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自己的六十年，按理写到九二年六十岁时也就该搁笔了，但九四年春，与我相依相伴整五十个春秋的老伴，撒手西去，不能不续此一章。因为这是我生命交响乐中的主题曲。

除非个人的历史由别人来写，可以写到生命的尽头，甚至包括后事处理，盖棺定论。 自己写自己，只能留条或长或短的尾巴，永远不会结束！

我生命的前六十年，总的说起来是活得比较累的。后面还有小半程的生命之路，自然希望平坦些，走得轻松一些，但也未必。记得小说《创业史》中有这样一段话：人生的道路是漫长的，但在紧要关头往往只有几步，不管哪一步走错了，都会影响你一个时期，甚至一生。有人说我回国来是走错了，我以为先不说错与对，那是我当时唯一可选择的路。也有人说，我太耿直，又顾虑重重，不肯抓住个人的机遇，这也许是事实。但一切都时过境迁，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无怨无悔，不增加精神负担，以求安康。

    今后怎么样呢？说不清。其实最大的愿望乃是干了一辈子了，今后退休金有着落，病了住医院可以如数报销。就这一点点、一点点。即使这样，能否如愿，也难以预料。最近，又紧追这些退休的老家伙，要他们从微薄得可怜的退休金（有的还不能按时拿到，或只领到一小部分）中拿出一大笔钱来买公房的产权，否则连安身的窝也将化为泡影。实际上，当年我们是福利分房，发给我们那点点可怜的工资里面根本没有住房的补贴！总之，象我这样，千万别是“已是黄昏独自愁”再来个“更著风和雨”就行了。

    我也不知道是哪条神经出了毛病，竟然也敢提笔写“回忆”。写之前，没有计划，写的时候，连提纲也不列。直到起始时，连章节的标题也是信手拈来凑合上去的。有时还写写停停，前言不搭后语，杂乱无章。其标拿去打印，提了些修改意见，于是把发现的太不像话的地方改了改。即使这样，问题仍不会少的。特别是有的事已经过去了几十年，现在回忆起来，难免与事实有些出入。好的是，写“印砂人民解放军”一章时，参阅了刘子政先生编著的《砂捞越五十年代史事探微》，不至于离史实太远。还有，就是有关文化大革命的一些章节，可以从自己的日记中摘引。其余的嘛，就全部靠从脑子里的记忆细胞中掏了。尽管我的脑子还管用，连儿时趣事的细微末节都能显现出来，但也难免不出差错。

写完之后，我想，如果能有几本关于侨居地的地理历史、风俗人情的小册子，参阅有关内容，这一来，写侨居生活一段或许更具趣味性和知识性。

唉！反正就这样了，装模作样的写一写，说说自己的事，其实也没什么意义可言。不过，留下来，后辈愿意翻阅的话，大体可以了解老一辈人的辛酸，从而可以有所启迪。所谓“忆过去如烟云，探将来如珠玉”，如果沉湎于旧事，当然不好，但“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不思前进，生命也就失去了意义啊！

    我以近古稀之年了，闲暇之余，写上几行，也是一种满足老年怀旧心理吧！

    其实，每一个人的一生，都是一本书，不管意识没意识到，人每天都在用自己的行动书写着人生的书。每作一件事，每走一段路，都是你自己这本书中的一个章节。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这许许多多的章节，大多都是平淡无奇，不一定有什么雄伟美妙的乐章。但只要在基本方向上、在总的方面不出什么大的差错，不管你这本书是厚是薄，仍不失是一本好书。

    我希望后辈们，不论在急流险滩还是在风平浪静中，不论在阳关大道上阔步前进，还是在崎岖小路上艰苦跋涉，都要尽力写好人生这部特殊的书。

                                         1998年5月，初稿于西安

                                         1998年10月,定稿于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