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8日，自上级编我们为团预备队后，确实有了不少歇息之机，使我们担任突击营的战士们得到了应有的休息、弹药和食品的补充。

虽然第一天的渡河战斗我们打得非常成功和顺利，但毕竟我们是轻装上阵，每人所带的食物只有400克饼干和一壶水，按常理只能维持半天人体所需要的能量，但17号第一天，直到深夜也没能给我们进行补充。

我们不缺弹药，战前携带的一个基数大多没有用完，越军阵地上也有不少，都是我国援助给他们的，不用担心子弹的质量，各自都进行了自我补充，我们最缺的是食物。

后勤根本上不来，师里的两座浮桥过部队都来不及，还会让后勤上吗？想想第一天很多伤员都被堵在了桥的这一边，别说后勤供应了！

记得在第二天上午，仍然有很多人缺少食物，战友们此时没有一个人只顾自己，大家比平时更团结、更友爱，把多余的饼干都拿出来，就是一人只能咬一口也要大家共同分享，饼干两个人吃一块，好歹饼干的营养充足，吃上一点也能维持体力。

水也是异常地缺乏，虽然越南水网发达，河流纵横。可是在山上很难找到充足、干净的水源。我们只能就近采集，从那些低洼处和小水沟里取来的水量很少，还不干净，因而第一次用上了所带的净水片。

记得自己在山上挖了个水坑，从水坑里我灌了一壶泥水，从上衣口袋里找出我的净水片药瓶，可药瓶早已被我多次卧倒的动作压碎了，我把药片清理出来，放了两片进水壶，然后清空了口袋里的玻璃渣，又把那些散乱的药片放进了上衣口袋。

净水药片清理过后的水充满了药味，大家认为那水难喝，但为了保证身体的需要，保证我们不至于为水的问题而发生非战斗减员，必须要喝。

我感觉不到饥饿，直到补充了干粮后我也没有想猛吃一顿的感觉。因为两天来尽吃压缩饼干，实在让人受不了。压缩饼干有721和761两种类型，原本没有人喜欢吃721，但为了能填饱肚子，大家也不会去选择是721还是761的型号了。

攻占老街的战斗仍然在进行，我们只能在枪炮声中为攻克老街的友邻部队担心，从那升起的硝烟中为他们祈祷。

下午时分，前方的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我们又接到命令，要我们离开305高地继续向前跃进。

这一天，我唯一的遗憾是没有把越军尸体上那“名片”保存起来，当时怎么就没有一点“保护文物”意识呢？那怕有一个越军帽徽留下来多好啊，要是在今天拿出来，它的纪念意义一点也不比“泰坦尼克”电影中老太太手中的那颗“海洋之星”的钻石差！

离开305高地向山下走去，又回到了越军女兵尸体的那条路上。大家又想起了越南女兵，逐个过去探头张望。这一望不要紧，引发了我们全体士兵的骚动。从前面看过后的战友惊讶和诡秘的表情上，就知道他们又发现了新的内容。

我走了过去，眼前出现的不再是原先衣着整齐的女兵，而是两具女性的裸体，与原本看到的“安然入睡”的女兵相比是面目全非。

至于她们的身体和形状，我也不花笔墨过多描写了，反正不是大波美女，也不是好莱坞的热女辣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性，她们裸露出的肌肤呈蜡黄色，蚊虫、苍蝇在上面乱飞，实在令人作呕，一点也感受不到那裸露女性的人体美和异性裸体的刺激。

看看我们的士兵，完全是典型的性饥渴。怎么把人家的衣服也给扒开了！我们弄不清是谁干的这事，这条路上过往的部队很多，每个过往的人知道有越军女兵的尸体都会上来看一下。

光用眼看能把衣服给看开吗？肯定是不行的，如是那样，士兵们的眼睛也“太毒了”。有人动手了吗？我不敢肯定。但我知道他们手中的武器不管是“56半”还是“56冲”都有刺刀，那是“脱衣”的最好工具。

既然前面的人有为，后面的弟兄也不示弱。用枪刺一挑，很容易挑开她们身上的衣物。据前面的弟兄说，他们看到的还是半裸，而你们看到的是全裸了，以至于后面的上来的人根本分不清死者是兵还是民，当新上来的人知道是越南女兵的尸体时还很惊讶呢！可以想象，裸体的姑娘人人都想看，但我们的士兵更想看的是穿军装的女兵啊!

