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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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李少春(三)

发布时间:2010-09-17 15:19:19      发布人: 孝行天下

"杨小楼考过我!"

    李少春的思想是随着时代的脉搏而前进的。1949年北京解放后,他与袁世海首先改组了他的起社剧团,在集体所有制的基础上,民主议定各位演员的基薪,并随营业的升降而升降。少春约我正式参加剧团,担任编剧。我在这个剧团里编写的一个剧目是《夜奔梁山》。这是因为《野猪林》的上座成绩始终处于优势,屡演不衰,天津中国大戏院要求演出"二本野猪林"。所谓"二本",是沿袭旧时代戏班的惯例而来:一个戏唱红了,总要借重这个戏的名字,接二连三以至十几本地排下去。实则文不对题,不成章法。《野猪林》演到"风雪山神庙",已然结束了林冲、鲁智深与高俅父子的矛盾,谈不到接演"二本"。我同意继续写林冲参加起义队伍的故事,从脉络上讲,自然是林冲夜奔梁山、火并王伦。少容的林冲,有戏可做,世海的鲁智深,只得神龙暂隐,改饰刘唐。刘唐是"七星聚义"中一个活跃的人物,火并王伦,有他在内;从这个人物姓格的发展上,产生与林冲的矛盾,还是有戏的。我把我的想法说与李、袁二位,他们都同意这样写,并同意剧名定为《夜奔梁山》。

    《夜奔梁山》要突出"夜奔"。《林冲夜奔》原是杨小楼的代表作之一,至今仍传有唱片。少春的《夜奔》,学于乃师丁永利,身段、曲子,全是杨派路数。在教戏之始,丁永利曾详细地讲过杨小楼学演《夜奔》的全过程。少春说:"丁先生告诉我,杨老板这出戏是1922年赴上海演戏时,向牛松山学的。当时只草草地说了身段,没来得及细拍曲子。回北京后,请方星樵先生重新拍曲,曲与舞合,又请王瑶卿、钱金福看他排练。王、钱二位都赞许他的嘴里醇正,身上玲珑。不过,全剧只由林冲一人载歌载舞,虽见功夫,却不够一卖(北京饭馆的菜一盘或一碗,称为一卖。不够一卖,是不足以餍饫观众的意思)。于是大家商议,就《夜奔》原套'新、步、折、江'(曲牌名)的结构,穿插几个场子,钱金福的金枪手徐宁起霸,郭春山的白衣秀士王伦坐寨,迟月亭的摸着天杜千,刘砚亭的云里金刚宋万接应林冲过场,最后林冲与徐宁打'剑枪'接'连环'再打'快枪',双收后,由杜千开'挡子',打'四股荡'徐宁败下,圆场齐唱尾声。经过这样的改编,不只场子火炽,而且制造了徐宁追拿林冲、梁山接应林冲的悬念,同时把林冲'一场干'的舞蹈,分匀调整,更显丰满。从此,创出了京剧《林冲夜奔》的独特风格,称为'大夜奔',以别于昆戈社王益友、侯永奎常演的《夜奔》。"当时,丁永利是杨小楼的武管事之一,看了几遍,就学会了。丁永利不但教了李少春和王金璐,就是杨小楼的外孙刘宗杨,也是先向丁永利学的。在一个夏天的下午,丁永利在笤帚胡同杨宅的客厅里,给刘宗杨说《夜奔》。杨小楼在屏风后面的竹榻上抽烟,隔着屏风,考验丁永利怎样把他的绝招教给他的外孙。丁永利当时并未发觉,事后,宗杨泄露了秘密,宗杨说:"那天您说《夜奔》,我姥爷(杨小楼)在屏风后头看了个整出,佩服您教得地道。"因此,丁永利曾颇为自负地对少春说了两句话:"这出戏你唱吧,杨小楼考过我!" 我按照杨派"大夜奔"的路子,又加上"三立投名状",描写林冲同情受苦的劳动群众,后半部的"智取生辰纲",用暗场处理,先上刘唐,后上晁盖、吴用、三阮、公孙胜,投奔梁山入伙,王伦出于嫉妒心肠,暗使反间计,挑拨林冲与刘唐发生冲突,两虎相伤、坐收渔利,终于被吴用识破,火并了王伦。袁世海扮演的刘唐,有戏可做,特别是拾信中计,怒找林冲挑衅一场,是全剧的高潮,发挥了少春、世海的艺术特色。他们二位,曾就我写的原本,按日常生活那样对唱对念,请我及时修订,好在我对于场上的表演并不生疏,当时就按照他们的主意,修订词句、安上锣鼓、加上身段,如同在台上演出来一样,不到一个小时的工夫,三人同心,剧本定稿。演出的成绩,十分圆满。我赞赏少春的"夜奔",纯是杨派楷模,少春说:"看是谁教的!教我的丁先生,杨小楼考过他呀!"继而他又赞许那场"刘唐寻衅"写得精彩,我说:看是谁演的!编这场吸的人,也经过演者考过他呀!"

