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幼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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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日记》就像一扇门

发布时间:2011-07-28 10:54:37      发布人: 一米阳光

  ■《死亡日记》就像一扇门,它让更多的人看到了一个希望

  按照自己的方式走完人生里程的肿瘤患者的内心世界

  在中国,得癌症是最不幸的。如果他是一个官员,仕途会就

  此打住,组织部门开始着手调查新的人选,而有关人士开始动作

  ;如果,他是一个商人,他的信用会立刻贬值,签过的合同也会

  变得模糊;如果他是一个学生,会有人放弃学业;甚至夫妻之间

  也有把自己的未来重新掐算一遍的。极大多数的癌症患者都保留

  了清醒的意志,身边的种种变化很少能瞒过他的眼睛,这时候心

  中的滋味真是太……———摘自《死亡日记》

  陆幼青之所以引人注目,不仅仅是因为他在生命的最后阶段

  写了一部令人感悟颇多的《死亡日记》,还在于他是个得了癌症

  、开了两次刀、治了五六年还没治好干脆就不治了的病人。而他

  的《死亡日记》,更写出了许多健康人不容易体会的癌症病人的

  心理感受。

  在中国人看来,癌症就是不治之症,尽管有那么几种病比癌

  症更凶险,但它们在国人的心中只不过是偶然。在中国,癌症患

  者当然是不幸的,这种不幸已经不是仅仅体现在健康的层次上,

  更有陆幼青调侃过的无法升迁,无法再把自己当成正常人的种种

  现象,这是因为“癌症把死亡的过程展现得太过清晰和从容,使

  人将对死亡的恐惧等同了对癌症的恐惧。这种恐惧可以极大地削

  弱患者面对病情时的信心,有时甚至会抵消治疗的作用”。

  陆幼青曾讲过这样一件事,他在上海肿瘤医院做第二次手术

  时,隔壁病房收治了一个病人,其体魄之强健让人以为他是刚从

  运动场上下来的。那人三天前才被确诊为肺癌,陆幼青去探望他

  ,因为他听说那位病人进了医院就没说过话。去了几次,还是没

  有听到他说话。两个星期后,这位病人就死了,几乎创了上海肿

  瘤医院的一个纪录。

  还有什么例子比这更能让人体会到这种力量的可怕呢?

  更让陆幼青耿耿于怀的,还是对癌症的治疗:

  “……我们国家的医院似乎是在以一种流水线的模式进行癌

  症治疗:手术———化疗或放疗———请让出床位。

  手术一般是出色的,原因是熟能生巧,中国的外科医生不比

  外国差,老外那个工作量根本不值一谈,中国的医生一年要在病

  人身上划多少刀?

  我接受过几次化疗,但在我自己找到的医学书里清楚地写着

  ,化疗对我的病的有效率只有10%,想想也是,把自己的全身灌

  满毒药,只因为身体里有个地方长了个病灶,从常理来推测也是

  一件低效率的事,我果断地把另一半化疗处方扔了。而我同室的

  8个病友,全部在按质按量完成了化疗一年内死去……”

  陆幼青当然不是在否定现行的对癌症的治疗方法,他只不过

  指出了目前我国在治疗癌症方面的一些不足。西方国家对治疗癌

  症也普遍采取的是放疗和化疗,为什么效果要好得多,癌症的复

  发率也要低得多呢?一些医学专家对此给出了几个答案:一是药

  物对不同人种作用的差异。我国的放化疗药物几乎全部是依照进

  口药物生产的,是人家的科研成果,西方人能抵抗这类药物的毒

  副作用,而中国人就不见得;二是医疗基础条件的差异。由于人

  口的原因,西方的医院和医生根本不可能面对那么多的病人,这

  就给了医生根据个体差异进行治疗的可能性,而我国在放化疗配

  合治疗方面都是以群体病人来进行的;三是辅助恢复手段的差异

  ,它包括病人身体和心理的同步恢复。

  在记者看来,也许最后一条是最难做到的。因为在西方,癌

  症就是一种重病而已,并不带有任何人文上的含义,可在中国不

  一样。癌症就等于死亡,得了癌症就差不多该算成个死人了,没

  人会和一个死人争什么,当然你也别和别人争什么。那你还有什

  么事情做吗?没有没有,只有等死了!