前面高地的战斗还在进行，枪炮声非常密集。继续前进的路边又出现好几具越军的尸体，看来前面的友军在这条通路上还发生了战斗。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四周的战斗也逐渐地停止，上级又命令我们停止前进，原地待命。

“原地待命”对我们的来说意味着是修工事、挖掩体，这个命令与短暂的休息不一样，经过两天来的战斗，我们已经充分理解了这一命令的含义，只要一听到这样的命令，大家就会自觉地操起铁锹，动手作业。

“看来我们今天晚上要在这里睡觉了！”有战友边挖边说着。

“先别管睡不睡，挖好了在说！”有人回答。

没过多久，就传来命令，让我们原地休息。

“二分之一的人担任警戒，二分之一的人休息！”连长又传来了与昨晚同样的休息命令。

“我说嘛！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走不了！”先前那位预知要在这里休息的战士得意的说。

“行啊！如果你没死，到时候我第一个推荐你当排长！”战友们互相开着玩笑。

平时战友之间开玩笑，很忌讳说谁“死了”这个词，可在战场上，“死亡”这个词已不那么可怕、也不那么刺耳了。战友们认为“死”是迟早的事，谁能在战场上不死，反倒是造化深，福气大了。

“行了，大家早点休息吧！还不知明天会是什么样呢！”班长提醒着大家。

我又裹上了那件雨衣，卧在自己挖得不深的土坑里闭上了眼睛。我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山腰间的竹林里。连队按行进队形待命，前后左右各派一个班警戒。这是来到越南的第二个晚上，可我怎么也睡不着。不是我不困，只是那空气中弥漫着阵阵尸臭非常恶心，让人窒息。不是我个人有这样的感觉，而是所有的战士都被那腐烂的尸臭熏得透不过气来。

“太臭了！是不是我们睡在尸体中间啊！”有人发问了。

“你身边有尸体吗？”有人问。

“没有！”

“我也没看见！”我附和着说。

“别瞎忙了！天那么黑，就算附近有尸体，你还要去找吗？”旁边的战友打趣道。

“不会又是女兵吧？”

“哈哈！”大家轻松地笑了起来。

“戴上防毒面具吧！这样好多了！”有人在黑暗中提醒着。

这个主意不错！大家纷纷地掏出面具戴了起来，的确没有了臭味，也让人能安静下来。

戴了一会儿我就摘了下来。我并没有戴着面具睡觉，不是我不想戴，也不是戴上不舒服。而是我觉得在这黑夜里，如果有越军偷袭怎么办？如果遇上敌情，你戴着面具，突然从梦中醒来，你能看见什么？太影响视线了！我不能因为臭味而把命丢了吧。

臭就臭吧，反正死不了人！我不能让那面具遮挡了我的视线！我摘掉了防毒面具，用我的军帽盖住了我的鼻子，在臭气弥漫的夜色中获得了短暂的休息。

这一夜，远处的枪声不断，到处都在战斗，可我们已经习惯，心情已不象第一天晚上那么紧张，天气也没有第一天晚上那么寒冷了。

我在后半夜被人叫醒担任警戒，交班的战友告诉我注意的方向和火器打击的地段。我按方向标定好射击位置，让火力能够互相形成交叉，随即我打开手中武器的保险，两眼死死地注视着我的右前方的竹林。

其实，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口令也早已换过。

天色在我的注视中慢慢明亮了起来，许多人都醒了，战友们开始闲谈起来。但有人仍然蒙头大睡，对周围的一切不理不睬。那个时候，没有人要求你几点起来，只要没有命令，只要你不担任警戒，你就可以任意地昏睡，大家也都会想着让战友抓紧时间多睡一会儿，没人会干扰睡觉的。

空气中尸体腐烂的气味依然很浓，可大伙儿已经适应，也没人再用防毒面具来阻挡呼吸了。

有人开始吃东西，这时确实有些饿了。我没有计较那难闻的尸臭，打开了背囊取出干粮，吃了200克饼干，喝足了水，感觉有劲多了。我留下400克饼干，它足以维持我一天的能量。

这时有人喊到：“他妈的，原来尸体在这！臭了我们一晚上！”

果不其然，左侧的山坡上倒着4具越军尸体，间隔都不远。周围没有爆炸的痕迹，尸体上也没有被炸的伤口，显然不是被炮弹炸的。我心里直纳闷，怎么这一路看到的越军尸体都是一群一群的被击毙呢？

没隔多长时间，传来我军炮火射击的声音，炸点落在我们左前方一公里远的高地上，炮火很猛烈。由于落点较远，我们体会不到那炮火打击时震耳欲聋的气势。

我们在树林中看不见炸点，只感觉到炮火十分密集，射击时间也不短，从炮弹飞翔的声音和炮弹的爆炸声中很容易让人判断出这是师属大口径炮的射击，我想着这里面的炮弹会有同学孙大头装填的吗？

