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释怀的怀念
无法释怀的怀念
——追思江西师大郑晓江教授
王令策
一
农历癸巳正月初七，
一个是蜚声海内外的国家二级教授，一个是默默无闻的普通市民，无论怎么联想，貌似都是无法连在一起的两个人。但事实就是这样，我居然有幸和这位知名教授——郑晓江相识，并结下了良好的友谊。其来由就得从十多年前说起了。
二
据《“新风楼”里沐春风》（郑晓江撰，载拙编《文津一苇——王咨臣先生纪念文集》，香港天马图书公司2003年1月版）一文称，1997年3月28日，他、中文系张来芳教授、哲学系杨雪骋教授、图书馆喻剑庚老师以及南昌大学赣文化研究所的姚敬东老师一行五人为了《豫章丛书》整理过程中的一些事情到我家拜访我父亲，其时我正好在家。他个子不高，身体很结实，宽厚的肩膀，光溜溜的前额，戴一副宽边眼镜，说话声音平和，不疾不徐，话不多，但一开口，总能说到关键点。这就是与他的第一次见面之后的印象。
这次见面之后，交往并没有立刻增多，实际上他根本没有参与《豫章丛书》后来的整理工作，询诸张来芳教授，也只是说他很忙。
记不起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来往增多的，但印象深刻的是我父亲去世以后，曾经向他约稿，也就是请他写一篇关於和我父亲交往的文章，即便如此，我还是没见到他本人，文稿也是通过张来芳教授转交的，亦即前面提及的《“新风楼”里沐春风》。
大约在2002年初夏，他突然对我说，带他在老城区寻找“磨子巷”的具体位置，当时我还嘀咕了一下，找这干啥，找就找吧。几天之后，他就和杨雪骋教授一起来了，我也二话不说，随即就领着他俩在万寿宫一带穿街走巷，寻寻觅觅，结果是磨子巷没找到，却找到了磨盘巷。到那一看，他连连摇头说道：“肯定不对！”说真话，我确实不知道磨子巷的具体位置，并且连这个地名也是第一次听说，只是瞎猫撞死鼠地转悠一番而已。他接着说道：“据陈寅恪的回忆录看，磨子巷应该在中山路旁边，而磨盘巷离中山路还有这么远，所以说肯定搞错了。”闻说和陈寅恪有关系，我也就不敢含糊。回家之后，立刻找出一张民国三十六年印制的《江西省会南昌市街道图》仔细地查找，果不其然，“磨子巷”三字突现眼前，再经过一番比对，确定了磨子巷的位置就在中山路中段的北面，是连接中山路和民德路的一条小巷子，可惜当下荡然无存，已经被太平洋百货商场（今名百盛）覆盖了。当我告诉他时，他也只是说了一句：“找到就行！”后来也就没有再提磨子巷的事情了。
2003年1月《文津一苇——王咨臣先生纪念文集》出版后，趁着送书给他的机会见了一面。闲聊当中，记得他说过我撰写的一篇《从〈系年私录〉看吴宗慈与辛亥革命》曾经他审阅通过，准备登在《南昌大学学报》上时，恰好《江西社会科学》（2001年第十期刊出）已经发表，因此临时抽了下来，同时还要我多向《南昌大学学报》投稿。此时我才知道，他的职务除了在《“新风楼”里沐春风》附言中提及的那些之外，还有一个就是《南昌大学学报》（社科版）主编。临别之际，他对我说道，有空的话，不妨多来南昌大学赣文化研究所走走，并对张来芳教授说，以后凡有来稿，可以让我先看一遍，做做文字方面的校改工作，我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自是以后，交往日趋密集，对他日常的教学研究、待人接物、工作作风等方面的特点也就有了一、二熟悉与了解。
三
