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张家口的第一次解放                     杨春甫.1995

                                                  二.进驻张家口    
        张家口市是抗战结束我军在全国解放的最大城市，我军正式解放张家口的日期是8月23日，但是后来很多说法是25日。我们是在解放张家口当日23日晚上和新华社联系并且通报张家口解放的，但是，新华社发布消息是25日。因此很多媒体当时都以新华社发布消息为准，这在当时引起很多争议。晋察冀日报进驻张家口市以后纪念发表张家口解放的文章，有人说23日解放的，而有人说是25日解放的，争论不休，不知以哪天为准。最后找到我，我当时任张家口市委书记，经过我来证实才确定为23日解放，并且在晋察冀日报发表正式文章。
        进入张家口以后，我们由于连日行军打仗，数日未眠，倍感疲劳。在缴获敌人的仓库物资里有一些葡萄糖，听人说葡萄糖可以补充营养，减轻疲劳。我就告诉易耀彩，这些日子过分疲劳了，打点葡萄糖也补充点营养吧。当我们打入葡萄糖后浑身起了很多疙瘩，出现过敏反应。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些葡萄糖是专门为马提供的药品。这种情况在我们进入张家口以后屡见不鲜。部队进入大城市后，很多人对电灯、自来水等洋设施很感兴趣。由于没有见过那些洋玩意，手拉电灯绳一亮一灭很好奇，厕所的设备不知道如何用，这些事成为当时的笑谈。
        8月24日上午，两位苏联军官来见，我接待了他们。一个苏军军官称，他是苏军驻在张北部队的副团长，是上校团长库兹涅佐夫派他们来的。苏军得悉中国第八路军军队自己攻占了张家口，表示惊叹和高兴，特派他俩前来祝贺，并建立联系，特别通告说：库兹涅佐夫上校明天要来亲自庆贺，我们表示感谢。
        下午，由于连日疲劳我突然发高烧，卧床不起，被抬进了伪蒙疆司令李守信的公馆，大夫诊察了病情，给我打了退烧针，又留下一些药，很快烧就退了。我在李守信公馆前后视察了一番。公馆很奢华，前后四合院，中间是过厅，正房两边有偏厦，厅里面天棚上吊着“螺旋桨”，不知是何物，经问公馆原服务人员才知道是“电风扇”，都是完好的。就对易耀彩说；我们正好利用这个地方接待苏军库兹涅佐夫团长。
        25日，苏军库兹涅佐夫团长到来，我们接待了他。库兹团长对我们八路军部队自己收复张家口表示热烈庆贺。我们在表示感谢的同时提出疑问；为什么苏军没有按照事先约定配合我军攻城。翻译原本告诉库兹团长后他向我们解释；我们必须严格执行上级命令，我们接到命令是只能进到长城线，再不能前进。他本人对此事表示遗憾，希望我们能够谅解。我们对此表示可以理解，并且说；苏联红军在张北大军压境，消灭和牵制了大量日军，对我们解放张家口很有利。随后我们向他表示了中苏两党两军的友谊，欢迎他到张家口来。我当时唱起了“国际歌”他听后，不用翻译就知道怎么回事，和我们一起大声唱起来，我们之间的距离更近了，彼此“同志”相称。接着，他提出张家口有很多俄侨，他部下的军官有些人想来张家口和俄侨联欢，并对俄侨做做安抚工作，我们表示欢迎。他当即派下面随员乘车去狼牙沟通知。而我们则通知政治部派人帮助组织，并通知俄侨做好准备。我们在德街临上堡的附近选了一家俄式饭馆，我和易耀彩还有段书权等准备在那里举行宴会宴请库兹涅佐夫等苏军军官。
        饭店里很洁净，四方长桌，俄式菜肴，有洋酒、有香烟，气氛热烈，留声机里播放着轻音乐。我和库兹涅佐夫先后致辞。宴会洋溢着中苏两党两军的友谊，主客都很愉快。宴会后，从狼牙沟赶来的一大批苏军军人乘几辆车已到。按照事先计划，由我和我方行政人员陪库兹涅佐夫及全部苏军军官来到俄侨聚居的上堡。俄侨有自己的组织，准备好了会场，男男女女都已在会场内等待，会场气氛热烈，欢迎和讲话掌声不断。会后即举行舞会。苏军军官和俄侨擅长跳舞，舞姿翩翩，并且邀请我方人员也上场一起跳，聚会使得中苏友谊达到高潮。库兹涅佐夫跳了两场天已经暗了，他首先告别，并邀请我有时间去张北聚会。我在往回返的时候，坐在车里看到苏军军人和俄侨姑娘趁着夜色一对一对的轧马路，好像久别的恋人。从此，经常有苏军军人来张家口市里。到后来俄侨绝大多数被接回苏联。这是后话。