孙悟空的七字谜

    在起社排演《云罗山》、《将相和》的时候,叶盛章已然加入,所以《将相和》的李牧、《云罗山》的刘小义,都由盛章饰演。以后又在《野猪林》里增写了李小二这一人物,"行贿闹店"一场,叶盛章的李小二与骆洪年的陆谦、娄振奎的管营,演得花雨缤纷,有声有色。并扩大了《夜奔梁山》,把"智劫生辰纲"改为明场,由叶盛章演白日鼠白胜。同时,固定了旦角为黄玉华。在抗美援朝时期,我编写了《虎符救赵》,由黄玉华演如姬,叶盛章演朱亥,李少春演信陵君,袁世海演魏王。起社新戏层出不穷,得到文艺界领导的重视,马彦祥同志建议起社改名"新中国实验京剧团"。遍演于天津、旅大、青岛、辽宁、哈尔滨、太原、开封、石家庄各地。1951年10月,全团参加了戏曲改进局,成立"实验京剧团第一团"。少春排演的第一出戏是魏晨旭同志编写的《新闹天宫》,少春饰孙悟空,叶盛章饰假孙悟空。第二出是近代史剧《宋景诗》。先成立了"宋景诗历史调查团",从1952年3月初到4月底,在山东聊城、曹州一带调查访问了两个月,回京后,整理了材料,由田汉、阿甲、景孤血和我分场编写剧本。定稿后,9月排成,彩排两次,参加了全国第一届戏曲会演。这时我病倒了,一病两年,直到1954年才逐渐痊愈,在家中休养。

    在我卧病期间,少春不只一次地到国外演出,他的《闹天宫》得到国际朋友的高度评价。回国后,向周恩来总理汇报,总理指示:应当把《闹天宫》扩大为全部的《大闹天宫》,第一,要写出孙悟空的彻底反抗性;第二,要写出天宫玉帝的阴谋;第三,要写出孙悟空以朴素才华,斗败了舞文弄墨的天喜星君(天宫的状元)。改编《闹天宫》的会议,迫使我带病出席,具体工作,席让于景孤血同志。

     《闹天宫》通体昆曲,《大闹天宫》的改编仍须遵循传统,如何运用曲子,是个先决问题,因而孤血的改编本在音乐设计方面,遇到了暗礁。少春到我家来,希望我勉为其难,重新编写。

    我在结构全剧场子的同时,即安排了曲子的使用,并注意到曲与曲之间的调门统一问题。幸而我对于选用的曲子,都能上口,认识到它的艺术性能,可以在变调、降调、转调的基本规律上,移宫换羽,创造出和谐统一的新风格,写起来倒也流畅。少春满意,音乐设计和乐队也一致通过。

