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霞艺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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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馆由[ 旭日东升 ]创建于2011年03月13日

李秀媛:一生苦艺终无悔 不愿憾负天下人

发布时间:2011-03-15 12:23:40      发布人: 旭日东升
发布:辽宁省文化厅    来源:辽宁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     更新时间:2010年2月9日
 
 

 



  有人说  二人转是关东黑土文化的一株奇葩
  有人说  山沟沟里面出凤凰


 

李秀媛戏装照


  李秀媛出生于黑山县的一个小山村四合屯,父亲李阳春半农半艺,远近很有些知名度。农忙季节,在家种田务农,农闲时,在家拉琴,常和其他二人转艺人组班儿四处演出挣钱以贴补家用。不知是先天的遗传,还是后天受父亲的影响,小秀媛对二人转艺术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农忙时帮助家里在田间地头干些零活,农闲时只要听说哪里演戏,不管路途多远也要赶去看戏,有时饭都顾不得吃,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

  这一年,老秋后,常在乡里活动的二人转民间艺人郝成义、小荷花等人来找李阳春,趁着“三大季儿”的黄金时段组团出班儿。由于天气渐冷,适时家里正张罗挂墙里子准备过冬,李阳春一时走不开。这几人便说:“我们帮你干,用不上三天便完活了。”大家手上忙着活,嘴也不能闲着,抓紧时间边干活儿边“对戏”。当时对的是《包公赔情》。聪颖的小秀媛,借帮妈妈做饭之机,偷听艺人们对戏,默记默学。临到收工的时候,趁着大人们饭后休息,小秀媛走上前不无得意地说:“《包公赔情》我也会唱。”“什么?”几个人睁大了眼睛,异口同声地问:“你能唱《包公赔情》?跟谁学的?”“跟你们呀,就这三天!”郝成义紧接话音儿:“三天?没人教,你在旁边儿听着就学会了?不可能!”“真的,不骗你们。”“好,你来几口,试试。”说着,郝成义向李阳春递了个眼色,父亲操起了琴,拉了过门儿,小秀媛一口气唱了几段。唱词、行腔、板头竟然没什么纰漏,而且嗓音甜美,声腔有味儿,吐字清晰,字字入耳。几个大人真是难以置信,好一阵子没人出声。半晌,郝成义一拍大腿:“嘿,这丫头还真是块唱戏的料儿,依我看,干脆让她跟咱们走好了。”“那可不行,”母亲从门外抢进屋里:“哪有女孩子唱二人转的?绝对不行!这话以后提也别提,秀媛,出去,干活去。”见母亲情绪如此激烈,语气如此坚决,父亲只是嘴角含笑,没有吱声,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父亲出班儿走后,小秀媛若有所失,心情烦闷,脑子里始终回旋着想要唱戏的念头。冬天来了,小秀媛闲来无事,征得母亲同意,决定到新立屯大婶家串门儿。

  新立屯镇有座“南戏园子”,经常演出京剧、评剧、二人转。小秀媛便整天泡在园子里,一住就是半年,眼界大开,受益匪浅。一天,南戏园没演出,秀媛在家闲呆着,想不到郝成义大爷突然来访。坐定后,说了一会儿闲话,郝成义话锋一转说:“我来新立屯,一是到戏园子打地儿,二是你爸爸听说你在大婶家,托我顺便来看看你,没什么事儿我该走了。”说完就起身告辞了。出了大门,小秀媛多送了一段路,郝成义见旁边无人便悄悄地对秀媛说:“你爸爸正在阜新周边演出,让我接你去随班儿学戏,怕你大婶不让去,刚才在屋里我没敢明说。下午四点钟我在胡同口等你,然后一起走,千万别误了。”说完拍了拍秀媛的肩膀,扭身去“李家烧麦馆”喝酒去了。秀媛望着哼着小调的郝大爷的背影,强掩心中的兴奋,蹦蹦跳跳地回到了大婶家。临近约好的时间,秀媛找借口溜出了大婶家,在胡同口迎着了隐在一处墙垛的郝大爷。爷俩也不打招呼,急匆匆地朝前赶去,直奔新立屯火车站。这一年,小秀媛将满十三岁。