听见我们的炮声就让人非常兴奋！那声音象催人奋进的鼓点，打得非常有节奏。“轰！咚咚、咚、咚！”“轰！咚咚、咚、咚！”

大家都喜形于色，高兴地叫着“好！打得好！狗日的打死他们！炮兵万岁！”

我们全体士兵就象是在足球场上的拉拉队，为友邻部队的进攻叫好、助威！

其实，从第一天开始，我们就非常熟悉我军的炮声，不管是122榴弹，还是130火箭，每当我军的炮火射击时，所有的步兵都会为之叫好！为那振奋的声音，为那排山倒海的气势！

“炮兵万岁！”是我们步兵为“战争之神”发自肺腑的赞叹！

随着炮火声的停止，枪声大起。只要当过步兵的人都知道，是步兵在炮火准备后开始进攻了。战斗持续了一个多钟头后平息了下来，听声音象结束了战斗结束。

“全体出发！”记不清在上午几点传来了出发的命令，我们全体人员又踏上了征途。目标是我们左前方的387高地，我们两天来前进缓慢，就是因为在387高地遇到的阻力太大，据说它是越军第二道防御体系的支撑点。

这一次的前进我们很少停下，一直在387前的丛林中行进，再没有出现象先前那样走走停停地状况。

山坡上全是我军和越军战斗的痕迹，炮弹炸开了丛林，碗口粗的树木被弹片砍断，燃烧的树林还冒着烟，西瓜皮大小的弹片楔在林中大树上，透出渗人的寒气。地上随处可见散落的物品，打坏的枪支、散落的子弹和弹匣、手榴弹的木柄、弹匣里的弹簧，急救包、带血的三角巾、衣物、鞋帽更是不计其数，我军的多，越军的少。

登上了387高地后，情况又不一样了。高地上硝烟还未散尽，山头上有二个多篮球场那么大，周围工事完备，四周有很深的茅草，越军为了扫清障碍、开阔视线，将四周斜面上的树木和灌木丛林砍倒，倒下的树木又充当了障碍，足见越军防御的决心。

在阵地上，越军的尸体千姿百态，不说遍地都是，但也是足够多的了，那是我第一次在阵地上看到这么多越军尸体。奇怪的是这些越军尸体起码有三分之一是在运动中被击毙的，而没有死在战壕里。

我们看着眼前的一切，直叹战斗之惨烈！

387高地，昨天下午被我师6团1营攻克。387高地，在我军的地图上的名字叫岳山，是老街地区中较高的山头，它四面都是山头，西侧的鞍部上是一条连接“周登”到“登尚”两个村庄的主要通道。

战后我们才知道，以387高地为代表的整个岳山地区，是越军345师的一个战术训练场，平时越军就在这个地区进行战术训练。难怪我们在305时，见到的工事修得那么好，那么规范。

“快！快！做好战斗准备！”队伍前方传来了命令。

我抬眼向前望去，在高地的主峰上，连长已在示意我们后面的弟兄尽快地向他靠拢，准备加入战斗。

我们迅速地向连长所在的位置赶去，来不及看眼前阵地上的一切，战士们大致地按照各排的建制围绕在连长的周围。

连长等队伍到齐，开始讲话：

“这里是387高地，据团里的战斗简报通报，这里是越军的第二道防线，已经被我们6团攻克，6团打得很好，也很艰苦，其中一个叫山达的干部被前指记为一等功！（后来我们知道，他被军委授予了战斗英雄称号！）我们团的二、三营已经打到前面去了，现在我们要接替三营的任务，继续向前进攻。”

“现在大家放下背囊，检查武器，做好战斗准备，随时准备投入战斗！”连长向我们下达了命令。

“二连的！把背囊放到这边！”副指导员刘增武向我们喊到。

大家纷纷地向他走去，边走边放下身上的背囊，并检查着自己的武器和弹药。

还记得前面说过电影《拯救大兵瑞恩》吗？他们在攻击雷达站之前不是也是这样的吗？上尉要大家放下身上的背包，由德语翻译留守，那情景与我们是多么地相似啊，都是放下身上的负重，集中在一起，然后分别开始行动，虽然那个镜头很短，但对我来说真是触景生情啊！

