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学家、教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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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文德业垂宇宙 桃李春风重儒林

发布时间:2011-04-07 16:26:50      发布人: 光辉岁月

高文德业垂宇宙 桃李春风重儒林


   台静农早年以小说享誉文坛,晚年以书法艺术独领风骚。他的文才书艺已载入史册,而后人往往忽略他在教育园地里的辛勤耕耘及不朽的业绩。
终生所从事的惟一职业
  台静农1902年生于安徽省霍邱县叶集镇,1990年卒于台湾大学,享年89岁。在近一个世纪的漫长生涯中,他自始至终所从事的惟一职业,就是大学教育。自1927年任北京中法大学讲师起,先后在北平辅仁大学、北平大学女子文理学院、厦门大学、山东大学、齐鲁大学、白沙国立女子师范学院任教。战乱年代,由于和鲁迅先生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加之自身秉性刚正不阿,从不向邪恶势力妥协,台静农常常受到当局的非难,总是避免不了求职、失业、再求职、再失业的困厄。
  1946年的春天,为避战乱在四川白沙国立女子师范学院任教4年的台静农再也呆不下去了,原因是学院闹风潮,为抗议教育部处理失当,台静农自动引退。此时,日本虽已战败投降,但中国的前途尚难预料,内战的炮火已隆隆在耳,一个正直的知识分子无论到哪儿去谋生,都不是一件幸事。
  台静农的好友魏建功也在白沙任教,听说官方正在训练各种专业人员去接收光复后的台湾,便设法向政府内定的台湾教育负责人毛遂自荐,肩负起赴台推行国语的重任。魏建功就任台湾推行国语委员会主任委员不久,就应接收台湾大学的首任校长罗宗洛之托,代聘台静农为台湾大学中文系教授。
受任于穷途末路之际
  从应聘台湾大学到就任该校中文系主任,台静农正处于人生的穷途末路之际。
  1946年的初秋时节,台静农离开白沙,靠友人接济和变卖衣物,还卖掉了他极为珍爱的一部明版《金瓶梅》,才勉强凑齐了赴台的川资。台静农带着一家老小7口,从重庆乘坐招商局的海宇轮沿江而下,这艘船经上海直抵台湾,乘客均是因穷由大陆去台任职的军公教人员。台静农上船以后,已是身无分文,好在船上供给伙食。到了台湾以后,这种囊中羞涩的苦日子还持续了多年。没钱的时候,他到门口的小贩那儿去赊过香烟,还从卖报人手上赊过报纸,没钱还账,他的一个同事也是在北大念书的老同学就悄悄替他把钱还上。
  生活上的窘迫难熬,精神上的压抑更难于忍受。
  光复后的台湾大学第一任校长罗宗洛,是著名的留日植物生理学家,钱歌川任文学院院长,台静农到校时,钱氏尚未到任。未去之前,根据魏建功的介绍,台静农想像中的台大是一所可以大显身手的规模庞大的院校,谁知到了以后,大失所望。
  当时,全岛只有台湾大学一所高校。台大前身是帝国大学,原是日本为殖民地工作人员子弟而设的,每年招生不及百人。台大在校学生很少,莫名其妙的是中文系竟然连一个学生也没有,而教授也仅台静农一人。
  1945年到1948年,在4年不到的时间里,台大三易校长,国民党元老傅斯年是第4任。他上任以后,聘请钱思亮为教务长,傅校长魄力大且有远见,钱先生缜密而宽厚,二人合作相得益彰,除旧布新,定下了许多规程,把混乱的教学秩序理出了头绪,台大渐入正轨,终于奠定了庞大的基础。遗憾的是,傅校长任职不到两年就去世了。
  台大中文系一切从零开始。19475月,时任台湾省编译馆馆长的许寿裳,被新任教务长戴运轨聘为首任中文系主任。许氏是鲁迅先生的密友,凭着他在文学界和学术界的威望,魏建功、李霁野、李何林、乔大壮等一批学有所专的知名教授,相继应聘到台大中文系任教。因与鲁迅先生的关系,台静农与许先生早就相识,过去的交往虽不多,彼此的信任关系却是非同寻常的。这次一同共事于台大,他对许先生自然有着一种特殊的亲情。