  一、朝霞初现

  李秀媛随着郝成义来到戏班演出地——阜新市新邱露天矿工人俱乐部。真是无巧不成书,当晚演出的拉场戏《打狗劝夫》正缺一个小丫环的角色,秀媛便主动上前:“我来演。”有人问:“成吗?”“成!”郝成义走过来说:“这丫头鬼着呢,这点儿活儿,放心吧。”郝成义是这个小班儿管事的,他说了话,别人当然也就认可了。立马“钻锅”,有人给她化妆,有人给她说戏,还有四句唱,只一遍,秀媛便学会了。当晚的演出,小秀媛的表演虽然尚显稚嫩,却也没洒汤没漏水,小丫环的戏顺顺当当地走下来了,还挣了三毛钱。


 

李秀媛《红娘下书》


  小媛高高兴兴地跟在戏班儿,新立屯的大婶可是急得要上吊,孩子不见了踪影,哪还有心思吃晚饭?顾不得即将天黑,赶了十多里路来到四合屯。进了李家,往炕沿上一坐,眼泪就掉下来了:“秀媛不见了。我个大活人,连个孩子都看不住,真是白活了。”母亲一听,脑袋嗡的一声,面上可没表露出来,赶忙上前安抚:“她婶子,先别急,跟我说说孩子不见之前发生了什么?”大婶想了想:“也没发生什么,同平常一样。呃,就是唱秧歌的姓郝的去新立屯打地儿,顺便看看秀媛。”听了这话,秀媛母亲心里立时明白了几分:“别急,别急,八成是老郝把孩子偷着带走了,明天我去找。”第二天妯娌俩赶到了新立屯大婶家时,新邱方面已经托人捎回了平安信儿。当天,秀媛母亲就到了戏班儿落脚处。秀媛母亲见到丈夫就发了火:“哪有女孩子唱戏的?丢不丢人?马上回家!”李阳春轻声慢语,但口气却很坚定:“就让秀媛留下来吧,她喜欢这行,唱得还可以,况且已经登台了,还挣了三毛钱。”班儿上的人也都围上来相劝。母亲见状,生气而又无奈地对父亲说:“我不管了,她不回去,你也别回家。”当即便返回了。李秀媛如愿留了下来,在这个小戏班儿里边学边演。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父亲对秀媛说:“快过年了,戏班儿封箱后咱立马回家,你妈走的时候可生着气呢。”秀媛说:“爸,我还是去大婶家吧,回咱家妈不再让我出来怎么办?”父亲低头想了想:“也好,先这么办,以后的事,再说吧。”母亲见秀媛过年都不朝面,无可奈何只好默认了。

  转过年,刚过正月初一,小戏班便启箱开班儿了。这次的演出地儿,正是新立屯镇的南戏园子。李秀媛随班唱些零碎儿、侍候主演打“片子”。有一次,秀媛不小心把“片子”打离了缝,主演郭桂珍抬手就打了秀媛一个嘴巴,嘴上还骂骂咧咧地:“你是干啥吃的?把‘片子’打成这熊样我怎么用?戏班儿咋养活你这样的白吃饱!”倔犟的小秀媛不堪如此受辱,便要告别父亲辞班儿不干了。父亲默默无语,郝成义走过来,板着脸说:“孩子,你要想唱‘后面’的,就要忍常人所不能忍,吃常人所不能吃的苦,你要下功夫长本事,唱出个样儿来,将来叫她给你打‘片子’!记住,‘勤奋加机遇’,凭你这块料,会有出头的一天!”听完郝成义的一番话,小秀媛缓缓抬起头,用手摸着刚被打过的脸,以超乎年龄的目光和语气说:“爸,郝大爷,这一巴掌我记住了,而且会记一辈子。放心吧,我绝不会给你们丢脸。”从此以后,李秀媛似乎一下子长大了许多,每天勤快做事,诚恳待人,演出间歇,无事从不贪玩外出,整个心思都用在了学戏上。演出时,做完、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在上场门或下场门不碍事的地方,聚精会神地听戏、看戏、揣摩戏。打住戏后,还要帮忙清理后台,睡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但她坚持在被窝里把当天演出的戏的唱词、唱腔、表演在脑海里默一遍,才安心入睡。天天如此,从来没有松懈过。苍天不负苦心人,李秀媛就这样凭借天赋和毅力,偷会了这一时期戏班儿所有演出的剧目。

  那一个夜晚,是同往常一样普通的夜晚,但对李秀媛来说,那是一个极其美妙的夜晚,一个令她终生难忘的夜晚!