  在陆幼青笔下,这种感受令人窒息:“……岗位没有了,老

  单位的领导会安慰你,再休息休息,有困难提出来;家庭生活变

  了,子女们倒是比以前听话了,但你再看不到他们当着你的面使

  小性子。我的一个同病相怜的好友有一次对我抱怨,过去他们的

  夫妻生活堪称完美,而现在呢,只要他不明说,这事就永远不会

  发生,好不容易有那么一次,妻子每过一分钟就会轻声地说:‘

  当心,别累着。’……”

  从来没有见到过有肿瘤患者类似的表达,他们也许没来得及

  就被这种折磨吞噬掉了。从这个角度上说,《死亡日记》就像一

  扇门,它让更多的人,尤其是让更多的健康人看到了一个希望按

  照自己方式走完人生里程的肿瘤患者的内心世界。这个人虽然要

  去了,但是那扇门却已经开了。

  ■一个中学生说,《死亡日记》该被收进教科书,不是语文

  ,而是政治,因为它能让人懂得珍惜生活

  ……我曾经试着写了十来篇给女儿日后阅读的文字,谈学习

  做人什么的,这是十岁的她还理解不了的,但写着写着,觉得写

  的东西像她教室里黑板报上的东西,一是爱女心切,难免说教;

  二是世事如烟,等她真正需要这些东西的时候,谁知道她的电脑

  主频是多少?3.5的小盘认不认?WORD2000能打开吗?———摘

  自《死亡日记》

  几个月的采访时间里,有很多反差强烈的场面让人记忆深刻

  。

  先是在上海红松路陆幼青家中与他的第一次见面,真的让人

  大吃一惊:这是陆幼青吗?!印象中的他都是那个在报纸上在电

  视里那个容貌清癯,经常在思考着什么的面孔,而眼前他的脸却

  苍白地浮肿着,五官被挤得失去了应有的神采,整个面孔看上去

  比以前大了一倍。

  那次是因为呼啸上海的台风“桑美”,对常人并无所谓的低

  压让陆幼青难受得喘不过气来,脸也开始浮肿。可即使是这样,

  在他当天的日记《我心深处台风吹过》里也没有见他有什么抱怨

  ,相反还打趣自己的脸被台风变成了“充气娃娃”。

  就在那天,当我们坐在陆家宽敞的客厅里说话的时候,他10

  岁的女儿陆天又一直在旁边玩她的玩具。当时大人们讲了很多,

  像“死亡”、“癌症”这些词很轻松就出来了,过了一会我才意

  识到屋子里还有个孩子。余光里看去,小天又似乎没什么感觉,

  依然在被台风遮挡了多日的明媚阳光里专心致志地玩着游戏。尽

  管当时我已经看到了那期《实话实说》,知道小天又实际上已经

  清楚了父亲的病情,但我还是忍不住担心,这么早让孩子知道这

  些对成人来说尚显沉重的话题,会不会对她成长不利?

