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幼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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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生命最后一刻

发布时间:2011-07-28 10:53:54      发布人: 一米阳光

  8月14日,陆幼青的《死亡日记》开始在本报连载。读着这些

  平缓、真实的文字,我们快乐着他的快乐、痛苦着他的痛苦,然

  而我们仍是旁观者。直到走进他的生活,看到他是如何留下这些

  文字的;直到面对他的亲人,听他们诉说陪伴“死亡”的每一个

  日子,我们才真切地感受到,在死亡面前要活得有尊严,活得有

  价值是多么困难!

  37岁,正是人生的黄金年龄,而10月23日陆幼青的37岁生日

  ,却带着更多的意味:这之前,他带着“为自己买第二套房子”

  的心情,亲手给自己挑选了一块墓地;这一天,他写下了2000字

  的日记《最后的生日》,这也是他《死亡日记》连载的最后一篇

  ;他在日记里写道:“最后一个生日来了,我,要走了。人生总

  有那么多的节骨眼,当然受不了,我实在不敢在这样的时刻稍加

  逗留,更不敢深入地去想一些事。因为,心,会碎成片片……”

  8月3日,陆幼青写第一篇《死亡日记》那天,是他10岁女儿

  的生日。两个多月里,这个患了绝症却依然活得精彩热烈的陆幼

  青,用他的笔,与步步紧逼的死神对视。如今,他的病情已经开

  始迅速蔓延:他的脖子、前胸已长满了大大小小的肿瘤,有的已

  经有馒头大,并不时溃破;10月15日,他还能支撑着为自己选定

  墓地,而一周后他连坐卧这样的简单动作都需要妻子的帮助;他

  最后阶段的日记,都是先用录音机录下口述,再由妻子整理成文

  字。

  陆幼青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就像他自己在告别读者和网友时

  说的:“我自己知道,已经到了需要向人生说再见的时候了……

  ”

