淡妆，以红布覆盖身躯，将殉葬品安放棺内两侧。亲友绕棺告别、跪拜上香，痛哭不绝。

６、天黑后，发现灵堂内外灯光均不够明亮，且堂内灯光煞白，紧急协调增加射灯。这时接报，母亲马上就到。亲友急开三辆车进场，以车灯照明。此前担心母亲悲痛过度，现场失控，我们已劝慰她不要参加追悼会。她这是在姐姐、弟媳、QQ等陪同下，来与父亲作最后的诀别。

７、绕灵一周，母亲、姐姐俱痛哭不能自持。上山看墓地，两辆车灯远照，近处以手机作手电。母亲看见已经挖好的两方深穴，问清哪边是她的，哭诉“你们不同意把我丢海里，我不去了，就来这里陪爸爸”。母亲多年来、直到前天父亲去世，一直嘱咐她死后把骨灰撒到海里。

８、送走母亲回到灵堂，已有多人在等候。先见道士，他问八字查黄历良久，解释初十下葬并非吉时。我表示追悼会已通知，不可更改只能补救，他亦认可。叮嘱下葬时属狗的尽量回避，山上时不宜哭闹弄出大的响动。道士边谈边画符，准备做法事。我接着与粮食局来人协商追悼会议程，看《悼词》稿。并回答他们：家属没有什么要求，你们按规定看着办。再随道士做完第一场法事，21时后去老城镇上晚餐。

９、大家守灵通宵达旦。灵堂内间歇的做着一场一场的法事。道士着彩色衣帽，于锣鼓唢呐声中，以方言念念有词。我等直系亲属，随之跪拜磕头、绕灵行走。灵堂外灯火通明，有人来或间隔一阵，都要燃放鞭炮。朋友围成几桌，打牌与看牌。亲戚围坐铁桶，不停焚烧钱纸。

四、正月初十（2013年2月19日）

１、黎明时分，大家轮换休息，我亦到车上小睡。不到８时，参加悼念的客人已开始到来。昨晚海口大雾，几拨亲友的航班都降落桂林。早上有琼海来的电话，亦说雾大可能晚到。天略阴而无雨，应是上苍对父亲的一种眷顾体恤。

２、宾客陆续到来，约莫已超百人。有海南政界商界的朋友和同事，也有专程从湖北、上海、浙江、广东等地赶来的亲戚与朋友。他们送来花圈、礼金，为父亲上香、磕头，表达着一份份真挚的感情。

３、追悼会９时开始，由颜春园的女司仪主持。悼丧名单中，有一长串父亲生前好友及同事。哀乐，鞭炮，默哀，鞠躬。荆门粮食局的《生平介绍》，对父亲一生作出了公允的评价、充分的肯定。我代表亲属致《答谢词》，未曾料到竟然数度泣不成声，泪眼迷离到看不清讲稿的文字。后有朋友说：多数与会者都流了泪，这在一个高寿老人的追悼会上是很少见的。

４、哀乐声中，来宾们慰问亲属，绕灵一周向遗体告别，许多人仍然红着眼流着泪。我们直系亲属再绕灵行走，三跪九拜，与父亲最后诀别。封棺没有像内地一样使用铁钉，只见厚重的黑色棺盖，沉沉的封盖住棺木……接下来，司仪按我们要求通知：除亲属外不要求大家参加出殡；下葬时不宜痛哭弄出大的响动。

５、约9时50分开始出殡。我作为长子，执幡（贴着咒符的竹枝）引路；姐夫作为长胥，捧遗像跟随；弟弟带人抛洒钱纸。后面是八人肩抬的灵柩，再后是亲戚朋友执花圈的出殡队伍。一路上走走停停，鞭炮不断。

６、约10时10分开始下葬。墓穴四壁砌有石板，底部保持土壤以接地气。下葬时底层敷一遍石灰木炭，焚几张黄裱纸符。经亲属认可棺木摆正后，以石板封住墓穴。再由亲属每人捧三把土，洒在逝者头部的石板上，谓之盖眼，意在让亡灵安息。封土毕，安放遗像，设供焚香。亲属三跪九拜行大礼，再绕行墓地三周，将黑纱百花置于钱纸堆里一并焚烧。然后于鞭炮大作声中，送殡的人群往回走、不回头。

７、11时许返程。有人提醒不宜走原路，遂走西海岸。我驾车，姐夫抱遗像，BL与YZ同车。途中YZ问：爷爷的口张着，是不是还有话要说？我安慰：可能是那杯酒还没喝完吧。入城后先回家，安放父亲遗像。

８、答谢午宴设在寰岛酒店宴会厅，席开九桌。我于主桌举杯致谢，说今天本是白喜事，现在丧事这一页已经翻过去了，请大家吃好喝好。主桌上大家互敬，我再逐桌敬酒，又接受回敬，场面热闹也喝的不少。连日缺觉，酒后睡意很浓，于酒店客房休息，手机静音。到突然惊醒，窗外已大黑，时间已过19点30，手机里一长串未接电话。手忙脚乱洗把脸，边打电话边出门。

９、BL开车，我一路电话联络中午约好的朋友。YP兄专程自武汉来，昨晚大雾降落桂林。到海口后联系不上我，此刻已在朋友另定的餐厅。来到金山广场二楼，菜已上桌，洋酒已开瓶。不久GZ夫妇到，后上海M总到，再后FM兄到。洋酒喝完，又先后从车上取来两瓶白酒，至22时后才酒酣散去。回家到父亲遗像前，焚香默拜。

五、治丧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