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风川屯垦获丰收
一九四0年四月,国民党制造的摩擦达到了高潮。他们在政治上、军事上采用高压手段,逼我党我军就范不成,于是又企图从经济上捆住我们的手脚。国民党政府不给八路军发粮饷、被服,同时调集几十万部队围困我陕甘宁边区,对我实行经济封锁,妄图把我们困死在这"弹丸"之地。为了渡过抗战难关,粉碎敌人的封锁,减轻人民的负担,党中央、毛主席高瞻远瞩,向全党发出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号召,整个边区沸腾了,军民大生产的热潮滚滚而来。我七七O团一千多人,在团长张才千,政委宋景苹,副团长卜万科的带领下,奉命开抵甘肃省华池县大小风川,执行党中央一面保卫边区,一面生产建设的屯田战略方针。
我连开进了小风川。当时的小风川,还是一片原始森林。只见树木参天蔽日,周围寥无人烟,异常荒凉。六、七十里长的川里,长满了杨树,白桦树,还有那些叫不出名来的杂树;那半人多高的荒草,象一堵墙似的,人想钻也钻不进去。而摆在我们面前更大的问题是∶缺乏生产工具,既没犁,也没牛,真是困难重重。
怎样完成党交给的艰巨而重大的任务呢?团里召开动员誓师大会以后,各营、连、排、班层层也都召开了动员会。一时间,广大指战员群情鼎沸,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决心在生产上也打个大胜仗。
为了不误农时,上级要求在四十天以内,抢在播种前把荒地开垦出来。通过调查和计算,每人摊派开荒三十亩地的任务。当年每人要生产出粮食三石。
当时,我是一连三排排长。全排都是十八、九岁的小伙子,新兵居多。为了不落在兄弟排的后面,我召集全排战士讨论。怎样争当开荒模范?
全排讨论很热烈,大家决心大、干劲足,任务定了下来,四十天干下来,每人平均每天开荒地一亩,当年每人生产净粮四石五。
刚开始,战士们干劲很足,一边开荒,一边又唱又笑,十分乐观。头三天,全排每人都达到了一人一亩。但三天过后,歌声和笑声就消失了。因为太累,开一天荒,腰酸背痛,晚上睡觉最难受,连脚都搬不上炕上去,想翻个身吧,也疼得跐牙咧嘴的。手上的血泡更是一层压一层,火辣辣地钻心痛。战士们的情绪一时低落下来了。
晚上,我召集各班班长开会,要求各班都做好宣传鼓动工作,挺过一个星期,就会渡过这个难关。七班长周亚坤,生性活泼,肚子里笑话多,我要他发挥这个特长,把气氛搞活些,同时要求把全排的文娱活动也搞起来。
开完会,我到各班窑洞查铺,看到有些小战士手上的水泡一碰到什么东西,就痛得直咧嘴。我便告诉他们,把针放在自做的煤油灯上烧红,对准血泡"滋"地一声穿破,挤干血水后,第二天就会好。小战士们高兴地都这样做了,减少了痛苦,沉闷的气氛顿时又活跃起来。
一个星期咬牙挺过去了,部队的情绪又上来了。第二个星期,每人每天就平均开了两亩多荒地。我们这个排,也跨入连队的先进行列!
在开完庆功会后,连长、指导员传达了上级指示精神,特别是讲到毛主席、周副主席、朱总司令、彭副总司令也亲自开荒生产粮食的情景时,全连指战员都非常感动。毛主席和中央领导同志那么忙,指挥全国抗日前线的千军万马,还要开荒生产,我们更应该多开荒、多产粮,让毛主席、党中央的领导同志腾出更多的时间,多为领导全中国抗日的大事情去操劳!会后,战士们的激动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全排战士自动地集中到我的窑洞里来,纷纷要求为毛主席、党中央领导同志代耕。我本来也很激动,现在又被战士们这种真挚的心情所感染,我忽地站起来,挥着拳头大声喊∶
"我为毛主席、党中央领导同志生产一百斤细粮!"
"我也生产一百斤细粮!"
"我也一百斤!"
"我也一百斤!"
……
好家伙,全排战士全都一百斤。战士们的脸兴奋得发红。连两个只有十七岁的小战士骆得义、惠子国也都是一百斤!
正在这兴奋的高峰时,忽然从窑洞门口发出了一声∶
"完不成怎么办?"
这一句话,却使大家愣住了。不一会,有个战士挥着拳头说∶
"谁说完不成?我保证完成!"
