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死于通天案（2）

    在公安局工作过的人都养成了保密的习惯，工作上的事上不传父母，下不传妻子儿女，何况是涉及中央领导的事，都是由上级领导直接委派给当事人，布置工作。我父亲肩负着公安局技术部门的管理工作。自然与中央打交道较多。很多最机密的工作都会通过他来完成。但文化大革命中，整个保密工作因政治运动给破坏了，多年积累的绝密档案材料到处散落。内部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将揭发绝密的工作和执行人当作其在造反派面前立功邀奖的资本。我父亲的“给毛主席安装窃听器”的罪名就是其中的典型例子。

那个年代，谁知道什么叫录音机？什么叫窃听器？“给毛主席安窃听器”是多么通天的大罪。当时的形势，毛主席的威望，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给伟大导师、伟大领袖、伟大统帅、伟大舵手毛主席安窃听器？谁又能解释清楚呢？况且那时候的公安部和市局领导都已经是“革命对象”了，有的已被抓进监狱了。父亲被揪出来批斗，他纵然有再大的本事，也无法向革命小将和造反派说清楚。

我想：父亲性格一向耿直，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对党、对国家绝对忠诚不二。他曾在敌占区出生入死，无所畏惧，但他容不得共产党内部的人诋毁、诽谤和污陷好人。

据母亲回忆，1月24日白天，父亲被政法公社的革命小将和造反派揪斗了。当天晚上，他喝了闷酒，（我回家吃饭时见到了）留下一首诗：高唱国际歌，工人把酒喝；活着瞎奔命，升天得快乐！落款：劳动人民万岁！抄起家里的菜刀，去了家门口的公共男厕所……。

母亲当时在公安局红卫兵接待站（按中央文革小组指示，接待外地来京的红卫兵小将）工作，当天晚上十点钟下班，骑车走到胡同口，下来推车往里走，就听见几声磨刀的声音，她当时想，谁家这么晚了还磨刀呢？这二天，心总是很紧张，老听说有人自杀，前几天，公安局的一位科长刚跳楼，别是……，母亲三步併作二步往里走，就听着男厕所有扑、扑的声音，不像是拉肚子，就像是水往出涌，母亲好像预感到什么了，赶快支上车就跑回家了，一看父亲没在，只有一件棉袄在床上，她急了，问奶奶，他爸呢？奶奶回答：在小屋睡觉呢！母亲大惊，赶快叫已睡下的爷爷快起来，他爸爸出事了。然后，母亲赶快在院里大叫：来人哪！正好有二位同院住的同事在家，一起来到男厕所门前推门，里面反锁上了，大家使劲地推，直到把门框推下来了，一看，父亲已经奄奄一息地躺在血泊中了……

奶奶大哭，喊着：谁害了我儿子！母亲一边照顾奶奶，一边求同事骑车到机关去叫车（当时没有电话）。汽车终于来了，将父亲送到医院，但因父亲是左撇子，用菜刀割的是脖子的右动脉，已经抢救无效了。父亲就这样离开了他的岗位、他年迈的父母、他年仅37岁的革命伴侣和四个未成年的孩子。当时，哥哥15岁、我13岁、大弟弟11岁、小弟弟才8岁。

父亲的遗体一直没有下落，我不敢问母亲，是造反派对于“反革命分子”不让留骨灰了？还是母亲当时因形势逼迫和父亲划清界线不要骨灰了？总之，至今，父亲的骨灰也没有了下落。

好在时隔10年后，文化大革命结束，父亲的冤案才得以平反昭雪，父亲的冤魂终于可以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