  这一年的暑期,台大中文系首次招收一年级新生,同时接收从大陆转学来的叶庆炳和陈诗礼两名二年级学生。尽管起步显得相当的蹩脚,但中文系好歹总算是开张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台大中文系的闹台锣刚刚敲起来,不料突遭意外横祸。1948218日深夜,许寿裳先生人在家中卧,祸从天上来,不幸丧生于破门而入之歹徒的柴刀之下。就在那一天下午,台静农从许寿裳的寓所经过,还与许先生说了一会儿话,他见许先生在阳光的映照下,面色非常温润,心想如此神情,一定是要享大年的,想不到这竟是他们的最后一面。全岛哀悼许寿裳,台静农痛道:许先生的长厚、正直、博学,永远活在善良人们的心中。”
  这起恶性事情,在台大师生的心灵上留下了抹不去的阴影。之后,魏建功、李霁野、李何林等教授相继辞职离校返回大陆,台静农却因故留了下来。
  国民党政府败退于台湾,岛上的政治空气紧张得令人透不过气来。几个好友都回大陆了,台静农为何一人定居台湾?这曾是一个谜,大陆有种种传说,有的说他为了避政治之灾,也有的说他有志于台湾的教育事业,这都不过是猜测罢了。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呢?直到几十年以后,台静农才向世人解开这个谜。一次,他向台中东海大学美术系教授蒋勋先生交出老底。他说,实在是因为家眷太多,北方天气冷,光是一人一件过冬的棉衣就开销不起,台湾天气暖和,这一项花销就省了。”
  许寿裳遇难之后,乔大壮接任中文系主任。乔大壮是许寿裳在京师大学堂任教时的学生,许先生的死对乔的刺激太大了,在那段时间里,乔大壮的精神一直不大正常。台静农常与他饮酒,他总是一味地饮,什么菜也不吃,直到酩酊大醉方休。有时,他会在夜深时用手电照着院子里的石头,惊恐地说:这后面也许就有人埋伏着。他还在古玩店买了一个彩陶罐子,告诉台静农说:这是装我的骨灰的。任中文系主任3个月以后,乔大壮突然提出想回上海看看,临行时,台静农到基隆码头送他,乔大壮身穿白西服,系着黑领带,蹒跚着上了船。台静农目送着他的背影,怎么也想不到,这竟也是他们的最后一别。乔大壮到上海以后,又去了苏州,他给台静农写了两封信,叙说回乡的感受。因忧愤国事而不能自拔,乔大壮于73日的子夜,裹着狂风暴雨,自沉于苏州的梅村桥下。死前的一天他曾留下绝命诗一首:
    白刘往往敌曹刘,
    邺下江东各献酬。
    为此题诗真绝命,
    潇潇暮雨在苏州。
  乔大壮的自杀,使台静农的心灵再一次受到强烈震撼,他发出了悲愤的感叹:一个旧时代的文人,饱受人生现实的折磨,希望破灭了,结果所有的只是孤寂,愤世,自毁。这种感叹其实也是他当时心境的自我写照。
  19486月,台湾大学局部改组,由庄长恭出任校长,著名喜剧作家兼物理学家丁西林任教务长,文学院院长为沈刚伯8月,校方礼聘台静农为中文系主任,为了养活一家老小,为了自己的生存,台静农默默地接下了这个不祥的职务。中文系的学生在那段时间里,大都心灰意冷,无法静下心来上课。一天,大二班的叶庆炳躺在宿舍里独自发呆,台静农特意来看他,安慰他说:无论如何,课总是要上的。
  台静农主持中文系以后,学生们的情绪才逐渐稳定下来。
无为而无所不为

  台静农从在北大读书开始,就与陈垣、沈尹默、沈兼士、马叔平、刘师培、周养庵、胡适、刘半农等学界前辈多所接触,耳濡目染,受益良多。他又曾在七八所高等学府任过教,学养深厚,见识广博,以他的资历和才学,主持一个中文系的教务,那是非常称职的。
  台静农认为,作为一个教育家,学问与理想固然重要,而实践的精神也同样重要。主持大学教育,固然要有卓越的学识,更须要有独立的人格与清廉的操守,才能负得起大学教育的使命。台静农治系,倡导一种自由开朗、纯粹专意于学问之探讨的系风,人际间和睦无争。在这样一种氛围中,他引导师生致力于读书和研究学问,不去追求那些表面的名衔,逐步形成了台大中文系的学风特色。傅斯年校长和钱思亮等人一提到台静农,总是称赞他刚正不阿,一丝不苟
