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范父母难再见
风范父母难再见
二十年前父亲刚入古稀之年就走了,十六年后母亲也走了,而今我已到知天命之年,儿子也读大二了,但我心里总感到空落落的,精神上似乎少了一些依托。
严父出孝子
父亲是个比较谨慎和胆小怕事的人,一生都秉持“宁可负我,不要负人”的原则。
听母亲说,我还在襁褓中时,父亲为寻找生存出路,一条扁担,两个箩筐,拖儿带女把我们一家大小迁徙到了塔市清泥湾这个陌生的地方。后来,我渐渐明白,父亲完全是生活所迫,同时也是穷则思变。
父亲年轻时身体比较单薄,三岁至六岁之间父母就病故了,从小靠舅父养大。为了将来能独自谋生,十二岁那年舅父将他送出去学理发,并成为终身依靠。
父亲一生最大嗜好就是喝一点小酒和抽一杆旱烟。小时候我对父亲很敬畏,最怕的是他那根烟杆。倘若我做了坏事,父亲就会登大眼睛举起烟杆,一经落在你头上那种疼痛会令你刻骨铭心。当然,父亲一般不轻易打骂我,对外人尤为厚道,总要求我们这些子女别在外面惹祸,时常告诫我们,在这里生活不容易,得罪别人就无法立足了。
小时候我印象中父亲身体就不好,慢性支气管炎时常发作,到我现在这个年纪时已经十分严重,时常啃啃咳咳到深夜。由于没有钱医治,只能任其发展,田间地头或家里稍重一点的体力活基本全靠母亲担当和大哥大姐他们。说实在的,父亲完全是给烟酒害了,任凭母亲和我们儿女怎么劝说,他就是戒不了。听母亲说,父亲生命快到尽头的那段时光,有时只要精神好点儿就要喝点酒。去世后,在父亲的棺木里还陪葬了一瓶白酒和那根我十分害怕的烟杆。正是这根烟杆让我走上了正道,才有了我今天幸福美好的生活,我才真正明白了“严父出孝子”的道理。
慈母似春风
母亲的一生是在艰难中度过的。
母亲一生养育了我们九个子女,最大的两个哥哥幼年时生病夭折,母亲依靠她坚忍不拔的毅力和那双勤劳的手硬是把剩下七个儿女拉扯大。今天我们的物质生活条件已非昔日同日而语,在如今我们抚育一个子女都倍感压力的时候,对比那积贫积弱的年代,母亲该是多么的艰辛啊。
小时候听母亲说,在那生活最困难的年代,父亲曾萌生把一两个子女送人抚养的念头,但很快被母亲坚决制止。母亲说,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也不能让孩子们饿死,更不能送人抚养。就这样,靠母亲的勤劳和坚韧,硬是把我们这帮子女拉扯成人。
妹妹小我两岁,小时候十分挑食,吃野菜粥常常吃进去又吐出来,母亲见她实在咽不下,就把自己碗里的一些野菜夹出来,把剩下的细米粥腾给妹妹吃。而我小时候身体好,不挑食而且食量忒大,即便是野菜粥一餐也能吃个三四碗,常常吃着碗里望这锅里,锅里没了就望着母亲,这时母亲总是一声不吭地把自己尚未吃的那份倒给我。
在我印象中,能真正吃上米饭那是上学以后的事。即便这样也是经常青黄不接。记得我读三年级那年,有一次我放学回来,看到母亲找人借米没有借到哭着回来,顿时我仿佛开始懂事起来,眼前这幕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我搂着母亲,帮她擦拭还在滚落的泪水,心里暗暗发誓,长大后一定要让母亲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艰难度日,我终于熬到高中毕业,并成为家里的顶梁柱。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1981年注定是个祸福相间的一年。
那年夏天,大姐挺着个大肚子到地里帮婆婆摘棉花点心时不慎被毒蛇咬伤。而姐夫他屈从于父母的迷信心理,听信不打针才能保住肚里的孩子,结果大姐的伤势越来越严重,不到半月毒已攻心,结果回天乏力,大姐就这样活生生地给耽误死了。大姐的死给不啻于晴天霹雳,给父母亲精神上以沉重的打击。母亲声嘶力竭,哭天喊地,一次次昏厥倒地,仿佛要随大姐而去。我只能强忍着泪水,不断劝慰母亲。
是年秋天,我毅然报名参军,几经周折,我终于接到部队入伍通知书。父亲和母亲既高兴又难过。尤其是母亲,失去大姐的痛楚和阴影尚未消散,儿子又要远离,母亲内心的痛楚我体会尤深。生平我也是第一次见父亲流泪,记得临走的前天晚上,父亲拉着我的手欲语泪先流,母亲更是失声痛哭。时光已经过去整整二十九年,如今,此情此景成追忆,梦里醒来泪沾襟。
我到部队将近五年才回老家探亲。时隔四年父母亲到部队来看望我。这时,他们都苍老许多,尤其是母亲,经历了大姐的伤逝和对儿子的思念,身体大不如以前。原来满头黑发,现在却满头斑白,可想而知,这四年对父亲和母亲来讲是何等的煎熬啊!