  ■陆幼青的脖子、前胸、腰腹已经满是大大小小的肿瘤,每

  天都有肿瘤溃破,流出的液体散发出难闻的味道

  有很多次,我怎么也写不下去了,身体的痛楚是如此地强烈

  ,我必须不停地转换姿势,而每换一个姿势,身体上各种部位的

  疼痛要持续十来分钟才能平静,十来分钟过后我又觉得我需要下

  一次新的挪动来让我的身体感觉更舒服一点。———摘自《死亡

  日记》

  8月中旬,记者第一次采访陆幼青和他的《死亡日记》,那时

  候他虽然瘦得厉害,但是精神不错,每天6点就会起床写日记。

  9月中旬,记者到上海采访,陆幼青说自己的身体已经比以前

  差了,自己每天花在写作上的三四个小时,是苦苦等来的一天中

  最愉快、心智心态也最正常的时刻。

  10月15日,就是陆幼青为自己定下墓地那天,上海传过来的

  照片让人有些不忍心看。时牧言在电话里说,陆幼青的身体恶化

  得很快。她前一天天刚看了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8月底来拍的

  那期节目,里面的丈夫比现在的状况好多了,那时他上下楼梯都

  不让人扶,现在如果一天不叫他,他也许会迷迷糊糊地在沙发里

  坐上一天。

  陆幼青当然也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知道自己将不久于

  人世,所以向出版社提出了将《死亡日记》提前出版的希望。华

  艺出版社副社长金丽红对记者说,她到上海取书稿的时候看到陆

  幼青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连吃饭都比以前困难了。

  陆幼青的最后阶段,脖子、前胸、腰腹已经满是大大小小的

  肿瘤,每天都有肿瘤溃破,流出的液体散发出难闻的味道。麻醉

  剂对疼痛的减缓作用也越来越小,原来能用72小时的药,到后来

  过了36个小时就失效了。家里的阿姨每次和邻居说起这事都要哭

  ,说先生看着太可怜了,要是换成别人变成那个样子真的就不活

  了,可他一点都不厌世,还一样和妻子女儿说说笑笑,从来没有

  见过这样的人。

  伴随着肿瘤疯狂生长的,还有饥饿的感觉。由于癌细胞的生

  长迅速,夺走了大量能量,陆幼青经常觉得饿,而长时间的浮肿

  已使他的喉管及食道严重变形,吃一点东西就要呛出来。要想吃

  饭只有等浮肿消退,这一等长是6个小时,短的也要3个小时,陆

  幼青便经常在这种病态的饥饿中煎熬着。

  但即使是这样,他也要坚持着写日记。满脖子的肿瘤已使颈

  椎不堪重荷,写不了多久头就疼得不得了。写1小时的日记,过后

  要按摩几个小时。后来他连电脑也敲不了了,就躺在床上,自己

  口述,用录音机录下来。妻子心疼地劝他,他还是那句话,这日

  记是要写到生命最后一刻的。

  ■陆幼青的妻子说,原来我们对生活的想法很简单,和别人

  没什么两样:早晨吃了早饭就去上班,黄昏的时候下班回家,一

  边做家务一边聊天,孩子则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做功课

  人生如一个巨大的幼儿园,早上,上帝把玩具和好吃的给你

  ,而到了傍晚,上帝又把这一切收了回去,让你体会得而复失的

  痛楚。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得而复失的痛楚远远大于得到的快乐

  。这就是死亡的痛苦,我只不过是那个幼儿园的早退者。———

  摘自《死亡日记》

  陆幼青,37岁,上海人。他32岁以前的人生可以用“一帆风

  顺”来形容:1985年从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在上海某局职

  工大学培训中心任职;工作4年后下海,与朋友合作开办广告公司

  ,并很快在广告界打出了一片自己的天空。此时的他,事业如意

  ,婚姻美满,女儿可爱。他的妻子,也是大学同学的时牧言说:

  “原来我们对生活的想法很简单,和别人没什么两样:早晨吃了

  早饭就去上班,黄昏的时候下班回家,一边做家务一边聊天,孩

  子则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做功课。”

  然而生活并不像人想得那么简单。1994年圣诞节后的那天,

  陆幼青开始觉得胃疼,吃不下东西,开始他还以为只是老毛病胃

  病又犯了,哪知到医院一检查,化验单上写着的竟是“胃癌晚期

  ”几个字!医生写的是英文,但是陆幼青和妻子还是一眼就看明

  白了。

  正处在人生黄金阶段的陆幼青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得上绝

  症,而且还是晚期,而那时他的女儿还只有4岁!和大多数癌症患

  者一样,刚开始的惊惶过去之后,生性要强的陆幼青开始了与死

  神的搏斗。检查结果出来后第10天他便进行了手术,术前他希望

  能尽可能使用半身麻醉,以免影响以后大脑思考;手术后的10天

  10夜,他强忍着疼痛一声不吭;他的胃被切除了4/5,但是为了

  尽快康复,他强迫自己拼命多吃东西;手术后3个多月他就又开始

  了工作。

  1998年夏天,陆幼青再次被确诊为癌症,而且是恶性腮腺肿

  瘤。第二次手术后医生安排了24次化疗,做到第6次的时候,由于

  化疗对身体的影响太大,陆幼青拒绝再接受化疗,再次转向中医

  求治。

  那段时间是陆幼青求医最辛苦的日子,不论是大医院的医生

  ,还是民间有点名气的大夫,哪怕对方只治好过一个病人,无论

  路途多远,他都会找上门去。其间还有很多热心的朋友介绍了许

  多偏方或者特殊疗法,陆幼青几乎都尝试过,为的只是抓住哪怕

  万分之一的希望。

  然而,这万分之一的希望也破灭了。第二次手术后只半年,

  陆幼青发现脖子上长出了肿块,到医院一检查,肿瘤再次复发!

  这次的肿瘤来势汹汹,开始疯狂地吞噬他健康的肌体,而陆幼青

  却没再像以前那样到医院治疗,他选择了和妻子女儿在一起,享

  受着久违的平静生活,同时开始写《死亡日记》,直到离开这个

  世界。

  说如果没有这部《死亡日记》,陆幼青的故事也许只会局限

  于一个普通肿瘤患者艰苦求医的经历;也正是这部《死亡日记》

  ,使得许许多多的中国人开始正视以前所讳言的“死亡”,开始

  思考“死亡”和“尊严”的关系,甚至可能的是,改变某种在脑

  海里存在已久的、根深蒂固的观念。日记里那些生与死的纠缠、

  努力和放弃的转变、世俗与现代的交替,把许多平常人只能藏着

  掖着的话呼啦啦地就倒了出来,颇有种“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感

  觉。

  ■看到一个有责任心的、追求上进的、对生活充满热爱的人

  被癌症折磨的全过程,妻子终于同意丈夫放弃治疗的想法

  我的眼泪快流出来了,但还是克制住了。这种心灵的暗潮来

  时几乎毫无预兆,但每次都几乎要用尽我全部的毅力。我曾经在

  海南凯莱大酒店的大堂里难以自持,我觉得自己是在退房,也是

  在向上帝退还我曾经向他预约过的、祈求过的下半生的幸福时光

  ,以我的境遇,我如何能做到平静地向美如天堂的亚龙湾,向所

  有人世间世俗的快乐说再见呢?我用报纸遮住脸,让泪尽情地流

  ,却希望别人以为我在找飞机航班。———摘自《死亡日记》

  在为期不断的采访过程中,陆幼青妻子时牧言的笑容给记者

  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的笑容很灿烂,没有半点病人家属而且是

  癌症病人家属的悲痛和手足无措。她说,自己还能够笑是因为经

  历过一番痛苦的折磨后,她和陆幼青已经把生死的问题看淡了。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总编办主任王焰自大学时代便一直和陆