  傅斯年非常重视国文课,他担任台大校长时,经常挤出时间去听国文老师上课,也免不了听听台静农的课。一次,他听罢台静农的课,推心置腹地与台静农在一起探讨国文课的教学。傅斯年认为,国文课不但是大一年级语文课程,也应该是大一学生的人格修养课程,而台静农则认为,中文系在哪里都很重要。台静农非常赞赏傅校长重视国文课的态度,同时,他也深感身为中文系主任的负荷之沉、责任之重,因而,他丝毫不敢懈怠,鼎力辅佐文学院院长沈刚伯,以回报他们对国文课的厚爱。
  台静农主持系务,靠什么赢得了校方的信赖和师生的崇敬?靠他的人格境界。在台大中文系,台静农是主任,无疑也是最高的行政长官,可是,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没有一个人把他当成一个官看待,因为他太普通了。他的办公室永远敞开着,任何人进去都不必喊报告。他的家成了学生聚会并任其古往今来、天南地北畅谈的场所。一次,十几个男女同学去旅行,台静农听说后,欣然与他们同行。在学生办的晚会上,有一个团体游戏母鸭带小鸭,台静农被选作小鸭,他就极认真地和其他小鸭一起,跟在老鸭的后面,一边走一边抬手扬脚的,逗得满堂师生笑成一团。
  一位教员这样赞道:他的中文系,是一个大平等,是一个大庄严;是一个庄严的平等,是一个平等的庄严;更是一个和谐的秩序,是一个秩序的和谐。”
  台静农也发脾气,那是在有人扰乱他的教学秩序之时。一次,他在堂上讲《中国文学史》,下课铃还没响,上下一节课的工科学生就从后门挤了进来,台静农气得抓起一把粉笔头,猛地从讲台上掷向后面笑语喧哗的工科学生。还有一次,他正在全神贯注地讲《楚辞》中的《哀郢》,忽然一阵马达声传进教室,原来是一位教授正在操场上教一位女学生骑摩托车。他严肃地命令学生:快去把走廊的窗子关上!”他虽未多言,但对那位教授的非礼行为则表示了强烈的不满。
  与师生们相处,台静农有时活泼得像个孩子,有时又严肃得出人意料,正是这种耿直狷介的性格,使得他深受师生们的喜爱。50年代的台大中文系,学生加在一起只不过三四十人,整个系就像一个大家庭,台静农豁达乐观,思想开明,在学生眼里,他是一位庄严而又慈蔼的长者。他对学生的教育,仿佛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其嘉言懿行全融化在平平淡淡的关爱之中。
  作为中文系主任,他曾以答记者问的形式,为中文系学生指出了三条努力方向:义理的探讨、辞章的创作和考据的研究。其实,在教学实践中,台静农并不以这三条原则来束缚学生。他讲课很包容,言简意赅,犹如老吏断案,往往三言两语就能抓住要害,并不多作发挥。一般先提出自己的看法,再指出不同角度、不同方向深入了解的路径,以避免学生只执一端,束缚个人才华的发挥。对学生的专业指导,他总是因材施教,因人制宜,一贯鼓励学生在专业上大胆创新,坚持走自己的路,按个人的意向发展各自的专长。他同时带几个研究生,有的研究王维,有的研究李商隐,有的研究《楚辞》,有的研究唐诗的形成,他并不规定研究的路数,学生各按各的路子走,相同的是都感到疲累不堪,不同的是都开创了一片属于自己的新天地。
  入了台大中文系,学生可以和他们的系主任平等地探讨一些问题,台静农非常乐意听取学生们发表自己的见解,即使是那些与他相悖只要合理的观点,他也能心悦诚服地接受。中文系的学生办有一个刊物《新潮》,有一位学生在台湾面临西化浪潮的冲击下,出于中文系师生被社会所冷落的感慨,给《新潮》写下了这样的句子:积极才会快乐,中文系太死气沉沉了。训导处负责审稿的先生认为此语有侮辱学校之嫌,不准刊登。负责刊物编辑出版的同学向台静农告状,台静农身为中文系主任,看到这种直接向中文系发难的口号,竟打电话给训导处说情,表明了他的态度,同意在《新潮》上刊登。
  中文系学生对必修的《地学通论》课不满,向系里提意见,说,这门课对我们毫无用处,应该修《心理学》。台静农不仅准奏,改必修的《地学通论》为《心理学》,而且根据学生的建议,把社会学、人类学、文化人类学列入选修课目。当时,这都是新兴的人性学科,对于中文系的学生来说,可以说是学有所用,用其所长。