    彩排之日,周总理看了很高兴,只是对于孙悟空斗败天喜星君的写法,认为有些晦涩,希望另换一个方案。原来我在这场戏里,用对"对联"的写法,表现孙悟空制服天喜星君,例如,天喜问:"两猿截木山中,问猴子如何对锯(句)?"孙悟空答:"一马脱缰厩内,看畜牲怎样出蹄(题)!"这里,虽然用"猴子"、"畜牲"、"对句"、"出题"互相讽刺,毕竟是有些隐晦,不太醒目。周总理对此提出的意见,我欣然接受,而又蹙然扼腕,一时想不出更好的方案来。那时,我久病初愈,还不能搭乘公共汽车。有一天,坐三轮车下班回家,路经一条小巷,看见墙壁上有一张被风雨蚀残的宣传画,角落上画着一条狗,忽然触动思绪,想到半边墙立个犬,正是一个"状"字,由"状"字想到"状元",由"状元"想到"臭状元",用"臭状元"这个雅号,叫天喜星君自我嘲讽,岂不显明?制谜语本是我的惯技,于是浮想联翩,我草制了一个七字谜。第二天上班,少春问我新方案如何,我说:"尚未定妥,只想了一个七字谜,请你猜一猜。"我就把"自大有一点","半边墙立个犬","不方不尖","不甜不咸","非雾非烟","勇往直前"、"人扛二棍,一长一短"的谜面说与他,他一边念叨,一边用手比划着,哈哈大笑说:"是不是'臭状元酸气冲天'七个字?您想用这七字谜代替对联?"我含笑点头,他说:"孙悟空用这个七字谜,叫天喜猜,天喜自言自语地念出来,正好取得自我嘲讽的效果。好!就这样!这一场毫无问题了!"果然,第二次彩排,又请周总理看,演到这里,总理也不觉粲然。

周总理推荐《响马传》

    编剧与演员,必须有默契,也必须有矛盾。默契是巩固剧本演出的基础,矛盾是升华剧本质量的条件。我与李少春,既然在编写秦琼上有了很深的默契,一切问题自然迎刃而解。在我编写剧本的同时,他已向他的父亲李桂春学会了梆子《秦琼观阵》的一切身段,我们齐头并进,先后完成。他读了剧本之后,对于中部的一个高潮,即秦琼穿着杨林赐与的盔铠回家辞母,惊起母亲悲愤的回忆。原来这付盔铠就是秦琼父亲秦彝的遗物,而秦彝就是死于杨林之手的这一情节,坚持请我割爱。他的理由是:全剧秦琼穿箭衣到底,中部扎靠,再换箭衣,扮相上有突兀之感,而且这个高潮的后果,势必引起观众对于"盗令激秦"、"三挡九战"的想像,而我们给以观众的却是"观阵"的结果,容易扰乱观众的欣赏程序。他的看法,不无道理,但是编剧的我,对于这个高潮,爱之深而写之切,一旦割除,未免悒悒。这是个不小的矛盾,经我再三考虑,仍然坚持。少春处世待人,最善于别径通幽,过了两天,他到我家里,兴奋地说:"您写的那场'见母',高潮,我又仔细读了两遍,确是震撼心弦的好戏,可惜夹在这出戏里,容易埋没,将来您可以再起机杼,重写一出,我单独演出。"这番安慰,在我是"其意若有憾焉,其心乃深喜之",于是我接受了他的意见,矛盾解决。及至演出之后,我反觉得删去这个高潮,全剧显得精炼,正如一桌既已丰盛的酒席,还是免去压席的四个大碗为宜。关于剧名,我们也是有矛盾的。我最初定名为《秦琼》,他怕有自我标榜之嫌,请我更改,我说:"这出戏的主题,是写机智勇敢的秦琼不计私仇,掩护同道的革命行动,清洗了传说中'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义气二宇。杀青之际,我还想用《秦琼新传》来标题。"少春笑着说:"那就更安眼('安眼'是梨园术语,招致物议之意)了。您在剧本里塑造的出色人物,并不只秦琼一个,革命的行动,是依靠大家的同心协力啊!"闻言及此,我灵机一动说:"既这样,就叫《三十六友》如何?"他又以剧名中不宜标出太多的数目字而否定我的提议。想来想去,由《三十六友》想到《贾家楼》,太俗!《贾家楼》想到《瓦岗寨》,太远!最后,我由《瓦岚寨》想到《响马传》,从《响马传》想到这支起义队伍的组成。我们斟酌再三,才共同议定《响马传》的剧名,又一次统一了矛盾。