  幼青夫妇保持来往。她说在大学里陆幼青便是个很有个性的人,

  喜欢看书,也能为喜爱的电影“逃课”,在旁人看来很有生活情

  趣,而且和那些嘴上吵着闹着要成功的人不一样,他属于能做出

  点事情的那种人。

  时牧言则说她和陆幼青对生活的要求比较高,是个“书虫”

  ,原来她家里有很多书,谈恋爱的时候他一来就到她家书房看书

  ,一看就是半天。她还曾拿他来是看书还是看她开过玩笑。结婚

  后夫妻俩最喜欢的就是旅游,因为欣赏武夷山的灵秀,前前后后

  去了不下5次。

  但是俩人跑得更多的路还是为了求医。时牧言形容陆幼青刚

  开始求医的情形说,每次都是怀着哪怕万分之一的希望去,但是

  每次都是带着百分之百的失望回来,因为医生要么当面就说,这

  个病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了,要么还怪陆幼青:“你开什么刀啊,

  你要不开刀的话找我就没有问题了。”而这时的陆幼青居然还对

  医生笑着说:“那您就死马当成活马医吧。”时牧言在一旁听着

  心像刀绞,她渐渐明白为什么丈夫每次看了医生回来情绪会那么

  低落了,因为每次求医都在重复着“由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的

  过程,把治愈的信心抽丝剥茧般地一点一点变小。这对一个病人

  来说,的确是最残酷的。

  陆幼青第二次手术之后的24次化疗只进行了6次,他觉得化疗

  对身体的损害太大。而时牧言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原本精神饱满的

  丈夫,几次化疗之后便委顿得像只猫一样,每天只能喝点稀饭吃

  点酱菜,人也瘦得只剩了骨架子,便同意了他的想法。

  更令人恐怖的还是癌症对人意志的摧残。陆幼青复发的是腮

  腺肿瘤,属于外部肿瘤。瘤体长在脖颈间,越来越大,长到一定

  时候还会溃破,流出味道腥臭的液体,弄得人痛苦不堪。陆幼青

  就在这种痛苦中挣扎了很久,一方面他一直是个积极向上并且要

  求生活质量的人,而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面对自己被病情折腾得

  疲惫不堪的精神和肉体。他甚至可以眼看着一天天变大的瘤体逐

  渐挤压着自己的生命,什么才华、事业、友情、生活的情趣,等

  等等等,在这肿瘤的面前都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

  今年初,夫妻俩第一次完全没有遮掩地谈到病情。时牧言真

  正理解了他的感受:他要不断给自己万一奇迹发生的希望,又要

  不断受到无力回天的打击;他希望自己还能像平常人那样生活,

  但不断长大的肿瘤甚至不能让他出门参加同学聚会;这种情况下

  再逼他到医院做检查,检查出来又能怎么样呢,无非是逼着他再

  次确认这么一个事实———病情今天发展到了肺,明天发展到了

  肝,可又找不到有效的办法去控制它,那这样的检查就太残酷也

  太没有实际意义了。

  《死亡日记》刚刚开始连载的时候,网上网下曾为陆幼青放

  弃上医院“是怯懦还是无畏”吵得不可开交,有的报纸甚至还以

  此为题展开了大讨论。对此陆幼青没有做更多的解释,只说他们

  并不了解自己的病情,不了解这是在经历过5年多艰难的治疗之后

  自己做出判断的决定,在这5年中他吃足了苦头,可还是没能等到

  奇迹的发生。这与那些刚开始就放弃的情况完全不同。

  现在看来,当时有关“怯懦还是无畏”的争论实际上没什么

  必要。如果陆幼青最后几个月一直坚持治疗,大概谁也无可指责

  了,可是那样的话他也许真的只是带着痛苦,带着遗憾,带着对

  这个世界的眷恋离去的,那样的结果,比今天好吗?

  就像时牧言在谈到为什么会同意丈夫放弃治疗时说的,她陪

  着陆幼青走过了这么多年,看到了一个有责任心的、追求上进的

  、对生活充满热爱的人被癌症折磨的全过程,这个过程充满了痛

  苦和绝望。当他到了生命的最后阶段,再强迫他去做什么事情都

  显得很残酷;如果生命的终结是逃脱不了的,那么最后时刻让他

  坚持打针吃药是不是就真的比精神上的关怀和心理上的抚慰来得

  重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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