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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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馆由[ huyan ]创建于2010年11月05日

青天飞霹雳

发布时间:2011-01-07 23:16:44      发布人: huyan

青天飞霹雳    

            ----记去台湾之前的日子

 

        20101022,一个周五的下午,武汉。我上班正忙的时候,手机铃响,拿起接听,“喂”字还没说出口,只听见里面传来哭泣声,心头一紧,仔细听是我弟妹婷婷在说话,刚一句“姐姐,我联系不到胡纲了”,就已是泣不成声。我知道他俩感情很好,每天都互通短信,而她以这种状态给我打电话是头一次,我感到事情的不妙,手不自觉地开始发抖。先稳住自己情绪,劝她不要哭,等我想办法联系他们单位,她说已经联系过,单位也说没联系上胡纲。我告诉她可能是手机信号屏蔽,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打完电话匆匆交待工作,赶紧回家联系弟所在旅行社、哭着打电话向老公求援、上网查新闻,手抖得不行,发现事情比我想象的可怕千倍,我开始慌神、大哭,随之是恐惧、焦燥、胃痉挛、拉肚子……。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我那可怜的弟弟,已经遇难超过24小时,我那一贯精神矍铄的老爸老妈,正在上海看“世博”,与我的姑妈叔叔们欢聚,全然不知他们唯一的儿子已经悄然离他们而去。

    第二天,23日早上5点多钟,老公开车送我去机场飞珠海,不管找不找得到人,我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去离我弟最近的地方等消息。从进机场、登机、到飞行全程,眼泪不停地无声地在脸上流淌,想到我那苦命的弟弟在事发现场可能的种种惨状,我的心无以名状地疼。到珠海机场一看见前来接我的弟所在单位(广东省拱北中国旅行社)领导和同事,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大声哭出来,抱怨他们派他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带团,哭诉着:“他这么好的一个人,什么吃亏的事情都是他去干,房子孩子什么都没有,现在人都找不到了...”。后来,他单位里从老总到全体员工所做的一切,无不流露出对我弟胡纲真切的痛惜和怀念,无数场面都深深感动了我,从此化解了我对他们的误解,这是后话。

    见到婷婷时,她正挨着一个小桌子坐在小板凳上,专注地看电脑,家里只有她妹妹芸芸和她的一个女友陪着,桌上放着从外面打包回来还没开封的几盒粥。看见我来了,她站起来背过身去哭,听说已经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一步不离地守着电脑看网上台方救援的滚动新闻。我能做的事情就是放下背包出去买菜,炖山药排骨汤,炒菜做饭。吃饭的时候,婷婷用筷子一粒一粒把米挑起来,缓慢往嘴里送,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劝她多吃点也没用,不作声地吃几粒米饭就放下筷子坐回到电脑旁。我过去跟她说:“你得吃饭才有精神熬下去等胡纲回来,万一他真的出事了你身体要扛得住才行啊”,她固执地说:“他不会出事,他会回来的,他只是现在被困住了,没吃的没喝的,我也陪着他不吃不喝”,眼泪一滴滴往下掉,我说:“你要做好最坏的思想准备”,她立马抽泣起来,说:“我最坏的准备就是他缺胳膊少腿,再没有最坏的准备了”,我心生酸楚,再不忍心说什么,跑到阳台上暗自落泪。下午她妈妈从长沙赶来,心疼好女婿,一直不停地落泪,也是不怎么说话。因为婷婷比我小很多,所以伯母比我爸妈也年轻很多,她从网上新闻中得知消息,马上放下所有家务匆匆忙忙从长沙赶来珠海。晚上伯母做的饭婷也不吃,这种状况持续到第二天我老公到珠海来。

    其实我最揪心的事情是记挂我父母,一直在想怎么让他们提前回汉,又设法不让他们知道噩耗,以至于承受不起这晴天霹雳。23日下午,我上海的小姑妈给我打电话,她已经从香港的堂哥那里听到胡纲出事的消息(香港新闻23日早上已经报出遇难游客领队的名字),电话向我求证,我在电话里哭着告诉她我已在珠海,并问我爸妈在不在,姑妈在电话里用略带提醒的语气,故意问我是不是我女儿咪咪身体不舒服,想让爸妈早点回去,我马上明白爸妈就在她身边,赶紧收起眼泪顺势说是女儿得病住院,让他们有可能的话早几天回武汉。为了不让他们怀疑,补充说如果不想回去晚几天也行,我妈立刻接听电话,我完全不露声色地告诉她:“咪咪也没得大病,只是耳朵发炎,住院后要马上动手术,到时怕没人到机场接你们了”。据说我妈当时就吓哭了,认定是咪咪得了重病,他们立刻买了23号当天下午的站票,坐火车回汉。当晚11点多钟,我老公开车接他们回家,一路上都安慰他们说咪咪没大病,动个小手术,也不用他们到医院看望,总算暂时把我父母稳住了。后来老公告诉我,送两位老人到家后,自己开车回家一路上泪如雨下,虽然善意的谎言一时骗过了他们,但事实上亲人已天各一方,老人知道了怎么受得了啊。他第二天早上赶7点多的飞机到珠海,我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不再牵挂他们在外地突受打击应对不及。