  那晚演出的戏码,“后场”是主演小荷花的《卖油郎独占花魁》。这是一出颇见功力、常演不衰的戏。当日戏票,销售一空。可是临演出,小荷花患了急性肠炎,难以登台。管事郝成义急得在后台团团转,束手无策。这时,李秀媛往前凑了凑,平静地说:“郝大爷,我来吧。”“你?不行,这不是小活儿,不行不行。”“行!”“孩子,别不知道深浅,今儿个你要是黑了,以后的道儿你可就难走了。”“你们常说救场如救火,我既然敢救火,必定有救火招数,你放胆儿让我来,今儿个要是砸了,我跪在台上送客直到最后一个观众。”大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出声。郝成义见没有人拿得出更好的主意,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向当场的演员和乐队作了个罗圈揖:“请出两位帮秀媛扮戏,场面上的请给孩子兜着点儿吧,大家辛苦了,我这里先谢谢。”前面的两出戏唱完,轮到《卖油郎独占花魁》,后台所有的人都挤在上下场门儿,刚下戏的连装也顾不得卸,都为秀媛捏着一把汗。要命的时刻终归是要来的,李秀媛款款出场了,这一老观众陌生的“小角儿”,扮相清新淡雅,俊逸脱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李秀媛的表演中规中矩,唱词只字不差。《卖油郎独占花魁》是出难度很大的戏,改编自《三言二拍》中的同名短篇,二人转取其情节,偏重于花魁女的情感倾述。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年岁不大的李秀媛把一位风尘女子重情重义的内心世界揭示得真切感人。演唱富于传情,花魁女向卖油郎表述衷情的大段唱腔,声情并茂,韵味十足,技慑全场,几乎一句一个“好”。李秀媛抓住了难得的机遇,以出色的表演初显自己独有的天赋和非凡的艺术才华,拯救了当晚的演出,赢得了观众,奠定了自己在戏班儿应有的位置。


 

李秀媛《杜十娘》


  二、彩霞千瑞

  1954年,随着“社会主义改造”的不断深入,县委、县政府决定整顿、接收二人转民营小班儿,成立 “黑山县地方戏剧团”。李秀媛同父亲李阳春、郝成义、彭成等人成为县地方戏剧团第一批演艺人员。

  随着剧团不断发展、二人转各路英才陆续加盟以及李秀媛年龄的增长,父亲李阳春对女儿的未来有了深一层的思考:“秀媛,你总是偷艺不是个长久之计呀,现在这样走下去,你也就停留在这个水平了。你应该拜师,只有拜师学艺,你才算真正迈进了门槛,才能学得规矩,才能有大的提高。”李秀媛多日以来,也总是有个不甚明朗的念头时不时地闪现在脑中,听了父亲的话,眼睛一亮,紧接着说:“好啊,我愿意,拜谁呢?”“我之所以今儿个跟你提这个话茬儿,就因为眼下有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李叔李振山正在团内,最好能拜他为师,就是不知道人家肯不肯收你。”李振山,艺名滚地雷,是二人转名艺人庞奉的高徒。虽然是个唱下装的,却是个“全脸”(二人转,上、下装全会唱的,称为“全脸”),戏路宽,玩意儿地道,人品高洁,传艺认真,课徒严谨,是位难得的好师傅。有热心人向李振山转达了李秀媛欲拜其为师的意愿。李振山是个非常爱才、惜才的人,早就有心寻觅一个璞玉奇才为徒,传承自己的艺业,见李秀媛天份、资质俱佳,便欣然答应了。对于黑山县二人转第一位女演员拜师,剧团和县里有关部门非常重视,择日摆了酒席,正式行了拜师礼。师傅当场回赠给徒弟一套戏装,为徒弟取艺名“筱月霞”,并语重心长地说:“师傅好认,学戏好学,但戏学好难,出名更难,好好学,别给师傅丢脸。”自此,筱月霞真正地叩开了二人转艺术殿堂的大门。