  台静农尊重学生的创造精神,以极其宽容的态度对待学生的每一点可取的见解,而他对自己的治学,态度却非常的严谨。他讲授多年文学史,手上有一部他自己编撰的《中国文学发展史》教材,可是,他始终不肯拿出来,曾有好几家出版社向他索稿,都被他以尚未成熟为由婉言拒绝了。所以,他从教近半个世纪,留下的学术著作并不多,只有4种:《〈天问〉新笺》、《百种诗话类编(上、中、下)》、《台静农八十寿庆论文集》、《静农论文集》。
  台静农以他严谨的治学态度和崇高的人格境界,奠定了台大中文系的基础,树立了台大中文系的精神。台大中文系在台静农时代,天地宽广,自由开放,任凭翱翔,一切都由台静农无为而治的哲学精神管理得齐齐整整。
不拘一格选人才
  台静农爱才之心甚重。50年代初,台大中文系有名高材生名叫郑清茂,是少数的几个尖子之一。本来,他考上了公费的台湾省立师范学院,同时也被台湾大学中文系录取,由于家庭贫穷付不起学费,他决定上师范学院。他的一个老师为他惋惜,就带他去见台静农,想探探有没有上台大中文系的希望。台静农听说郑清茂的成绩优异,说:还是来上台大吧。上了台大,也许可以做个工读生,免学费,住学校宿舍好像也不必付钱。另外再想办法弄点吃饭钱。就因为台静农的关怀,郑清茂成为台大中文系的一名学生,由此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在校学习时,郑清茂因生活所迫,在报刊上连载翻译小说,挣点吃饭钱,被一位教授发现了。他见到郑清茂时,既严肃又像是开玩笑地说:哈,你不务正业。不好好做学问,竟在写文章卖钱。记住,以后你上我的课,不管你考得多好,只能给你最低的及格分数。果然,他说话算数,郑清茂上他的语言学课,只得了一个刚刚及格的分数。而台静农是惟一不反对他写作的老师。郑清茂学有所成,还在文学创作上崭露头角,成为台湾的知名作家。后来,他外出留学,学成之后,被美国麻州大学安赫斯分校聘为亚洲语文系教授。
  叶庆炳作为台静农旅台后的第一届弟子,有幸成为台大中文系首届五位毕业生之一。叶庆炳毕业前夕,台静农问他:如果有机会留在本系任教,你愿意吗?”叶庆炳当然愿意,因为这正是他的理想。当时,只有一个留校名额,叶庆炳担心留不到自己头上,台静农说:你没有问题,我看过你的全部成绩了。你回去好好准备毕业考试吧!”毕业后,叶庆炳果然成为台大中文系的第一位留校生,他从台静农手中接过聘书,在中文系讲台上一站就是四十年,从助教升任教授,后来还荣任中文系主任,直到退休。
  继叶庆炳之后,还有林文月、黄启方、曾永义、吴宏一、乐蘅军、方瑜、柯庆明、张淑香等一批高材生,都被台静农主动留在中文系任教,不仅给这些高材生的发展和成才提供了有利的通道,而且也增强了台大中文系师资的实力。这些人如今都是享誉台湾全岛的知名教授,许多还是著名学者型作家。
  台静农不光是对自己门下的高足宠爱有加,而且还大胆地在校外延聘特殊人才来校任教。
  在珍爱人才这一点上,最典型也最能体现台静农人格境界的一例,要算是他聘用聂华苓了。1960年,聂华苓所在的《自由中国》被迫停刊,主编雷震等人因莫须有的叛乱罪身陷囹圄,聂华苓受其株连,虽侥幸躲过了牢狱之灾,但成天有特务跟踪,亲朋故旧再无人上门,她感到自己仿佛被囚进生活的孤岛,四周到处是洪水猛兽。正当此时,惟有素不相识的台静农登门造访,聂华苓好不感动,而更令她感动的是,台先生专门为她在台大中文系开设了一门现代文学创作课。聂华苓非常清楚,当时的台静农因为和鲁迅的关系,也是自身难保,却设法来关照她这个敬鬼神而远之的人,是冒着一定的风险的。台静农把聂华苓从特务和警察的盯梢之下带到了一个广阔明朗的世界,她又开始了一个正常人的生活。聂华苓当时已是台湾知名作家,她到台大中文系任教,很快就以崭新的现代文学创作课吸引了众多的同学,后来成为知名作家的张系国、李渝都是班上的学生。