和郑晓江教授有过交往的人，大都知道他有一个著名的治学理念：“把文章写在大地上，将学问做在山水间。”说老实话，我乍一听，还无法知其内涵，直到粗读了他的《八千里路云和月》、《思想考古》两部专著及有了几次田野调查实践之后，才算有了一定程度的理解。他的意思是：社会培养了学者，那么学者就应该回馈社会，为社会服务。还知道他不像一般学者那样，仅仅局限在图书馆、书海当中做文献功夫、稽章勾沉，而是经常沉在下面寻访，将亲身调查获得的所闻所见与文献记载相互印证，并加以思考，然后得出自己的研究结论，撰写出迥异於抄来抄去的论文。这种治学方法，他名之曰“思想考古”。对这四个字的含义，他解释道：“所谓思想考古，即是借鉴历史学和人类文化学等学科的田野调查方法，去思想家生活、求学、家居、从业的地方进行详实的实地考察，以感受和体验研究对象的情感、思绪，把思想家的思想还原为在具体情境中的思想，找到其思想学说或行为的外在根据，并进而印证或质疑某些史书中对思想家的言行记载，对某些语焉不详的史料或有争议的问题做出分析与考辨。”（《八千里路云和月》，新华出版社2002年第一版）这种治学理念，我是第一次听说，因此不理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不久我就亲身体会到了这种治学方法带来的益处。
据《草根南昌——豫章风物寻踪·后记》（郑晓江、王敏主编，学苑出版社2006年7月第一版）一书记载，2004年1月，他出席了西湖区委、区政府主办的“城区（南昌·西湖）经济文化建设论坛”，会后不久，受区委、区政府委托，开始了“南昌市民俗民居调查及研究”的田野调查。为圆满地完成这个任务，他立即组织了一支由教授、博士、研究生等数十人组成的队伍，我也忝列其中，详细过程毋庸赘言。我只想说一个小插曲：由於他的学生来自省内外，多数听不懂南昌方言，而我们下去采访的对象又以老人为主。如何解决这个语言交流的障碍呢？他即指定我为学生讲解了南昌人在与老人家接触时的尊称以及应该注意的事项等细节问题，也就是《后记》当中提到的“专业培训阶段”。“这看起来好像是多此一举，不会影响到整体任务的顺利完成，其实这是一个较为重要的环节，如果交流不畅，就会影响调查的报告之中原汁原味的民间风格。”他对我说了一些之所以必得加上这个步骤的道理。
田野调查结束后，形成了《南昌市传统民间风俗调查报告》（南昌大学历史系黄志繁博士后撰写）、《南昌市民居古建及名人遗址调查及研究报告》（本人撰写）、《南昌市万寿宫调查及研究报告》、《南昌市绳金塔调查及研究报告》（后两份由南昌大学中文系张来芳教授撰写）四份专题报告，并提出了意向性开发项目及建议。西湖区委、区政府收到报告后，给予了高度评价，后来经过多次讨论、修改，於2006年4月正式出版了《草根南昌——豫章风物寻踪》一书。该书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草根”气息特别浓厚，尤其是后面所附《南昌民俗访谈录》，完全是口语化的真实记录，既无雕饰的语言，更没有大而全的理论，一扫部分调访报告中的学院派气息，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原汁原味”地反映了草根阶层的生活。而更让人始料不及的是，《草根南昌》一时间成了畅销书，颇有洛阳纸贵的感觉。有了这次的活动，我对“把文章写在大地上，将学问做在山水间”一语有了初步体会。
其实这是他治学的一贯风格——深入、接近原生态的情景环境中去体会、观察、研究，再结合文献记载，从而写出接近实际问题的文稿。如在撰写红谷滩管委会建造的“赣文化长廊”（现名赣江市民公园）的文化景观文字设计稿之前，他即曾将课题组全体成员拉到当时还是一片荒滩的红谷滩，爬陡岸、踏荒滩、穿草丛。赣江市民公园竣工后，不仅让游客在游览中获得了美丽景观的享受，还让广大的省内外游客见识到了赣文化的精深博大。或许正是基於这点，省政府还指定该处为二级接待窗口。文字稿基础出色之处，於此可见一斑。又如为天津市永安集团搞田野调查，则更是明确要求我们吃、住都在公墓里，说是这样可以随时观察当地的丧葬习俗。