  滚地雷授徒,不同于一般的艺人只把徒弟领进门,应个师徒之名,造化全在徒弟自己,而是像他的艺名一样,传艺之真、法度之严,大有雷霆之势。他从筱月霞的基本功抓起,甚至先是从二人转的“扭”做起,继而练手绢、扇子、大板儿、手玉子,直练得大腿磨破了,手上起满血泡,仍是不允许停歇。即使练成身段优美、技巧超群,每天的例行功课还是要照做不误。每天清晨喊过嗓后,要对着一张白纸说绕口令,练嘴皮子功夫,练到白纸上不沾一点儿唾液星才算过关。期间,只要有筱月霞演出,师傅都会由始看到终。打住戏后,不管多晚多累,对筱月霞演出的得与失,师傅都要细细地评说一番,倘若下次演出没有改进,必然遭到师傅的怒喝斥责,甚至体罚。筱月霞苦过,哭过,整天吃不下过,整夜睡不着过,但她咬牙挺过了,练就了一身过硬的基本功,扎实了根基。

  筱月霞的长进,李振山看在眼里,喜在心头,盘算着时机已经成熟,该拿出本门看家的东西了。那是一个明媚的春天,李振山把筱月霞叫到跟前,郑重地说:“从今儿个起,师傅要系统地给你说一出大戏。你听清楚,这出戏是咱们这一门的看家戏,是从你师太爷王宝珍、师爷庞奉到我一脉传下来的,你可一定要学好。否则,不光咱爷俩儿愧对师门,你师太爷、师爷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切记,切记!”筱月霞是幸运的,她作梦也没有想到,师傅说给她的第一出大戏,竟是二人转极具代表性的《大西厢》。《大西厢》,二人转传统剧目“四大梁”之一,曲调变化多,板头技巧高,演唱难度大,二人转艺人间流传一句话:“会唱大西厢,唱手必不糠。”尤其自家这一门的《大西厢》,更是较完整的全本《大西厢》。李振山是个严肃的民间艺人,他对《大西厢》的原作进行了重新梳理,去掉了“粉词”,添补了健康的词句,并且谆谆告诫:“演戏要演人物,千万不能演自己。唱要有情,情要入戏。学时要集中精力,学后要闭上眼睛默戏,脑子里形成一个球,睁开眼睛形成一个花,要像过电影似的,戏要在脑子里随时随地的过。”教戏的方法是传统的口传身授,师傅教一句,徒弟学一句。每次教五十句,一字一腔,一腔一韵,一韵一情。教得细,要求严,举手投足、甚至一个眼神都要用心领会,仔细揣摩,绝不允许有丝毫差错。一次只说三遍,如若记不准,面壁直立,直到想对无误为止。筱月霞学的很苦,学的很真。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在不足两个月的时间里,筱月霞学会了三千六百句的全本《大西厢》。严师出高徒,当她把全本《大西厢》给师傅演唱完毕,连李振山都被征服了,心中的兴奋,溢于言表:“有了这本‘西厢’垫底儿,以后没有什么戏能难住你了,别松劲儿,继续努力,你会比师傅强。适当的时候,该咱爷们儿露露脸啦!”初夏里的一天,黑山县城街头贴出了罕见的字数不多的戏报:“黑山县地方戏剧团今晚演出全本《大西厢》,主演:筱月霞、滚地雷”。戏报是罕见的,当晚的演出也是黑山二人转罕见的。筱月霞音色柔美,吐字清晰,韵味醇厚,板头精准;听琴、下书、观画师徒二人争奇斗艳,环环相扣,严实无缝;头板胡胡腔、二板胡胡腔、文咳咳、武咳咳、红柳子、专调、靠山调、扬尾调、打牙牌……近二十种曲调,戏迷听的大呼过瘾,剧场炸了锅。筱月霞一夜成名!并且一发不可收拾,应观众强烈要求,从第二天起,一日早午晚三场,连演半月,场场爆满,几近万人空巷。声声传歌《大西厢》,满城争说筱月霞,盛况空前,欲罢不能。为了避免筱月霞累倒,剧团只好转了“台口”。