  能反映台静农用人风格的还有一件事,就是礼聘王文兴。王文兴毕业于台湾大学外文系,后入美爱荷华大学创作班获艺术硕士,毕业以后,一直没有找到事情做。台静农向台大外文系主任英千里先生建议,两个系各拿半个名额,聘请王文兴。王文兴在台静农的关照下被聘用,在外文系开课的同时,为中文系学生讲授现代文学,用的全是英文教材,为学生打开了一扇扇世界文学之窗。同时,他在中文系还促成了《现代文学》杂志与台湾中国文学研究风气的转向,白先勇主编的《现代文学》为台大中文系师生隆重地推出了中国古典文学研究专号,并决定此后每期拿出1/4篇幅,由中文系几个同学负责,发表中文系师生的中国古典文学研究成果。王文兴的现代文学课恰似一股富有生命力的时代潮,给台大中文系浓重的故纸氛围吹进一股清新的风,许多学生受他的诱导走上了文学创作之路。王文兴非常感激台静农为他提供了这样一个舞台,他尤其钦佩台静农兼容并包的博大胸襟。
  对于人才的成长,台静农向来是尊重其个性,发挥其特长,不以己之所好为学生画地为牢。黄启方毕业以后留在中文系任教,时任校长的虞兆中相中了他的行政管理才华,请他担任夜间部主任。黄启方拿不定主意了,首先想到的是请教台老师,他该如何是好。台静农豁达大度地说:虞校长是正人君子,你应该去帮他的忙。黄启方听了台老师的话,接下了虞校长委派给他的职务,日后竟在行政管理岗位上得到了较好的发展,从夜间部主任升为训导长、系主任,直至荣任台湾大学文学院院长。许多年以后,黄启方还在猜测,当初台老师是不是预见了有这样的结果呢?不过,有一点他是深切地感受到了,台老师对学生的关爱,是父母对孩子的那种无私的亲情。
  台静农的学生,台大中文系教授张淑香,这样评价她的台老师:他对每一件事的曲直,始终是目光如炬,明察秋毫;对每一个人的能力,都心中有数,毫厘不爽。所以,老师的智慧,才能成为众人的福份。这样的人师,亿万人中难得一遇。柯庆明则说:台老师就是我们在台大求学岁月中头上顶着的一片天,照耀我们的太阳。”
  是的,在台大中文系,台静农是学生头上的一片天,他无私的爱心犹如阳光雨露,滋润着每一个学生的心灵。在毕业典礼上,他满怀深情地为学生们致辞:各位同学,你们应该很庆幸,你们能够平平安安地读了四年书,完成了学校教育……”这不只是即兴之辞,而是他发自肺腑的感慨。他的青年时代是在动荡不安的岁月中度过的。为求学他尝遍了人间的苦难;中年从教,又屡受战乱之苦,与流亡学生在流亡学校里苦度教学生涯。作为一个教育家,他渴望国家拥有更多的人才,作为一位老师,他希望每一位学生都能顺利地完成学业,这是台静农真诚的祝愿。这样的老师,怎能不得到学生的敬爱呢?
桃李无言下自成蹊
  台静农从教一生,真正是桃李满天下。
  在主持台湾最高学府的文学研究与文化发展工作期间,台静农以严谨的治学风格,宽厚的待人原则,执著的人生追求,赢得了校方的信赖和师生的拥戴。台静农没有把他的教学管理经验和教育方法原则写成专著,也没有提出过什么口号,发表过什么宣言,然而,他的学识和人品深刻而广泛地影响着台湾几代学人。台大中文系英才辈出,台湾岛和美国的许多大学和研究机构,都有很多台静农的学生在挑大梁。
  在担任台大中文系主任的二十年当中,台静农一直没感到过轻松,他曾数次向文学院院长沈刚伯和校长钱思亮提出辞呈,可是,总是被对方以礼相拒。关于这件事,台静农曾笑着对人说道:沈刚伯先生很会说话,钱思亮先生较沉默,遇到讨论系主任的事就不说话。他们一个说话,一个不说话,反正就是不准辞。不准辞职,台静农也无可奈何,一直在系主任的位子上坚持到1968年。66岁的台静农终于不顾情面,坚决辞去中文系主任之职,校方才不得不勉强应允。
  辞去系主任职务后当了几年普通教授,1973年,台静农先生正式办理了退休手续,台湾大学授予他名誉教授荣衔。台静农退休了,从做人这一点来看,跟没退休没有任何变化。离开了就是离开了,就像徐志摩在《再别康桥》一诗中所描绘的那样: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台静农人虽离开了,但他的贡献却永远留在了台大中文系。
  今天的台大中文系,已是全台首屈一指的名系,规模宏大,享誉中外。台大中文系能有如此辉煌的今天,台静农无疑是第一号功臣。在中文系建立后的前二十年间,一切都是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其发展壮大的过程,是台静农用一点一点心血累积起来的。台静农为台大中文系奠定了良好而坚实的基础,作为在中文系任职的教师,所有的后来者都当铭记台静农开基立业的功勋。