为此，我和他的三位研究生踏踏实实地在公墓里住了十几天。此外，我们还深入多个火化场，对丧者家属的衣着、祭奠、安葬过程、所用物品等作零距离的、全方位、全过程的细致观察，必要的时候还要了解“为什么这样而非那样”等等。众所周知，殡仪馆、墓地等素为生者忌讳的地方，如果不是祭扫或是参加葬礼，谁会去殡仪馆、墓地呢？再说一般路过墓区时，都会自觉或不自觉地绕道而行，遑谈在墓区里面吃住。恰恰是因为他的治学理念影响了我们，我们才会无所顾忌。或许是永安集团的领导被我们的较真行为感动了，后来还特地邀请我们课题组全体成员去参观过几次。经过这次调访，课题组在他的指导下，编撰出了《中国殡葬文化》（上海文化出版社2012年3月版）和《殡葬经典选读》（待出版）两部填补国内殡葬行业理论空白的专著。
如果说他在这些课题活动开始之前以及进行当中所提的要求和行为都还在情理之中的话呢，那就说一个出人意料的例子。据我保存的资料看，应该是2010年下半年，他曾应邀为江西省女子监狱的干警作了一次演讲，反应出人意料的强烈。监狱领导见此，遂再度邀请他为女囚作系列讲座，以促成她们尽早地回归社会、回到正常人生活的轨道。他欣然接受了邀请，同时提出了两点要求：第一，要带着课题组成员在女囚当中作几次调查，以掌握她们的真实想法；第二呢，则较为奇特，就是要求在女监住上一晚，以作零距离的观察云云。监狱方面的领导乍听之下，刹那间怔住了，但立刻就回答道：第一个需要请示上级部门，才能作最后答复，第二点则几乎不行，因为那全是女性，而课题组成员则有男有女，不仅不方便，而且对狱务管理也有不便之处。
这种治学理念可说是终其一生，并对他的朋友、学生也产生了一定影响。也恰恰是因为这种精神，他才能在生死哲学的研究领域拓展出一片新的天地，并成为生死哲学理论界的翘楚！
四
他不仅将课题做得出色，教学、演讲同样也是出类拔萃的。
和他一面之后，获悉他年龄与我相同，却已经是名满省内外的知名教授。曾私下和彼此熟识的友人谈及他的治学历程，说他很勤奋，每次评职称时，他总能遇到好机会——破格提拔，副教授是这样，教授也是如此。其实我认为这不是什么遇到好机会，而是人们通常说的——机遇总是偏爱那些有准备的人。
记得1998年年初，我进京公干，一位朋友在送他的著作《拷问人生》给我时曾说过一句话，至今印象深刻：“他在南昌大学作人生专题演讲的时候，走廊、窗口都挤满了学生！”当时也没怎么往心里去，耳听耳过，直到亲历了几场演讲之后才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内涵！
他演讲时，从来不穿西服，而是休闲装扮，询其缘故，则说是这样才可以让自己无拘无束，尽情发挥。
由於他在演讲中的精彩片段不胜枚举，我只好截取几个场景以说明之：
2012年，新建县长堎江西省女子监狱之内映山红学校。
按规定，犯人必须随时随地处於干警的监管视线内，那天演讲之时，也不例外。女犯人坐在场内听演讲，干警们则散坐在门口、窗口。众所周知，女犯和男犯相比，有一个普遍的不同之处，就是她们的心理负担更重，心灵之窗一般是不容易打开的。为了打消她们的顾虑，他就从称呼入手，称女犯人为“同学”。接着说道：“你们今天和干警在一起听了我的课，那你们和身边的干警同样，就都是我的学生。希望在听课当中不要有任何的顾虑，因为此时此刻，你们和干警就是同学关系。”这种拉近心理距离的称呼，瞬间巧妙地消除了女犯人的顾虑，氛围活跃了，进入互动环节时，她们都能踊跃提问，不少人还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由於这是在全国范围内首场针对大学生而举办的高校学生生命教育研讨会，中央教科所也有官方代表参加，因此演讲成功与否就关系到今后能否在全国高校当中顺利普及生命教育的问题。他除了认真备好演讲稿之外，还精心准备了课件，并曾多次修改。演讲稿针对大学生活中的不同阶段做了细致的分析：“大一学生为‘现实中的大学与想象中的象牙塔不一样，不适应’而郁闷，大二学生为‘复杂的校园人际关系’而郁闷，大三大四学生则开始为‘考研、就业与恋爱带来的一系列问题’而郁闷。”记得他还引用了一个例子来剖析大学生中极为个别的现象：