一个战士带了头,其他战士也蜂拥而起∶
"我也保证完成!"
"我保证!"
"我保证!"
"我保证!"
……
虽然战士们的决心都很大,但是,这个疑问使我发热了的脑袋顿时冷静下来。是呀,这并不是光凭热情喊一喊就可以办到的,这只有付出极大的努力才能办到。怎样才能使每个战士都完成一百斤呢?具体措施在哪里呢?我们决不能放空炮!我找几个班长、党小组长商量了一下,我又宣布∶
"大家听着,为了保证代耕落到实处,排里决定∶全排战士,每人保证多完成五十斤,力争一百斤。我保证完成一百斤,力争一百五十斤!"
"鸣,要别人只五十斤,自己倒一百斤。"有的战士不高兴地叽咕着。
"你为什么一百斤,我们只五十斤?"有的战士不服气地问我。
"我是排长,懂吗?"我十分干脆地回答。
第二天清晨,还没吹起床号,我排就早早地赶到开荒的地方,准备为多生产五十斤粮食而奋斗。好家伙,哪知别的排来得还要早,人家已干得满头大汗了。在战士们埋怨的眼光下,我分配完任务,就埋头挖了起来。
中间休息时,大家坐在一起合计,决定明天要比其他排起得更早。这时,连部通讯员从地里路过,大声地对我们说∶
"三排的小伙子们,告诉你们,你们的五十斤,太落后了。二连、五连都是一百斤、一百五十斤!"
通讯员的这番话,象水泼进了油锅,一下子炸开了!
"贺排长,老保守!"
"就我们排长胆子小。"
……
哎呀,这些话,真使我难堪,闹得的我脸一阵阵发烧。是我低估了战上们的力量吗?是的!毛主席、周副主席、朱总司令亲自开荒生产,这给战士们多么大的鼓舞和力量呀!五十斤?
确实太少!怕什么,有错就改嘛!
我马上站起来,手一挥,大声说,
“一百斤!全排战士一百斤!算我保守,我改。每人保证一百斤,力争一百五!"
"好—!"战士们一阵欢呼,尔后又一阵掌声。
虽然我规定了全排每人一百斤,但我暗自决定自己一定得生产二百斤至二百五十斤。我不敢说出来,只有暗暗使劲。
为毛主席、党中央领导代耕的口号,把整个部队的激情推向了高峰,一个劳动大竞赛的热潮开始了。营与营、连与连、排与排、班与班、个人与个人的对手赛遍地开花。你今天比我挖得多,明天我比你挖得更多。捷报频传!记录从一天两面、两亩半、一直到李发才创造的每天一人挖地七亩二分的最高纪录。
毛主席、朱总司令开荒生产,是一股强大的动力,使部队的劳动生产积极性持续高涨。这时,团长张才千出来干涉了,他命令∶挖地一小时,休息十五分钟。中午,饭后睡觉两个小时。违者关禁闭。他每天亲自检查。
我排战士开荒的积极性也越来越高涨,干劲也越来越足,每天开荒的亩数也直线上升∶一亩、两亩、三亩、四亩,最多时达到四亩半。特别是几个十七岁的小战士,也完成了这么多,我心里感到非常高兴。但又一想,这样搞下去,他们的身体吃得消吗?
一天中午,我检查各班午睡的情况,发现在八班的炕上,没看到十七岁的小战士骆得义。他到哪里去了呢?叫醒了八班长,他也不知道,周围到处找也没有找到。后来我和八班长找到离营房几里远开荒的地方,才看到骆得义在炎热的太阳下,上身光着膀子,下身只剩条短裤,正起劲地在挖地。那浑身的汗呀,象刚从水里钻出来似的。我望着他那单薄的身体,感动极了。当我站到了他的身后,他还没感觉到,挖得正上劲哩。
我严肃地喊∶"骆得义!"
"有。"他转身一看是我就呆住了,一张嘴张得老大。"为什么不午睡?"
"我,我……"他擦擦汗,低下头,喃喃地嘀咕着。"说,为什么不休息?"
"我、我怕赶不上他们。"他象山里的蚊子嗡嗡着。"穿上衣服,关你三天禁闭。"
"不,不……,排长,不能关禁闭。我睡觉,我睡觉。我……不,不能关。排长,求求你,关了禁闭,为毛主席代耕的一百斤就完不成了。"
他说得真可怜,我再也不能吓唬他了。我和气但又严肃地说∶
"好,这次不关你禁闭。下次再犯,一定关你一个星期。"
我帮他穿上衣服,就径直地先走了。好久,我没听见后面的响声,我愉偷一看,嘴,他正垂头丧气地扛着锄头,远远地跟在后面。我禁不住笑了,说不定此刻他心里正骂我哩!