     《响马传》的第一次演出是在上海的一个会议上。第二次是在北京的政协礼堂。第三次是在中和戏院。这天,周总理也来看戏,戏毕到后台,总理首先肯定了戏的主题和少春的表演,只提出两点意见:一、"观阵"时秦琼背着双锏,把金顶换为银顶,更显雅洁,二、秦琼妻子可以再多描写几笔。总理并推荐《响马传》为国庆十周年献礼剧目,先安排到中南海演出,请中央首长欣赏。

    中南海演出之日,《响马传》受到毛主席和各位首长的鼓励,认为是《野猪林》的姐妹篇,同意周总理的推荐,定为国庆十周年献礼节目之一。周总理又提议加入谭富英演徐茂公,裘盛戎演单雄信,添写唱段,发挥他们的唱工,锦上添花,增霞蔚云蒸之致。

儒雅的关羽

    在李少春的艺术画廊里,有一幅红脸绿甲的关羽图像,等待他施朱染碧,妙笔完成。他虽然常常演出《群、借、华》的关羽,毕竟是短短两场戏,难饱众望。为了填补"红脸戏"的空白,他前后从小王麻子(李吉来)学了《水淹七军》、《古城会》。但是他希望演出的,却是当年杨小楼、郝寿臣演过的《灞桥挑袍》。

    少春认为,关羽的品质、性格、思想、感情,不一定表现在铁马金戈的战鼓声中,文场子更能表现他的内心世界,《挑袍》前后的特定环境,正符合这样的演法。同时,少春也听说过杨郝此剧,仅演两场而销声匿迹。他问我,是不是当时的演出未臻完整?我告诉他:"当年杨郝演此,堪称双绝。只因为第一场在吉祥戏院演后,杨小楼即觉头疼,他生平信奉道教,以为亵渎神灵,示惩于身,他的夫人严命女婿刘砚芳(当时杨剧团的管事)在庭院'跪香',遥向关神谢罪。可是第二场之后,杨小楼头痛依然,忏悔之余,决定不再演出。实则他的头疼,是有科学道理的。跟随他多年的容装师傅靳荣轩,也曾亲口向他分析,原来杨小楼演素脸戏,是在他头部'马子盖'以下一寸五的部位勒网子,演勾脸戏,则齐着'马子盖'勒网子,较素险戏高一寸五分,这两处的肌肉,习惯地束磨,从无不适之感,而关羽的脸谱,要勾得比一般花脸矮,勒头在'马子盖'下的一寸部位,高于素脸五分,恰恰是不常勒网子的肌肉部分,自然不习惯地感到头痛。勒师傅分析的虽有道理,而杨小楼基于迷信,总以为敬神如在,不敢再试,所以两场演后,即成绝响。可惜他那些富有风格的身段,不再见于今日。少春夙闻杨小楼在此剧中确有独特的创造,从我的谈话中,领悟到杨派关羽那种儒雅的风格,更引起他上演《灞桥挑袍》的兴趣。

    我们共同研究制定了全剧提纲,从徐州失散、屯土山约三事起,包括赠金赠马、挂印封金,直到挑袍。"斩颜良"、"诛文丑""虽是关羽正戏,少春同意在暗场表现。明场渲染的是:曹操估计关羽之不能真心附曹及关羽任曹千方百计、自有一定之规的坚强意志。剧的风格,表现于"风云舌底遣心兵",不借重"铁骑突出刀枪鸣"。在暗场"斩良诛丑"以前,着力地写了一场"三日小宴、五日大宴"的思想交锋之宴,刻画关羽、曹操的内心世界,从"温酒斩华雄"曹操初识关羽写起,发挥唱、念艺术,在几番对白之中,捕捉语丝笑片的机锋,突出双方的内涵矛盾。剧名则定为《灞陵桥》。

    少春、世海接到剧本,投入排练,半月后即首演于人民剧场。世海的曹操,大有发挥,公认为是《煮酒论英雄》以后的又一杰作。少春的关羽,早有灵犀般的会心,把南北两派的红脸表演技巧,和谐地融化于杨派关羽的风格之内,观众异口同声地说:李少春真是才长心细,创一个,是一个。这般儒雅的关羽,具有李少容自己的独特风格。