    我老公来珠海以后很快起到镇定和心理安抚作用,他以坚决的态度督促婷婷吃饭,并出面与旅行社方面交涉,要求允许家属尽快赴台湾找亲人。后来得知,当我们在家里悲戚的时候,失联旅游车上其他大陆游客的亲属已经向政府和有关部门提出系列要求,广东省政府、珠海政府,包括国家旅游局、国台办、海协会、海基会以及各大媒体都已经非常关注,安排特事特办,积极督办大陆亲属赴台手续。因为我是公务员,必须经单位批准并在赴台申请表上加盖公章才能出境,那天恰逢休息日,我拜托好心的同事想方设法找到单位管事的人,接收传真、文件盖章、寄邮件,为我四处奔波;弟弟单位同事陪同照相、填表、帮忙办理所有出境手续;后来我爸妈知道真相,我又拜托好心的同事给老人送饭送菜送汤,帮忙安慰照顾二老,包括后来事态发展严重,涉及两岸关系、国家利益、政治形势、媒体舆论等等,这些都是我们去台湾之前始料未及的,这是后话均不提。

        24号早上,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播出大陆在台失踪游客领队,我弟胡纲的名字,并播放他的团队在台湾茶社休息时的影相,我弟的样子在上面清晰可辩,那时我知道,到了不得不告诉父母实情的时候了。还是老公想得周到,他建议通知我表姐,找理由先去看望父母,等她到场后电话通知我们,那时再由我将实情相告,以便有人在老人身旁应付一时的不测。按照他的安排,表姐如期到达,给我电话的时候,已是24号中午,我们正在去办赴台手续的车上,本来我准备酝酿好情绪,以最平缓的语气告诉他们的想法,在我开口喊妈的时候全然瓦解,情绪崩溃得比哪一次都糟糕,不但泣不成声,手脚颤抖,甚至连话都说不清楚,我妈在那边一时没回过神来,以为是咪咪病得不行了,老公见状把电话接过去,用特别笃定的语气说:“不是咪咪,是纲纲出事了”,并条理清楚地将真相如实诉说,我突然觉得场面太无情了,害怕老人受不了,赶紧抢过电话,准备安慰几句时,已经听到母亲在电话里哭天呛地的声音,“老天啊,老天啊”,和我表姐在旁大声劝慰的声音......。

    一切该发生的都无可挽回地发生了,似乎我爸妈头顶上的那片天,随着台湾苏花公路的泥石流一起坍塌下来。随着他们从电视里了解到详细的事发经过,和看到的一幕幕惨烈的现场画面,他们彻底地崩溃,承受着无法想象的打击。表姐几次哭着给我打电话,说两位老人正守着电视抱头痛哭,任凭我再怎么努力地在电话里鼓励打气,要他们相信希望和奇迹,已不起任何作用,剧烈的悲痛排山倒海地袭击着他们的身心。为了不让我担心,七十多岁的老人,我坚强的父母亲,在电话里强忍悲痛,表现出罕有的镇定,并完全接受了现实,嘱咐我照顾好自己和婷婷,到台湾处理好弟弟的后事。后来知道因为他们不吃不喝,我当医生的姨妈每天到家给他们打点滴,维系他们的营养需求。为了不拖累别亲友,他们从此关掉电视,劝走表姐和姨妈,独自承受着痛苦。看到意志坚韧的父母,中心隐隐升起痛痛的自豪感。

    赴台手续果真办得异常神速,通常需要七天履行的程序,只用了一天多时间就办妥了。期间还出现了一个小波折,政府部门原本只允许遇难者家庭派出一名亲属赴台,如果是这样,只能由我去,因为我是直系血亲,需要去做DNA取样鉴定。一直不说话的婷婷顿时表现出异常坚决,固执地打电话找她在珠海仅有的关系,包括她所在单位的领导,求他们找政府部门通融,一定要自己去台湾找胡纲。我老公趁机告诉她:首先要吃东西才能去台湾,否则没力气到现场救胡纲,那次她才算勉强吃了几口饭菜。后来我们和其他亲属一致强烈要求两人结伴赴台,因为不可预知的情况太多,包括可能的后事处理,亲属的身体状况等多重因素,最后广东省政府终于同意,确定每个遇难者家庭派两名亲属赴台,并于1025日晚上9时成行,于是,我和弟妹婷婷经珠海拱北口岸过关,踏上了飞往台湾的飞机,开始了我们永生难忘的、极度悲惨的寻弟寻夫之旅。那时,离我弟遇难已经过去100多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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