我心里清楚。象他这样拚命干的,肯定不只他一个。如果这样下去,战士们可能会把身体搞垮的。晚上,我召开全排大会,讲评了一天的挖地情况,也讲到了骆得义的事∶
"骆得义,休息时间挖地,他这种不甘落后的精神,应该表扬。全排战士都要向他学习!"
说到这儿,原来一直低着头的骆得义,这时抬起头,朝我无声地笑了。
"但是
我有意地停了一下,"这种拚命的做法,不值得提倡,而且应该严肃地批评,关禁闭。不体息好,身体拖势了,到时躺在炕上连锄头都摸不着,还得有人照顾,更会影确任务的完成! 再不允许这样的事在我们排里发生,捉到了,关禁闭。我说话算数!"
骆得义的头又低下去了。
我以为这种训话,对其他人一定是一种警告,但是我又错了。
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吹了熄灯号,我出去查铺,发现九班十七岁的小战士惠子国不见了。我断定他去挖地去了。待我刚转过一个山坡,发现二里远的地方有火光,火光中有个人影在挖地。这无疑是惠子国。我想悄悄地走过去抓住他。走着走着,离人影还有一百多米远时,我突然踩滚了一块石头。"扑咚"一声,我摔倒了。那人影一晃,火突然灭了。频时。我眼前就象竖起一堵又高又大的黑墙,连一步远的地方也看不见了。我摸着往前走,估计摸到了出现人影的地方,只见一灌还冒着火星的灰堆,周围却不见人影。我喊∶
"惠子国,快出来,我看见你了。"
"周围没有一点声音。
"惠子国,快出来,这里野兽多,危险!"
还是一片沉寂。
"惠子国,你过来,我保证不关你的禁闭,说话算数!"黑洞洞的川里,只有我的回音。我有点恼了。
“惠子国,你再不出来,我要关你一个星期、一个月的禁闭”
还是只有我的回音。我慌了∶人呢,跑到哪里去了?该不是被我吓得跑到山上树林里躲起来了吧? 要是那样。多危险呀。野猪、豹子到处横行着哩。我慌忙跌跌撞撞地摸回去,准备碱人上山去找。到九班窑洞一看,惠子国已躺在炕上,正有滋有味,高一声低一声地打鼾呢!这鬼家伙倒装得挺象哩。可他不知道,他睡着了是从来不打鼾的。
我推了推他,"惠子国!"
没有回音、只有鼾声。
我建重她推了他一下,提高了声音:
“惠子国”
有"他坐起来,装模作样地揉着眼睛;"排长。有什么在务?"
"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我在睡觉呀。"
"我刚才查铺,你不在炕上。"
"我解溲去了。是不是晚上不准出去解溲?
这个调皮鬼,倒跟我要起小聪明来了。
"告诉你,你少给我要鬼点子,厕所里我去了的,骗谁?"他嘟着嘴说。"反正我是解溲去了。"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内衣,湿漉漉的,"怎么说,内衣农都湿了,不会是打摆子、做恶梦吧?"
"嗯…"他不作声了,低下了头。看着他这付窘相,我得意地说;"你还有什么鬼点子,说呀?"他仍不作声。
凭着这样的干劲,这样的精神,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眼年底收粮食时,我排大大地超额完成了任务,被团里评为摸范排。我也被评为劳动英雄。
那时,我们什么都干。农闲时,我们自行编组搞各种副业:割漆、饶炭、做木碗、破鞭子、烧酒、采药、开脚伙店、熏香、卖针头线脑、喂猪、养羊,出现了粮食满仓、菜蔬有余、牛马成群、猪羊满圈的丰收景象。吃的有浪食,穿的有衣服,手里还有钱花。有力地支援了前线抗日,彻底粉碎了国民党的经济封锁。大家都体验到了胜利的欢乐。
那时,学习、劳动、同志间的友谊、革命大家庭的温暖,把大家团结得象一个人一样,处处呈现出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气氛。虽然物质生活是艰苦的,但精神生活却是丰富的。一支朝气蓬勃的新型人民军队,在斗争中锤炼、发展、壮大起来。
贺青云1980年9月回忆 李汉江1982年8月整理(中共武钢委员会 党史资料征集领导小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