有一位学生写作业时遇到一点困难，他放下笔想了一个问题：“这个作
业交了又不一定是自己写的，写了又不一定会；会了又不一定会考，考了
又不一定会过；过了又不一定能毕业，毕了业又不一定找得到工作；找得
到工作又不一定找得到老婆，娶到老婆又不一定会生孩子；生了孩子又不
一定是自己的，是自己的又不一定养得活；养得活又不一定长得大，长得
大又不一定会孝顺；会孝顺又不一定会念书，会念书又不一定考得上；考
得上又不一定会做作业！天啊，那我交作业干什么啊？！”这样一段内心的
表白说明了什么呢？学生们把自己生命的历程和生活的过程全都设想了一
遍，他是可以交作业、考试、毕业，然后找工作、娶老婆、生孩子……
可是，到最后他还不知道“何以为生”与“为何而生”的问题，缺失了生命
的价值和生活意义之后的人生变成了一个无意义的循环，在这种情况下，学
生们必然产生程度不同的生命困顿。
为解决这种现象，他提出了积极的、能为大学生们接受的建议，因此这场演讲的效果是特别的好，一个小时的演讲，我专门做了统计，掌声十二次。
此外还有不少妙句，也是值得一提的：
生命是一条流，是过去、现在、未来的一条流，没有过去，就没有现在，没有未来，那他就是一个死人。
人的生命是存在面，而生活则是感受面。
这是告诫每个活着的人，既不要忘记过去，更要珍惜当下，把握将来，好好地珍惜生命……
人生是一朵开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既有亲情之花，也有爱情之花，爱情之花谢了，还有亲情之花。不要因为一朵花的凋谢而剥夺整株花的生命。
这是劝导那些动辄为情自杀的人，千万不要因为一场恋爱的失败，就轻易地结束父母给予的生命。
闪烁着睿智光芒的警言妙语不胜枚举。
五
在我看来，他不仅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教授，更像是一位“智者”，在生命教育领域，独自艰辛跋涉近三十年。如果缺乏智者的信念作支撑，我想是无法坚持到今天的。而生命教育在近十年内能够开展得如火如荼、遍地开花，就是和他的这种坚持有很大的关系。作为高校骨干教师、学科建设带头人，他一年当中在南昌呆的时间不能算多，我给他取了一个绰号——“空中飞人”。这是因为他经常要在同一时间内接受多个不同地方的演讲邀请，时间安排上难免会有冲突，为此不得不甫下讲台，即刻登上飞机，前往别处继续演讲。曾经问过他何以如此不辞疲劳，他答道：“目前正是推广生命教育的大好时机，如果不趁此顺势而上的话，那三十年的研究成果就白费了！”他感到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国家十二五教育发展规划纲要》当中首次出现了关於生命教育的条文：“加强生命教育和可持续发展教育，引导学生珍爱生命、热爱生活。”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数十年的研究、努力没有白费心血，获得了“准生证”。其实在此之前，他就根据国外生命教育的发展史，预见到了生命教育将来必定会成为“公民教育”，因此，他从未显现倦怠，而是一直努力坚持，他在做好本职工作之外，很早就开始着手培养团队，以满足日益增长的需要。