        26日，东山坡日驻伪蒙疆公使馆一带残匪被清除后，我们将卫戍司令部、政治部移驻公使馆及其附近。下午，市内气氛突然变得很紧张，国民党马占山骑兵逼近张家口。我们立刻部署防御，并报军区郭、刘首长，请求增派援军。易、白要我亲自去张北一趟，用回拜的形式探寻苏军能否携守。
        27日晨，我带着那位俄侨翻译乘车赶到狼牙沟，向苏蒙联军的哨兵说明来意后即放行，一到坝上，满眼望不到边的装甲车、摩托和轻重武器。苏军装备太好了，有这样的装备仗一定好打。而我们的武器非常简陋，严重缺乏重装备。好在这次解放张家口，从日寇手中缴获了一些武器弹药。这次收复张家口，我们一共毙伤俘获日军200余人，伪军2000余人。缴获大炮50余门，步枪和轻重机枪10000余只，弹药库60余座，军马10000余匹。这些装备对我部队是个很大的补充...... 正在想着，不觉快到苏蒙联军驻地，遇到了头一次接触的那位副团长（名字一时想不起来），下车与之简单说明来意后，即由他指引来到指挥所的会议室和库兹涅佐夫相会，会议室里悬挂着列宁和斯大林的肖像，房屋一角摆放着一个大桌子（可能是沙盘）上面覆盖着蒙布，一个柜子上摆满了坦克和大炮等模型。见面相互寒暄后，我直奔主题，待我问及傅作义军从绥远东进的情况他们得悉否？他表示清楚。我探询为了保卫张家口，狼牙沟的苏军能否向南延伸？他没有公开拒绝，表示他个人不能决定，必须请示上级。此时，我已经基本明白苏军的意图。就是不想和国民政府的军队发生摩擦，无奈这不是他能解决的事情。我用话岔开此话题，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因为惦记自己的事，随后和他道别。他要宴请我吃饭，我也顾不上了，马上赶回张市。回到张家口已经很晚了，顾不得吃饭，向易、白说明了情况，我们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保卫张家口。目前，驻在张家口的军队人数不是很多，大约3000余人，主力部队只有平北的10团、40团和察南的20团。要想阻击傅作义的军队不太可能，必须请求增援。最后我们决定电告郭、刘首长迅速增援，我们自己的部队坚守待援。电报发出后，军区首长立刻回电；令易、杨、白、段坚决死守待援，令晋察军区主力五旅肖文玖部、六旅肖应棠部丛北平的北苑和南苑星夜赶赴张家口增援。当两个肖旅赶到张家口时，马占山骑兵4000余人已经抵达张家口西的渡口堡。在此千钧一发之际，肖文玖旅和肖应棠旅在渡口堡一带迅速投入战斗，迎头痛击马占山骑兵，歼敌千余人，缴获军马千余匹，枪支800余支，马占山余部溃逃到大同。郭、刘首长和区党委机关、军区机关随后也来到张家口市。
       自从进驻张家口以后，摆在我们面前的有很多工作要做。我们党从农村走向城市，还没有管理大城市的经验。一切要从头抓起。我们面前首要的工作是；肃清残敌，尽快恢复被日伪军破坏的设施，接管电台，电话局、电报局，工厂，粮库和弹药库等重要地点。马上成立了张家口市人民政府，由张孟旭同志任市长。张家口地下党组织以及市民群众也纷纷向我们反映情况。政府各部门分头行动，接收市政机关，公共事业及厂矿等。卫戍司令部对全市实施军事管制，镇压特务分子和刑事犯罪分子的破坏活动，公审镇压了伪“蒙疆自治政府”副主席于品卿、伪张家口市长韩广森、崔景岚等汉奸和战犯。迅速恢复社会秩序。   
        张家口的解放，极大地鼓舞了晋察冀根据地军民，并对日伪军残余势力震动很大。很快，察哈尔省全省解放，晋察冀解放区连成一片。晋察冀边区决定；冀察区改为察哈尔省，省的领导机关移驻宣化。中共晋察冀中央局、边区行政委员会、晋察冀军区司令部、政治部等领导机关由阜平移驻张家口。聂荣臻、肖克、刘澜涛首长也从延安来到张家口，并决定将张家口市改为直辖市和各省区平级。由中共晋察冀中央局副书记、晋察冀军区副政委刘澜涛同志兼任张家口市委书记，我改任副书记，葛琛调任平北地位书记，晋察冀行政委员会主任宋劭文兼任张家口市市长，张孟旭改任副市长；军区副司令员肖克兼任张家口卫戍区司令员，刘澜涛任政治委员，郑维山任副司令，我改任副政委，军区政治部副主任蔡树潘兼任政治部主任。由中央局和行政委员会调来大批县以上干部，充实各级机关。中央的大批干部和部队由陕甘宁边区经张家口奔赴东北，投入解放战争的战场。