在部队第五个年头我终于提干,此后,父母亲的生活才有了真正的改善。我按月给他们寄生活费,并经常写信叮嘱他们吃好点。可他们心里仍然惦记着我那些哥哥姐姐们,这个接济一点,那个接济一点,真正用于改善自己的生活不到一半。
1991年正月十七,父亲病逝。考虑到母亲一个人在家,哥哥姐姐生活负担又重,我便将母亲接到部队和我一起生活,并带带孙子,这一段时光是母亲生活最快乐、最安逸的日子。
母亲过惯了简朴的生活,我爱人给她买了些衣服,母亲总觉得太花怕穿出去笑话,经过反复劝说下才勉强穿上,从乡下带来的衣服怎么也舍不得丢。
母亲一生勤劳,要是哪天不能动了,便说明母亲身上那个“零部件”出了问题。到部队后其实家里也没什么事做,每天除接送孙子上学外基本无事可做。兴许是太闲了,母亲身体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不舒适。不久我战友刘开生的妈妈来部队了,我们同住综合楼,同一层共走廊又是邻居,所以,两个老人尽管谁也听不懂谁的家乡话,但她们都很开心。母亲见刘大妈每天捡废旧纸皮能卖,她也找借口跟着去捡,去一次我说一次,可她还是要捡。后来,我慢慢发现,母亲每天到处活动以后很少说身体不舒适了。我终于明白了,老人家一生勤劳,劳动习惯了,不动身体就会出毛病。渐渐的我也懒得说了,任老人家去捡吧。
三年后,三哥三嫂要出来打工,母亲只得回乡下给他们带小孩,母亲唯一安逸的一段时光就此结束了,直至生命的最后时刻。我有生以来什么都不后悔,而让母亲回乡下却是我最大、最大的遗憾。或许这就是天意,三嫂明明结扎了,后来却又接连生了两个。他们由于子女多,家里条件不好,孩子又要读书,不出来打工没有别的出路。在这种情况下,母亲只有挑起这个重担。哪知不出几年母亲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股骨头摔断了。从此,母亲就好像跌入了深渊,幸福的晚年自此一去不返。我十分痛恨自己,是我的无能放弃了母亲,我罪不可赦啊。
记得2005年11月中旬,三嫂打电话,要我转告老大把母亲接回清泥。那时母亲生活上已经有些不能自理了,说话也颠三倒四。我给老大打电话,老大也没有到镇上去接,母亲只好拖着柔弱的身体一个人坐车回清泥了。从此母亲就再也没有离开她和父亲为之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这年春节后,母亲的身体开始每况愈下,三月份又摔了一跤,雪上加霜,从此病床不起,直至农历四月二十八病逝。
时至今日,每当我翻阅母亲的照片,我的都在滴血,儿子没有尽孝啊。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人不在。”父亲、母亲啊,儿子现在虽然不如同年战友那么有本事、有能力,但儿子有孝心,而您二老却长眠九泉,我只能今生抱憾,下辈子来报答您二老了。
有道是:“在生不孝死后孝,等于孝鬼;在生不敬死后敬,等于敬神。”这句我对哥哥姐姐及妹妹说了无数遍的话现在轮到说给您孙子听了。您二老若真的在天有灵,请监督我,从今往后我一定会每年都回来祭拜,给二老上坟、磕头,一定让你们在遥远的天国过上舒心的日子。
安息吧,亲爱的父亲母亲,若不嫌弃下辈子我还做您二老的儿子!
在父亲和母亲分别去世将近二十周年和五周年之际作此文以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