两天来，我们作为团的预备队，在第一天的战斗后已经进行了充分的休息，弹药和粮草也做好了补充，除了牺牲一名和负伤两名战士外，我们连应该是齐装满员，战斗力充沛的分队。

至于我们营其他两个连队，虽然我没有看见他们在什么位置，但我知道，只有三连比我们连队伤亡略多几人外，一连几乎还没有在战斗中使用。

我们把背囊往地上一放，从肩上取下枪端在手中，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说到操持武器，战场上的方法真是千姿百态，由于没有战斗情况，又是在行进中爬山，许多人都把武器背在肩上，规范的称为“肩枪”。也有人喜欢将背带挎在右肩，用右手扶住握把，让弹匣卡在右跨上。还有人把枪干脆横在背囊上背着。只有少部分战士把枪背带挂在脖子上，吊在胸前双手握枪，随时准备战斗。奇怪的是几乎没人一直端着枪前进。

端枪前进实在太累了，谁有劲整天端着枪走路啊，就是把枪挂在脖子上端着，脖子也受不了呀。现在接到战斗命令，每个人都把武器端在了手中，谁也不乱操持武器了。

“按一排、二排、配属分队、三排、炮班的序列前进！大家注意跟好，不要掉队！”

“出发！”连长下达了口令。

全连依次从连长身边经过向山下冲去，大家行进的速度明显要快的多，几乎是在小跑。此时，我并不知道上级要我们干什么？更不知要向什么目标进攻，只感觉到很快就有新的战斗了，所以只能一味地跟着队伍向前。

我们来到了前方一个高地上，遇上了我们团三营的弟兄，他们一个个兴高采烈，正扛着他们的战利品往后方走。其中他们肩上扛着两米来长的“家伙”很让我们很稀奇，那东西用细长的木箱装着很神秘。

“三营打掉了一个越军导弹阵地，缴获了越军的防空导弹！”有人兴奋地叫着。

“啊！什么导弹？”大家都十分惊奇。

“哈哈！打掉了导弹阵地，这下他们立大功了！”有人赞美着。

打掉了导弹阵地？缴获了导弹？那可真是牛皮的不得了啊！

记得在战前准备时，连长讲战例时就曾说到在62年中印反击战中，有三个步兵与自己的连队在山中走失，于是三人为了寻找部队，在林中穿梭，突遇前方有炮声，经过观察，是印军的一门榴炮在射击，三人立即组织进攻，很快将敌人消灭。经三人合计，榴弹炮都是群射，怎么会只是一门炮呢？一定是一门试射炮，还有更多的敌炮在附近。于是三人继续向前搜索，果然发现一个榴弹炮连，三人一分工，便向敌人开火，印军根本不知是从哪里来的部队，纷纷丢下火炮逃命。结果，这三人击毙十多个印军，俘虏了不少，最关键的是缴获了好几门印军的榴弹炮。被称为中印反击战中以少胜多，以弱胜强著名战例。

“难道三营的弟兄也是这样的吗？”

“不是什么导弹！是火箭！”有一个穿“四个口袋”的干部更正了大伙儿的说法。连长说，那人是团里的一个参谋。他认出了这是什么武器。

看着三营的弟兄抬着“火箭”从我们身边走过，连长实在有些羡慕。

“嘿！老兵！把你们东西放下来，让我们的同志们看看，以后我们也好识别！”连长叫住了其中两个抬“火箭”的战士。

抬火箭的战士停下了脚步，放下肩上的长木箱，打开箱盖，里面的火箭露出了它真实的面目。

火箭弹直径有十多厘米，草绿色细长弹体上用黑色印着俄文，弹体中部有一个“Ⅱ”的罗马数字特别显眼，尾部还有些“高科技”的导线和开关，另有一个箱子装的是脚架。团里的参谋说“这是苏制‘冰雹二式火箭’，用脚架支撑发射，用于步兵防空。”

那个时候谁见过这些高科技的武器？自己能把步兵分队里装备的武器认完了就算是不错的士兵了，更别说这是外军的东西。新式武器在自己的眼前，那稀罕劲儿从每个士兵的眼神里都能看到。

三营的弟兄并不是象中印反击战中，象打敌人炮阵地那样打垮了越军的防空火箭阵地，而是在阵地收缴中发现了越军这个来不及撤离的火箭阵地。他们没有进行战斗，没费一枪一弹就缴获了那么多“冰雹二式火箭”。

要说内心活动最多的是我们的连长，他那个羡慕劲儿就别提了！嘴里不停地说：“妈的，要老子早点上来就好了！”“嘿，他们可是拣着便宜了！”从他表情中透出的是莫大的遗憾！

部队继续向前的快速前进，那个时候听到最多的口令是“向前！快，向前！”

我们并没有沉浸在友邻部队缴获特殊武器的快乐之中，而是牢记自己的任务，不断地向前运动，在连绵的山岳丛林中穿梭，一个高地一个高地的跃进。

当时我心里一直犯嘀咕，人家部队都是攻打城市，要么是老街，要么是坝洒，要么是谷柳。不管城市有多大，起码能看见街道吧，起码有商店、邮局吧，银行就不指望了，就连我们国家那时都没有银行，只有储蓄所。