  筱月霞终于成功了。从打“片子”挨巴掌到二人转“唱后场”、拉场戏“站中间”,最终成为了黑山地方戏剧团的台柱子。她的《西厢》、《蓝桥》、《赔情》等剧目脍炙人口,久演不辍。剧团不但在全县演出,还经常去阜新、锦州、抚顺、沈阳、本溪、辽阳、鞍山等地,甚至远到河北、天津、内蒙。每到一地,观者如潮,走一地,红一方。筱月霞声名大振!黑山县地方戏剧团如日中天!据说,那一时期黑山二人转剧团挣钱要用麻袋背。

  1956年岁尾,师傅李振山因故离开了黑山。虽然师傅不在身边了,自己也已经事业有成,但筱月霞却从未放缓过艺术上的追求和进取。她通过演出实践、与观众交流、结合自身特点,对艺业刻苦钻研,精益求精。她虽然嗓音清亮,但从不一味卖高腔,特别讲求演唱的声与情、韵与味,在板头上狠下功夫。她的抱板、滚板、干板夺字,有如爆豆,紧凑明丽,不丢一板、不丢一字。她还发展了一种滚板,把几种板式黑、红、掏混在一起唱,滚起来抱,有一两个字一板的,有七八个字的连说带唱,清脆利落,韵味绵长,即使没有音响设备,即使在空旷的室外演唱,也能把唱腔的每一个字清晰地送入最后一排观众的耳中。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筱月霞在二人转表演艺术日益精进的同时,强烈的感受到,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要想步入一个更高的层次,必须广收博采,为我所用。她对京剧、评剧、梆子等剧种的表演艺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观赏姊妹艺术,从中悟道,借鉴、吸取九腔十八调的二人转所需的精华,触类旁通,反哺二人转艺术。筱月霞以心血和汗水逐步成为以唱为主、板头独特、情切感人、风格别具的“西派”二人转艺术的代表人物,为黑山二人转书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1963年,二十四岁的筱月霞与黑山县评剧团拉大弦的张振厚喜结良缘。1965年怀孕后,体形有了很大变化,只能演一些老年角色。即使这样的角色,筱月霞也绝不砸牌子,为艺术负责,做到一丝不苟。她常到街上仔细地观察老太太的行走姿态,捉摸她们刹那间的表情、语气、动作,化入自己舞台上的表演,惟妙惟肖。艺多不压身,她从其它剧种学来的小花脸表演,曾得到著名评剧表演艺术家花淑兰的赞许。想不到“客串”的“老旦”、“小花脸”,日后竟成了她的一手绝活儿,展示了她另一面的艺术才华。

  筱月霞休产假的时候,剧团正在河北地区演出,刚巧孩子满月的那一天,郝成义从外地赶了回来,筱月霞很是有点儿意外:“哟,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有了闲空儿?正巧是孩子的满月酒,来,咱先喝酒。”边说边重新整理上一桌酒菜。郝成义看了看孩子,说了几句祝贺的话,便坐下闷头喝酒。三杯酒下肚,筱月霞望着郝成义微红的脸,像似不经意地问:“剧团走到哪儿了?”“唐山。”“回来有事儿?”“没事……就是……来看看你……”“大爷,我从小就在你跟前,太了解你了,说吧,到底有啥事儿?”“没有。”“团里遇到坎了?”“没,没啥大事。”“不说?好,你老就慢慢喝吧,喜庆酒,多喝几杯。”郝成义不言不语地又干了几杯,还是筱月霞先开了口:“行,真行,老江湖就是老江湖,真沉得住气!”“唉,团里那点儿事,我不说你也心里明镜似的,原本就人头不整,你又不在,演出不上坐。”“几成?”“也就是一二成,进退两难了。”“咱明天起早就走。”“我来还不是这个意思?可是,孩子刚满月……”“大爷,戏比天大,啥都别说了。”郝成义笑了,又连干了三杯。第二天,筱月霞抱着满月零一天的孩子,同郝成义一起登上西去的列车,赶到了唐山。筱月霞在唐山头三天的打炮戏,依次是《夜宿花亭》、《西厢》、《蓝桥》。她以高雅的台风,精湛的技艺,在当地引起极大的轰动,一举扭转了剧团的颓势,连演二十八天,场场爆棚,并应观众的要求,加演了好多个日场,取得了唐山二人转舞台前所未有的成功。黑山地方戏剧团从唐山载誉直下天津卫。特有的文化底蕴促成特有的文化氛围,养成了天津观众极高的欣赏口味,有时挑剔得近乎苛刻,令许多艺人望而怯步。以筱月霞挂头牌的黑山地方戏剧团奇迹般地在天津连演近月,关东的小玩意唱响津门,“筱月霞”的名头不胫而走。《唐山晚报》、《河北日报》跟踪报导,“戏评”栏目连篇登载署名文章,对黑山二人转给予了很高评价,盛赞筱月霞为“塞北一枝花”。誉满唐、津,北上包头,此一去,在包头市及其周边的内蒙地区,辗转演出四个多月。这一时期,是筱月霞艺业修养的成熟期,集黑山二人转前辈之大成,继往开来,发展创新,唱腔圆润,音色纯厚,以声带情,情深感人,腔板双绝,唱做俱佳,给人以恬静、高雅、大气、自然的美感,充分地展现了她独具的艺术天赋和在二人转领域超群的艺术才华,把黑山二人转艺术推向了巅峰,真可谓是彩霞千瑞!