2006年，也就是他进入江西师大工作的第二年，他以道德与人生研究所为基地，组建了若干位老师为核心的教学团队，面向社会各界开设了有关生命教育的系列演讲，并在本科生中开设了“生命教育与生死哲学”的全校选修课。这个团队的多数成员都是学有所成、业有专攻的博士，如徐春林、曾勇、马九福、朱清华、罗永梅等，他们可谓是他的得力助手。此外还有他的学生，在他的影响下，走上工作岗位之后，纷纷在任教的院校开设了生命教育选修课。如黄瑜在广东商学院开设“生死学与生命教育”全校公选课，黄德锋在南昌大学科技学院开设“大学生生命教育”的全校公选课，陈金香在景德镇陶瓷学院科技艺术学院开设《大学生生命教育》人文素质选修课，黄艳红在江西司法警官职业学院开设生命教育讲座和选修课。其他更有志同道合者，如长春医学院的赵丹妮、张丽颖，浙江传媒学院的何仁富、汪丽华、云南思茅师专的孙卫新、杜巍等人，无不取得良好的社会效果。
前面说过，近十年的生命教育发展势头良好，除了和他的勤奋努力有关外，还和他的过人智慧是紧密相关的。当然，任何新鲜事物发展之初，难免会产生一些反复。我曾听他讲过一些误解生命教育本质的事例。简单说来有下面一点：
理解偏差。认为所谓的生命教育就是在中小学阶段，要告诫学生随时随地注意生命安全，不要在马路上追逐、奔跑、横穿，不要在陌生的地方下河游泳，与陌生人说话，不要向陌生人透露自己以及家庭成员的任何信息，杜绝性行为，在校园里不要嬉闹，在幼儿园的地板上铺上软式垫子，以防幼儿摔倒、擦伤等。在高校当中，则要求大学生正确面对恋爱观、择业观、学业观。郑晓江认为，这些教育的目的无疑是正确的，也是应该进行的，但不能仅仅只有这么一些内容，应该在新的时代条件下，抓住社会热点问题、学生们关注的事件，进行理论层面的思考，从而引导他们树立一个正确的世界观。由於我们的教育方式、方法不能适应新的变化需求，使得大学生当中出现了“高分低能”的现象。而担任生命教育的老师又应该具备比普通老师更高的素质。
他还举例说明这个素质标准要更高一点的重要性：在某地观摩生命教育课时，有个高中男生在课堂上当众对老师突然发问：“什么时候可以发生两性关系？”是啊，这确实是生命教育范畴之内一个无法避免的话题，凡青春期的男生女生都会遇到，如果单纯地从生理发育程度来看，凡性发育成熟之后的人都会有这种自然的需求，可一旦任其自由发展的话，将必不可免地生发很多的社会问题，因此就要有一个合理的、并能让人们接受的时期。要命的是那位老师（他认为这位主讲的老师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尴尬，就是因为缺少专业培训的缘故）是一个年轻的女性，猝不及防地遭到这种直白的提问，顿时尴尬不已。当时在场的除了当地教育部门的领导，还有全国各地前往观摩的老师，也颇觉意外。结果可想而知，本来是一场旨在推广生命教育的观摩课，竟然以失败告终。也就是因为这点，才使得该地的生命教育暂时中止。听完叙述后，我就问他应该如何回答，他毫不犹豫地回答说：“能够承担得起家庭和社会责任的时候。”妙！这个问题，我们平时都是这样做的——立业成家。也就是说必得在正确的人生观形成、并有一定的经济能力和对家庭、对社会敢於担当的责任心之后，才能建立家庭，才能有夫妻生活。可为啥我们却不能在仓促当中想到这点呢？可见生命教育当中出现的突发现象，只有像他这样一位有着深厚理论功底并能善於思考和仔细思考的人才能随时解回答了。
说到这里，我不禁想起了他2012年的台湾之行。那年年底，他带领团队前往台湾参加生命教育理论研讨会。对这次的台湾之行，他充满了期待。他对我说：“这次的台湾之行，除了说明我们的生命教育有了长足发展之外，而且还取得了令国外同行刮目相待的成就，更重要的是，能有机会和台湾同行孙晓智见面。”我知道，他多次与孙晓智擦肩而过，每次总是扼腕不已。回来之后，我曾询问此行的收获。他说道：“我和孙晓智的最大的区别在於推广途径，他是从理论入手，每个参加生命教育师培训的人必须学习哲学的、宗教的、社会的、历史的……等十数门课程、花费两、三年的时间、二百八十个课时并经过考试合格之后才能获得生命教育师的资格，稍显繁琐。但经过这样的培训之后，每个生命教育师都是比较优秀的。其好处也是明显的，有大量的后备队伍。而我则是从问题入手，可以解决当下许多人的生命困惑，并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与台湾比较之后，不难发现，我们对生命教育师的培训工作，显然做得不够。生命教育研究、推广、普及工作，任重道远啊。”