与少春最后-次的合作

    李少春最后塑造的一个舞台人物形象,是《红灯记》中的李玉和,也是与我最后合作的一出戏。在这以前,他曾成功地塑造了《白毛女》中的杨白劳。我虽然也曾编写过《香港怒潮》、《鸡毛信》、《迎春花》,导演过《古往今来十三陵》等现代戏,略有寸得,但总觉得没有他塑造出来的人物完整。这次合作,我们曾就运用唱、念、做、打等表演程式如何表现现代生活的问题,交换过意见。少春希望我写《红灯记》还要一如既往地把作者想像到的表演程序写在剧本里,启发演员。我也希望他在研究排练的过程中把自己的想法及时地告诉作者,不要顾虑作者的情绪,即便推翻了剧本,从头再写,也没关系。

     我为我的写作前景,制定了"摸索,改装,蜕化,创新"四步工序,与少春塑造人物的工序,不谋而合,只是他把"改装"易为"尊重'。他认为,不尊重传统的表演风格,可能会落到不像京剧的结果;在尊重传统的原则下,经过蜕化,达到创新。而这创新也不是故意地标榜新奇,只求适应现代生活的表现而已。

    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在排练开始,我问他:"李玉和这个人物,你用什么脚步?"他说:"既然是京剧,必须在京剧的表演程式上去摸索。我演杨白劳,用的是老生的衰派脚步,演少剑波,用的是武生脚步。李玉和与鸠山的斗争,不是诉诸武力,而是心兵交锋,李玉和的革命英雄主义与革命乐观主义的精神,必须是内涵的。我想用武老生的脚步,腿抬得高,步迈得窄,有一股内涵的英武之气,可能适合李玉和这个人物。但是运用起来,心里是武老生脚步的'范儿',走出来却不能硬梆梆的见棱见角,这就是蜕化,假若尝试成功,就算创新。"通过他的分析,我看到他在"赴宴斗鸠山"那场戏里,刑后再上,撑椅挺立,怒指敌寇的两晃摇,问他是不是化用了《独木关》的薛礼的身段,他含笑反问:"您看出是哪处的身段?"我说:"当然是火头军'搀人儿'的身段了。"他说:"那是我的初步方案,试了几次,还觉得不够英挺,我又改用薛礼上马、病体不支、以枪拄地的两晃摇了。" 少春尊重传统,化用传统,不仅仅在表演上做出成绩,唱工方面,也是如此。那段"临行喝妈一碗洒",在"时令不好风雪来得骤"的"来"字上,用中州韵的四声发音,把阳平的"来"字,唱成"籁"字,就仿佛梅兰芳唱《凤还巢》那句"女儿言来听根源"一样地韵味盎然。我有时在他面前哼唱这句,他说:"您想没想,假若这个'来'字不用去声唱法,是不是就像其他地方戏了?"我笑而颔之,联想到他唱的那段"提篮小卖拾煤渣",精简过门,创造出口语化的唱段风格,结合他自己定下的"摸索、尊重、蜕化、创新"的八字工序,由衷地钦佩他是位忠实于传统而又富有独创精神的艺术家。

    《红灯记》改动频繁的是"刑场斗争"一场,这并不是演员跟编剧、导演的矛盾,关键是江青伸入了黑手。最初,李玉和上场唱[新水今],江青仇视昆曲,斥责作者不懂得用静场的"导、碰、原"成唱腔。少春安慰我说:"假若作者不懂得用'导、碰、原',他也不敢接受改编《红灯记》的任务了!可能是她感觉唱工不够丰富而挑毛病,您何不在后面见李奶奶时,丰富唱段?"少春虽出于善意地安慰作者,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终于在江青的"圣旨"下,删割[新水令]重写"导、碰、原"。恰在这时,少春喉病复发只得辍演。阴云未散,狂飙又起,十年浩劫,夺去了少春的生命。我本来很有兴致地写这个回忆录式的《我与李少春》,写到这里,不觉悲从中来,泪随笔下,兴致索然,只好搁笔。他日兴之所至,式可补遗二三,庶成全璧。(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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