  陆幼青夫妇俩对这个问题也考虑过很多次,这是个非常聪明

  的孩子,9岁就知道上网给家里的宠物小狗找“男朋友”;这又是

  个非常敏感的孩子,上次同学为陆幼青组织了一次聚会,回来时

  大人还没怎么,她却一个人跑到自己房间里哭。对这样一个孩子

  ,想瞒也是瞒不住的。就在今年初夫妻俩决定不再到医院去之后

  ,时牧言便把事情对天又讲了。她没有提“死亡”这种冷冰冰的

  字眼,只是告诉女儿,父亲得了很重的病,也许以后只有妈妈和

  她一起生活,不过妈妈保证以后的日子和父亲在的时候一样好。

  “当时女儿就说她恨我。”时牧言对记者说,“她恨我为什

  么要让她知道这样的事。我知道,她心里很害怕,是那种孩子内

  心对失去父亲的天然的恐惧。”父亲的日记出来后,天又也会上

  网去看,一般不会说什么。而作为一位父亲,陆幼青则有太多的

  话要对女儿说。他在日记里用调侃的语气给女儿讲恋爱,讲留学

  ,讲没有朋友的男人不能要,朋友太多的男人不能嫁。他说,希

  望女儿看这些文字时,16岁有16岁的心情,26岁有26岁的感受。

  10月14日,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播出了采访陆幼青的节

  目,其中有很多以前陆家自拍的家庭生活录像片段,里面的陆幼

  青做鬼脸,和天又在街上嬉笑,还孩子气地在妻子头上比了个“

  V”。里面的人,笑靥如花。而真实生活中的他,病情已经发展到

  连字都不能写了。这让人想起一个中学生说的,《死亡日记》该

  被收进教科书,不是语文,而是政治,因为它能让人懂得珍惜生

  活。

  ■他说,即使他死在癌症手里,也没有被它打败,因为他是

  在和癌症对抗的过程中一步步改变了生活条件和状况,包括买车

  、买房,以及让妻子女儿过得比以前好

  我下车,走几步,突然感受到那山野之间的那种清凉,纯静

  的空气,秋日的阳光,和一股很神秘的桂花香向我袭来,还有一

  种说不清的复杂的情感也猛地撞向我的心头,我感受到了常人无

  法感受的那种深彻骨髓的悲哀:在如此一个有阳光,有青草气味

  的早晨,我不是来游玩的,不是来带着女儿在这片草地上奔跑的

  ,我只是来为自己的生命找一个墓地。———摘自《死亡日记》

  从8月《死亡日记》开始进入公众视野那一天起,陆幼青给人

  的印象便一如他的文字,平静,深刻,似乎对什么都想明白了,

  也似乎什么都看清楚了。采访的大半时间里,他都像那张天天在

  专栏上与读者见面的那张照片一样,不动声色地谈论自己,谈论

  人生。问他是否一直都是这么平静,他没有正对这个问题,只说

  这和他的性格有很大关系。

  终于有一天问起时牧言:“陆幼青就真的那么平静,一点别

  的情绪都没有?”时牧言沉默了片刻说:“你还记得吗,你第一

  次来采访的时候他就对我发过脾气。”

  她的话提醒了我。第一次采访陆幼青时,正逢台风“桑美”

  登陆,事先本已和陆幼青及妻子时牧言约好,但是后来天气突变

  ,采访的时间改在了第二天下午。第二天记者在瓢泼大雨中如约

  前往,快下高架桥的时候给陆家打了个电话,哪知电话里时牧言

  为难地说陆幼青身体不适,无法接受采访。得知我已经快到她家

  时,时牧言说再和陆幼青商量一下,后来陆幼青就发了脾气。

  时牧言说,那天天气突变,陆幼青脸肿得吓人,呼吸也憋得

  厉害,后来甚至不让她离开半步,就这么一直看着她。因为北青

  报是他最喜欢的报纸,也是唯一一家同步刊发《死亡日记》的报

  纸,他一直希望把自己最好的一面让北青报的读者见到,但那天

  实在难受极了,有一半也是在发自己的脾气,他一向是个追求完

  美的人,无论自己的举止还是形象,但事实上病情的发展已经使

  他无法再顾及这些了,这让他觉得十分无奈、着急和难过。时牧

  言说,陆幼青如果不是太追求完美,也许不会那么痛苦;他要是

  能把这种痛苦都说出来,也许心里会好受很多。

  10月15日,陆幼青在妻子的搀扶下来到上海一处叫“福寿园

  ”的公墓,为自己选择了一块墓地。而几天后的10月23日便是他

  第37个生日,也是最后一个生日。那天的照片上,陆幼青在久违

  的阳光里闭目坐着,身旁是烂漫的鲜花和一块块墓碑。在生日前

  一周为自己选择墓地,这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时牧言看了那

  天的日记后说:“开始我也很平静,但是真的看到那些墓碑时,

  我突然被深深的难过包围住,他实在是太年轻了啊!”

  然而在回答是否有种被癌症打败了的感觉时,陆幼青摇头否

  认。他告诉我,当他第一次发病时,一家三口还挤在一处很小的

  房子里,各方面条件还不如现在。他真的是在和癌症对抗的过程

  中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包括买车、买房,让妻子女儿过得比以前

  好。如果有那种被打败的感觉,他早就支撑不住了。癌症能夺走

  的,最多是他的生命,但他还有快乐,还有亲人,以及一本从死

  神手里抢出来的《死亡日记》。他说,他对最后的结果是真正的

  平静。

  而时牧言则说,死亡这个结果对她而言,没有什么痛苦的;

  真正最痛苦的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爱的人一步步走向死亡的过

  程,以及那种焦急、难受又束手无策混杂其中的情绪。她说她哭

  过,而且不止一次,而陆幼青对自己太自律,很少将自己心中的

  情绪发泄出来。

  “如果,一切都结束了,我希望能从这种痛苦的煎熬中摆脱

  出来,和女儿一起过和别人一样的生活。就是那种正常人家的日

  子,平平安安普普通通的日子。我想找个自由一点的职业,可以

  好好陪陪女儿,交一些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的朋友,或许还会找

  一个安静的地方,看看书,再把这些年的感受写下来,然后让生

  活完全恢复平静。”

  陆幼青就要走了,他在走之前给我们留下了一本书,一种对

  待生命的方式,以及可能包括你我在内的许许多多已经无暇顾及

  闲暇乐趣的人的思考。网站上有这么一篇帖子颇有见地:“……

  陆先生在不多的岁月里,却要每天去写文章,让大家能认识生命

  的意义,启迪大家做人的道理。还有更多的帖子,说是陆先生使

  他们认识了人生,懂得了生命的意义。其实我们并非无知,而是

  在忙碌到极点的日子里忽略了生命的珍贵和生活的快乐!生命的

  意义本不是几句话、一本书就能说清的,陆先生值得我们去尊敬

  ,但生命的意义,人生观却要我们每个人自己去理解,去树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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