  三、晚霞正红

  在筱月霞的人生际遇中,除了师傅李振山,还有两位对她而言举足轻重的人,那就是父亲李阳春和丈夫张振厚。如果说师傅成就了她一番超凡的艺业,那么,父亲和丈夫则对她每每处在人生十字路口的走向起到了指点迷津的护航作用,与其共同书写着精彩人生。

  筱月霞红极一时,各种光环接踵而至,很自然地招来“红眼”人的妒忌,又适逢“极左”思潮泛滥,便有人欲借文艺整风之机扳倒她。恶语中伤、不实之词、攻其一点不及其余的歪风扑面而来,声名赫赫的主演沦落至后台管理服装道具。筱月霞遭到排挤,心里万分委屈。多年来,一心为戏、一心为团,却落得个这般下场!恰在此时,本溪市欲以高薪聘走筱月霞,令她不由萌生去意。父亲得知她的想法后,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孩子,是黑山这块土养育了你,你的‘西派’艺术在这里,广大观众喜爱你,县内各级领导了解你,你的根在这里!外出搭班儿闯江湖,不容易呀,爸爸年岁大了,还能陪你几天?要相信领导,相信大多数人。你已经是成年人了,用不着我多说,好好想想吧。”父亲的一番话,在情在理,坚定了筱月霞的生活信念,也确立了自己的人生定位,她选择了扎根于乡土之路,在后来的日子里,经受住了风霜雨雪的洗礼。

  就在筱月霞舞台生涯的鼎盛时期,一场突如其来的文化大革命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在一片肃杀之中,矛头直指筱月霞的大字报铺天盖地,她不只被剥夺了演出的权力,甚至丧失了做人的尊严。面对突然陌生了的世界,筱月霞终日苦闷惶恐,六神不安,吃不下、睡不着,恨不得以死去求得解脱。患难见真情,相濡以沫的丈夫,在人人自危的处境中不避风险地守护在她身边,耐心地开导她说:“千万不要灰心,不能往窄路上想,眼下的情况不正常,肯定长不了。挺住了,一切都会过去的。”渐渐地,筱月霞坦然了,默默地承受了种种不公平。剧团解散后,筱月霞被送到县食品厂接受再教育。身处眼前的境遇,她的心很平静,无论是在县食品厂,还是后来被调到“大副食”卖臭豆腐、打酱油,她都在认认真真地做、踏踏实实地干,以出色的表现年终被评为劳模,继而被提升为“大副食”四部经理,成为党组织重点培养对象。

  1976年10月,党中央一举粉碎了“四人帮”,共和国步入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华夏大地又恢复了一片生机。县委、县政府先是在原有的县文艺宣传队的基础上重新组建了以评剧为主的县剧团。1978年9月,筱月霞被调到这个团里当演员。凭借早年扎实的艺术功底,她先后在《茶瓶计》、《秦香莲》、《桃李梅》、《三节烈》、《奇冤义胆》等戏中扮演了老旦、彩旦的角色。有活儿就出彩,不明底细的人,还真看不出她是一位二人转演员。