由於他的演讲实在是太有吸引力，无论识与不识的人听了他的演讲，或是闻其大名之后，都会来电、来函向他求教，以解决生活中遭遇的各类困顿，其中不乏学生、公务员。如有一位大学生恋爱失败，患上了抑郁症，即曾给他发来邮件诉说多次企图结束生命，听了他的演讲之后，立刻打消了自杀的念头。诸多成功释疑解惑的事例，可说是挽救了很多人的生命。还有某县请他去为全县干部作了一次演讲之后，纪委书记感慨地说道：“如果早一些时间听了你的演讲，或许我们这里就会少出五个贪官。”
六
如果你以为郑晓江仅仅是一个充满智慧的学者，那有失偏颇，其实他还是一个热爱生活、充满生活情调、不懈追求的人。任何场合，只要他在场，欢笑声总是绵绵不断，演讲时如此，实际生活当中，更是如此。那种爽朗、欢快的笑声，无论谁听了，都会受到感染而情不自禁地大笑。
他为研究生授课的情形我不得而知，但曾经无数次和他外出，或作田野调查，或举办学术活动，或者是纯粹的游玩，间隙的时候，同行者都愿意围着他闲聊。其它的就不用多说，仅仅说2011年举办的青原讲会，因为这是他举办的最后一次规模最大、档次最高，而且是大获成功的讲会。为了唤醒渐行渐远的记忆，我特地找出当年为这次讲会而撰写的《青原讲会实录》（我在这次讲会中的任务就是作逐日、逐时记载）一文认真阅读了几遍。重读数过之后，至今仍有潸然抛泪之感。会后他立即组织人员编撰了《青原讲会》一书，计划2012年问世，但不知何种原因，直到现在仍未见到，说来也是憾事一件。至於何时能够出版，貌似由於他的离去，变得遥遥无期了。堪谓时事有变迁，人事有代谢，悲矣夫！当然咯，此乃后话。
《青原讲会实录》当中有这么两段文字，不妨先直接挪来一用：
江西师大人生与道德研究所所长郑晓江教授有感於当下教育界的种种不良现象，乃有志於举起讲会大旗——寻求生命之道，希企通过古圣先贤创造的讲会形式，激发学者们的求道意识，唤起人们的生活激情，使儒、道、佛等中国固有的生命情怀显现出来，真正为广大学子、乃至学者起到安身立命的作用。
……
经过成功举办铅山鹅湖、吉水石莲洞、宜丰洞山、浙江姚江几次讲会之后，郑晓江教授对举办讲会活动已经是轻车熟路了。我亦曾有幸参与其中两次，目睹了讲会的形式和具体内容。即每次都是邀请若干学有专攻者，继带上友人、学生十数名，深入古圣先贤生活过的环境中参观、游览、听乡贤讲述圣哲故事，走其路、饮其水、衣其衣、寝其地，并在先贤圣哲长眠之地，诵其诗文，颇有“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之慨。
讲会始於6月26日，共有来自日本、台湾、国内科研院校的教授、博士，工作人员、学生等二十多人，讲会地点分别设在丰城、安福、吉安、泰和。关於本次讲会的诸多安排、主讲者的情况以及演讲内容我就不说，我只想说说和他在一起的感受。