       张家口光复以后，城乡人民从日伪反动势力的铁蹄下站了起来，人民群众扬眉吐气，政府真正地为人民办事。市委、市政府在缺乏城市管理经验的情况下，广泛听取各党派民主人士和群众意见，积极改进工作方法，群众参政议政。1946年4月张家口市人民17万多人投入有史以来第一次民主大选，通过选民投票，从591名候选人中选出正式市参议员91人，候补参议员26人。并且召开了第一届参议会，参议员有各界人士。他们代表了张市人民，共同商议张家口市的政治、经济、文化的民主建设大计。市长要由参议会选举产生。那些日子，我时常在全市各地参加竞选演说，有礼堂也有露天场所，条件很简陋，踩在桌子上就成为我演说的讲台。张家口市民对我十分信任，我有幸，以票数取胜，被张家口市民推选为第一届民选市长，张孟旭为副市长。人民相信我们，我们更要很好地为人民服务。我党、政、军各级干部夜以继日的工作，广泛联系群众，辛勤工作。我们鼓励公私企业，废除日伪的一切苛捐杂税，实行单一的统一累进税。全市工商企业逐步恢复了生产和经营，在农村，“减租减息”，进行土地改革，实现了耕者有其田。工农业生产逐步恢复，治安情况好转，人民生活安定，社会秩序良好。在中国共产党和民主政府的领导下，张家口市成为晋察冀边区军事、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
       那些日子，张家口被誉为“东方模范城市”，“第二延安”。大批解放区来的人到这里参观、学习。张家口文化氛围很好，文化名人聚集，100多位解放区著名作家、文艺家，来到张家口，我记得这些文化名人有；周扬、艾青、丁玲、丁一岚、萧三、邓拓、沙可夫、杨献珍、王昆、田华、陈强、沙飞、石少华、贺敬之等著名作家、文艺家。各个文艺团体、大中专院校、医疗卫生等文化事业单位也从根据地来到张家口，大家共同的努力使得昔日的张家口一举成为解放区的文化艺术中心。
        1946年3月，代表中共、国民党和美国特使的军调处三人小组代表周恩来、张治中、马歇尔来到张家口视察，北平军调执行部叶剑英、罗伯逊、郑介民等随机抵达。前往机场迎接的有；聂荣臻司令员、贺龙司令员、宋劭文主任、成仿吾议长、军区刘澜涛副政委、柯庆施、我和郑维山等党政军领导。我们和代表团成员一一握手后，在军乐声中目送代表们乘车前往军区司令部。中午由军区聂荣臻司令员设宴宴请各位代表，聂荣臻司令员代表晋察冀军民为其庆贺，我们陪同出席，宴会气氛热烈和谐，大家共商国共和平合作之大业。然而，蒋介石最终破坏了国共的第二次合作，于6月份全面挑起内战，国民党军大举向张家口发起进攻，遵照党中央、毛主席制定的以消灭敌人有生力量为主，而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的战略方针。我军在重创敌人后，于10月10日从张家口主动战略撤退。
        短短的一年多时间里，有共产党的领导，张家口人民很快摆脱了战乱时期惶惶不安的心态，过上了和平、安宁的日子，生活里充满了歌声和笑声。城乡人民无不欢欣鼓舞满清热忱的投入重建家园，恢复生产的运动中，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繁荣景象。从1945年8月23日到1946年10月11日这短暂的一年多时间中,我党在迅速结束社会秩序的混乱局面,管理城布,进行经济建设等方面,取得了辉煌业绩并从中摸索出了一套适合城市管理的体制和工作方法。撤出张家口以后，我根据张家口一年多的管理经验写了一份详细的有关管理张家口市的总结材料交给了刘秀峰同志，转交上级领导机关。为全国解放后开展城市建设工作提供一些管理经验。我则前往东北投入开辟新的解放区和对国民党反动派的斗争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