  1980年,县委、县政府又审时度势,决定重新建立黑山县地方戏剧团,调筱月霞任主管业务的副团长。新团初立,百废待兴。在一无资金,二无设备,缺丁少员,剧场残破的困难情况下,筱月霞废寝忘食,奔走于有关部门和旧时关系之间,寻支持、拉赞助,装修剧场,制作流动舞台;南下苏杭购置行头,北上吉林取经学戏。为黑山二人转的复兴,披肝沥胆,舍家忘己,付出了难以言表的艰辛。重新出现在观众面前的黑山县地方戏剧团,巡演于乡村故里,远赴沈阳、抚顺、鞍山等地。由于二人转舞台十年断代,艺员青黄不接,筱月霞苦苦支撑着剧团的局面,既当团长又当演员,既唱上装也唱下装,有时还要在拉场戏中演小花脸。为了重新打造黑山地方戏剧团的知名度,借省、市的二人转专家来黑山调研之机,筱月霞不顾年近半百,再次贴演了全本《大西厢》。尽管岁月不饶人,尽管这出大戏绝响舞台多年,但筱月霞以其厚重的艺术修养和表演功力以及对历经磨砺的人生感悟,把这一经典剧目的精粹与内涵演绎的淋漓尽致。板头还是那样瓷实,嘴皮子还是那样利落,行腔还是那样酣畅,声、情交融还是那样动人心魄。近三小时的演出,唱的韵味醇如老酒,听的观众荡气回肠,令在场的专家学者击节兴叹,令合作者感到无名的震颤。《曲艺通讯》发表专题文章,对筱月霞和她的《大西厢》给予高度评价。她的《大西厢》“红娘下书”一折被编进了《中国戏曲志》。筱月霞迎来了二人转舞台生涯的第二春。

  1983年,多年积劳成疾的筱月霞,感到身体每况愈下,日常工作和演出都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出于关爱和提供更大的发展空间,县里有关领导把她调入县文化馆任副馆长。由专业艺术到群众文化,这一角色的转换,筱月霞考虑更多的是,如何扬己之长,借县文化馆这个新的平台,为深受广大群众喜爱的二人转的普及和培养后备人才尽自己的一份心力。在县文化馆和县文化局的支持下,1983年、1985年先后两次开办了126人和80多人的二人转培训班。筱月霞除自己亲自授课外,还特邀市戏剧专家哈稚蓉、省音乐专家周景春和省曲协二人转舞蹈专家马力来培训班讲学。她秉承师傅对学员负责、对艺术负责的敬业精神,教学真诚严谨、一丝不苟,使广大学员受益匪浅。由这两届培训班走出的学员,有的后来成了黑山县地方戏剧团的主要演员,如王丽珠、卢翠翠、杨克金等,有的成了赵本山麾下的演员,如王小宝、孙丽荣等。

  1993年,筱月霞在县文化馆副馆长的岗位上光荣退休。赋闲在家,仍是壮心不已。她把家中原来堆放杂物的左边小门房收拾干净,做为与丈夫的居室,用几间正房和右边门房办起了“筱月霞二人转教学班”。教学的方式是不定期的,随到随教,学成为止。筱月霞教学绝不急功近利,就像师傅当年培养她那样,打好地基再起高楼,真教实授,教的正规,学的扎实。她的学员一经亮相舞台,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出自名家之手。黑山县举办第一届“丰收杯”二人转大赛,她有10名弟子分别获得了一、二、三等奖;辽宁省举办二人转擂台赛,她的四名弟子被推荐代表黑山向大会作汇报演出;2003年“本山杯”二人转大赛,筱月霞自信地推出了车帅、张小丽参赛,获得了该赛事的三等奖。

  2008年3月14日,李秀媛因癌症医治无效,在锦州去世,终年69岁。当得知老人家在去世前,还每天都挺着重病的身子向弟子悉心传授二人转的唱腔、身段、扇子、手绢等技艺时,很多人的眼睛都湿润了。她的一生对二人转的传承做出了非常突出的贡献。我想,人们会永远记住李秀媛这个名字,记住这个“一生苦艺终无悔,不愿憾负天下人”的民间艺术家。  文/张承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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