  每一个直接或间接受教于台静农的中文系的弟子,都没有忘记台老师的恩德。
  许多学生毕业以后,就像飞向蓝天的风筝,飞遍天涯海角,散聚各方,可是,无论他们飞得有多高有多远,仍然有一根线牵在台老师手中。通过台老师,学生相互之间不仅保持着精神上的联系,而且各自都有一种感觉:仿佛依然生活在台老师的心灵的教室中,继续享受着他的关爱,和由他所维系起来的同窗之谊。有的学生(郑清茂)说:台先生那豪爽的笑声,仿佛春风风人,夏雨雨人,令人沉醉。”
  台静农曾书写一联赠予郑清茂,联曰:度是春风常长物,心如秋水不沾尘。这一联逼真地展示了台先生的气度和心境,几十年间,他就是用这种气度和心境熏陶着他的一代又一代学生。他为每一位学生的成长而欣慰,更为学生的每一项成就而高兴。他很少为别人的书写序,但学生有书出版,请他作序,他一般都给面子,像梅苑的《红楼梦的重要女性》、璎珞的《雪地里的春天》、洪素丽的《浮草》等书,都是台老师给写的序。仁图在台湾大学学的是哲学,因为喜爱文学,跟台老师有过较多的接触,虽不是本门弟子,也算是学生。仁图毕业后出版了一本小说集《钟声二十一响》,写的都是他在台大读书时所接触的人物故事。台静农在为这本书所作的序言中,充分肯定了仁图的文笔,流利轻快而不油滑,他忠实于他的人物,不夸张,不批评,也不讽刺,多少还有点欣赏的意思。评价恰到好处,他为仁图高兴的,从不写作,钟声一响,居然一鸣惊人。所以,他希望如果爱好写作的,这是一条路,写你所熟悉的人物与故事。”
  如果要罗列出自台大中文系在台湾文坛上有影响的人物,可以开出长长的一串名单,著名的就有叶庆炳、林文月、庄因、方瑜、汪其楣、简贞、康来新、陈幸蕙、张健等。
  “三郑一林50年代台大中文系几位高材生的合称,他们都是台湾省籍的学生,郑清茂、郑再发、郑锦全均为男性,惟有林文月为女性。台静农近知天命之年去台,在台大教了二十年的书,始终操着乡音很浓的国语,学生们听惯了,倒也觉得十分自然,而且别有一番韵味。林文月受老师的语音影响很深,直到如今,每当在心中默颂《离骚》、《九歌》中的一些章句时,总是要挟带着皖西口音。台老师当年讲授这些诗篇时传递的乡音,已经输入她的大脑屏幕,存在她的心版上了,要想抹掉台老师的原声还真不容易呢!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台静农的门下,学者如林,作家有名,功成名就者数不胜数,这是值得他自豪的最大荣耀,也是他平生最堪快慰的幸事。他的一位同事的夫人在给他的慰问卡片上写道:您这一生教的学生,交游的好友最多,您的一生真可以抵上别人的两辈子了。是的,台静农一生为祖国的教育事业付出了很多很多的心血,他不求任何回报,只望弟子们能肩负起传承中国文化的使命。
  老师关爱学生,学生爱戴老师。台静农病重住院期间,不断有学生来看望他,守护他,向他问一声平安,道一声祝福。台静农病逝以后,他的学生与生前好友纷纷赋诗作文,寄托自己的哀思,纪念一代宗师台静农。
  台先生去世后的第一个周年,林文月为纪念恩师,特意编辑了一本《台静农先生纪念文集》,前言由台先生的长子台益坚撰写,林文月自撰了《编后记》,由台北联经出版公司印行。该书收入纪念文章36篇,悼诗4首,还有各界人士的挽联。
  台静农的弟子、台湾东吴大学教授张敬先生有一幅挽联,高度地概括了台静农从教一生的学问和业绩,让我们以此联来结束本文:
    自歌谣至说部诗骚,
    古今俱在,高文德业垂宇宙;
    由书法而绘画篆刻,
    技艺皆精,桃李春风重儒林。 200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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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篇文章虽然很好,与其主不一。


    写信时间:2015/08/12 09:14: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