这次讲会，让来自海内外的许多长年在书斋里勾故稽沉的一流学者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讲会路程当中，我始终和他同乘一辆小车，司机是他的老朋友、现代书社经理刘胡军。我们四人一路上谈笑风生，将枯燥的旅途变得充溢着情趣、笑声。这里不妨插一段题外话：刘胡军是夫妻二人放下手头的生意同时参加这次讲会的，不仅如此，还提供了不少的赞助。读者诸君可想而知，一对在商海拼搏的夫妇，宁可放下手头的生意不做，而且还提供赞助，去参加一次和生意没啥关联的学术会议，这在旁人眼里看来，不是赔本的买卖么。讲会间隙，我曾问过刘胡军二人，为啥也要参加，说是要领略他的演讲风采，再就是对生命教育的研究很有兴趣。而他的夫人涂婷婷更是啧啧称奇，说曾经听过一次郑教授演讲，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那堂课精彩至极，情深之处泪水夺眶而出。让我知道要在生活和生命这两者之间寻找到一个平衡点，更有必要认清生活快乐与生命幸福的联系与区别。我希望多听这类课，更可以参加相关活动，体会生命意义……郑教授所讲让我就像吃了‘排毒养颜胶囊’，把体内消极的思想排出，积极地面对现实。相由心生，心中少了怨、忧、愁，面相就现快乐之色。”於此一点，我们也可以感受得到他的生命教育的积极意义以及演讲时的魅力所在了。
行车途中，他几乎成了我们的义务导游，凡是没去过的地方，他总要为我们讲解当地的风光特色，如车进安福县界，他就说道：“这里樟树特多，原生态保持得很好，极利於养生。”在前往泰和县蜀江古村的路上，则和我们捉迷藏似地说：“这个乡村的特点，我先不说，你们自己品味吧。不想去呢，现在还能送你们去县城，但真的不去呢，可别后悔哦！”“后悔！后悔什么？”我暗中嘀咕了一下。
我们是在祭谒了罗钦顺的墓地之后才去蜀江古村的，其时已经不早，按常理来说，应该立刻回到县城用中餐，因为车子也确实上了来时的国道，可不久后，我突然发现这不完全是来的原路。正在疑惑之际，却发现车窗外的风景越来越美、越来越让我不忍移目，特别是离开国道后，那更是让人不由得惊喜万分：一颗颗挺拔雄伟的大树，一丛丛翠绿欲滴的竹子，不断地跳入眼帘，犹如置身於水墨画中，加上又正下着濛濛细雨，更是平添了几分如入幻境的感觉。涂婷婷女士对此美景，自然是不肯放过，一路连拍，几无停顿。“带回去让朋友欣赏欣赏！”她说道。“这是去哪？”我问道。“去吃饭。”“吃饭？”心底不仅没有释惑，反而增加了几分疑惑。“既然吃饭，不去县城反倒跑到这来了？”心里嘀咕了一句。他似乎看出了我的不解，顺便又说了一句：“去村里吃饭。”哦，村里，那不错！接着不时看到路旁张挂的路标：“蜀江村由此前进。”心里猜测那一定是新农村吧！
大约一点左右，车子进了村，确实是新农村，第一印象！但瞬间就改变了！
因为这不是钢筋混泥土砌就的新农村，而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古色文化底蕴十分深厚、浓郁的古村！青砖黛瓦、白灰勾缝、卵石路面，皖派风味十足，一块块笔力遒劲的匾额，一处处美丽如诗的风景，都在无声无息地告诉你这里曾经的辉煌和骄傲！
用餐前，我作了一次快闪之游：
一块嵌在墙上的碑石让我眼前一亮：它告诉游客，2006年2月间，这里举办过吉安市首届乡村旅游节。一座村子引得市政府到这举办旅游节，那自然有其道理，於是接下来继续闪游。呵呵，还真有所值。
村中有两座明朝建筑，一是崇德堂，二为复亨堂。据说“复亨堂”三个大字还是
至於村中戏台、探花石、解元石等之类，无不保存完好。意外的是村口还有一座坟墓，也是完整如初，令我大惑。因为按葬俗所忌，坟墓一般都要离村庄有一段距离才好，以免沾到“晦气”。不过这座坟墓不同一般，首先它是一座外形如官帽的；其次，墓主是官员；再次，这里还是一块风水宝地；第四，墓室正对着一颗摇钱树（樟树）。有如此之多的好处，难怪村民愿意让它长期存在了。
自崇德堂大门往里走去，先后有“五经科第”、“三世宪台”、“封荫”、“鸣阳三凤”、“奕世翰林”、“朝天八龙”、“宫保尚书”、“兄弟尚书”、“进士”、“举人”、“徵荐”凡十馀块匾额映入眼帘，每块匾额之后都有一段动人的故事，而且是充满着人文情怀的故事。至於两旁的墙壁之上，与一般祠堂无异，都是村里的名公巨卿画像及其功业、村史、族规、家训之类，堂屋正上方，排放着祖先的神位，最大的画像是本村始祖欧阳彤的。他是唐会昌年间（841—846）进士，官至工部尚书，既显且贵，供奉在堂屋最上方，一年到头享祀，这是农村的惯例，毋庸多言！
能在学术活动的间隙看到原生态如此丰富的乡村景色，确实会有不来就后悔的感觉了。此时此刻，我们才理解了“后悔”一说的真正含义了。
午餐开始了，这是一场地地道道的乡村盛宴。
当地人对我们极尽待客之道：十二道菜肴，均带着浓郁的地方特色，以致饭毕菜也光，这是在大酒店、高档餐厅难得一见的现象，而且用不着谁来号召“光盘”、“清杯”、催促，至於酒嘛，当然就是村民自酿的乌鸡酒。众人吃得脸红脖子粗，吆五喝六，个性尽显，一片杯盘狼藉之貌。而在晚间泰和县委宣传部举办的答谢宴会上和KTV歌厅里的欢乐气氛，更是将青原讲会推向了高潮。
这就是他一贯的风格，每每能让和他同行的人在活动间隙享受到无穷尽的、意外的、值得回味的快乐。我想，或许他生来就是一颗快乐的种子，是上苍派到凡尘播撒精神快乐因子的欢乐神！
……
讲会结束、回到南昌的当天晚上，他抑制不住内心的快慰，给我发来了他称之为“短信体”的诗，题为《盛夏携二十馀师、友、生游学讲会於丰城、吉水、青原、安福、泰和有叹》：
湖茫村庙拜李材，石莲洞幽先贤在；
青原山翠有遗志，风雨滂沱谒整庵；
东廓神碑耸荆棘，两宗祠内乡民欢。
平心而论，如果只看诗作本身，写得既不合平仄，更不符诗格，可说一无是处，但这不是诗作的主旨，他是要传递一种信息。透过他诸多的短信诗（他写了不少的短信诗，友人受他的感染，专门将他写的短信诗付诸出版），我们不难发现，他之所以要举办讲会，实际上是对当下教育制度下出现的某些偏离教育本质的现象大有看法，他追求的是“人道”而非“经道”，主张做学问之前，先学会做人。
井冈山大学副校长曾建平博士对这次讲会也是感怀不已，并以诗的形式赞扬了他的这种教学方式。题目是《晓江兄讲会有感》：
一路讲会一路行，千古悠悠千古情；
设若先贤灵犀在，当言后生有知音。
日本学者鹤成九章特地发来短信表示感谢，全文如下：
这次承蒙周到的照顾与热情的招待, 我胸中充满了感谢之情。不知如
何表示感谢才好。请向江西师范大学的各位老师和有关人员问好。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2011年6月27日 鹤成九章 九拜
浙江省社科院的
晓江兄：
这次讲会让你费心劳神，动用了许多资源，讲会能取得超出想象的成果，与您的努力密不可分。由此也让我领略到兄的人格魅力和工作风采。这是我参加田野考察收获最大的一次。再次感谢兄给我的这次机会。我会按照兄的要求，及时完成讲稿之修改及序言之撰写。向江右中心的同仁们问好。
当时我有感於青原讲会盛况与过程，亦效颦一首，既叙其过程，复寓感慨
於中尔。诗云：
炎炎夏日辞豫章，迢迢轺车奔外乡；
剑邑吉水次第到，复过安成下澄江。
登坛开讲是古风，世人已忘频感伤；
晓君有志开生面，讲会大旗扛肩上。
鹅湖初试得佳评，石莲复来重开讲；
邀朋唤友皆同志，不为经道求人道。
跋山涉水无辞累，三两同道亦开场；
先贤墓前诚祭拜，馨香一瓣兼意旺。
学子俱称受益多，同仁复谓感慨长；
研经原是等闲事，践履当比口头强。
须知这场规模空前的讲会，是在没有教育部门的行政力量指派前提下而成功的，完全是他凭着自己的学术影响力以及个人魅力去感动每一个承办地的行政官员，获得了他们的支持和合作之后才得以顺利举行的。
我曾反复思考屡次讲会都能成功的终极原因究竟在哪里，最后认为无他，只有四个字：“人格魅力。”让人值得效仿的人格魅力！
……
逝者远矣，哲人其萎！愿友人郑晓江在天堂一路走好！
癸巳仲秋前一日
公安机关备案号：440403020002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