我们可好，什么城市也没去，就在这丛林里钻来钻去，什么也看不见，战前还想到人家办公楼里去捡东西，做梦吧！

不是想看看“琛姑娘”吗？哈哈，别说在这山上看不着，就是去了老街、谷柳，未必你能看见越南姑娘，在这战火纷飞的战场上，林子里连鸟都看不见，城市里还会有姑娘吗？

我一路走一路想，的确自我们第一天攻打滩头阵地开始，到此时又重新向前进攻，我们全部都是在山上走来走去，不是上就是下，就没有离开过山岳丛林，就没有听见一声鸟叫，他奶奶的，难道这里的林中没有鸟吗？。

我们离开387高地后，一直沿着山脊向越方丛深挺进，在跨过一个叫369标高的高地后，我们连已经到了我们团的最前方。换句话说，我们已经成了团的先头序列。

我们的前方再没有我们的部队，只有越军在等着我们进攻。

由于我们连队又成为了团的先头部队，又要进行进攻作战，团里专门为我们连队配备了有线通信，以有线通信和无线通信两套系统来保障与上级的指挥。

营通信班两个战士背着被复线和电话机来到我们连队，跟着连长走，随时连接着电话线，连长也不再用那884向营里呼叫了。

“铃铃铃、铃铃铃……”，电话声响了，是营长胡天顺要我们连长听电话。

“二连长吗？你们现在到了什么位置？”

“我们现在正在向266高地方向运动，刚到369与266之间的鞍部位置。”连长回答。

“现在令你部加快运动，迅速占领266，尔后经登高寨向左前方登朱高地进攻，协助友邻部队攻占登朱高地！”营长在电话里布置了战斗任务。

其实这个电话内容我哪里能听得见？只不过大家听到通信兵叫连长接电话都停了下来。那个时候，再笨的人都知道：电话铃声一响，准是有新任务来了。

那会儿没事谁会打电话啊！象现在这样，有事没事抓起电话就打，没说正事之前先说一通废话：“你好吗？现在怎么样？工作很忙吧？我们这里现在很热，昨天东南亚的热浪又过来了，天气预报说这几天会持续高温……”，这都是现代人的毛病。

我看见连长停了下来，蹲在地上，展开了手中的地图，边听电话边在地图上找着、指着，拿着一支红蓝铅笔在图上画着，嘴里还不停地说：“好！好！明白了！向登朱进攻！”

连长放下电话，随即把各排长叫了过来，交代任务：

“现在营指挥所命令我们向登高寨运动，协助友军进攻登朱高地，一排在前，其余在后，迅速向266攻击前进！”

命令下达后，我们几乎是在跑步前进了，顺着山上的那条越南山民踩出来的小路一路狂奔，路很窄，只有两个脚印宽。

由于我们从高往下能看到266上面没有敌情，因而我们速度极快，很快就通过了266高地来到登高寨上方的山头上，进入了几乎是原始丛林的密林中。

部队的速度一下慢了下来，前方的战士不得不掏出砍刀，左右挥舞，为部队开辟道路。

前方的山头上，战斗已经打响，那正是友邻部队在向登朱高地进攻。

进攻的是我军37师的一个分队，我们随着枪声望去，登朱高地的战斗呈现在我们面前。

登朱高地是一个长长缓坡的高地，上面植被稀少，直线距离我们所在的位置有700、800米远。在高地的正斜面上可以清楚地看到越军修筑的工事，工事呈矩形环状连接，中间还有交通壕。越军在工事前与387高地工事前的状况一样，都把工事前方100多米地段的植物全部砍倒，留出开阔的射击视野。

我们必须要穿越一道沟谷，才能到达对面的登朱。由于原始的丛林茂密，很难想象部队能在短时间内赶到，那岂不失去了增援的意义！

上级知道了这一情况，立即要我们停止前进，我们只能站在登高寨的高地上，看着友军的进攻。

友邻部队由下往上进攻，他们被压制在未砍倒的植物中，双方距离100多米。

由于我们是俯视，我们能很清楚地看到越军在战壕内的情况。越军有一个步兵排的兵力，他们在战壕中不停地变换射击位置，抵挡着我军的进攻。

进攻的我军是一个连，由于受地形限制，未能全部展开，全部被压制在越军阵地的前面。

双方对射，由于我军仰式攻击，并没有很好的判断出越军阵地的距离，战士们投出的手榴弹都在越军阵地前的空地上爆炸，没有对敌形成有力的打击。

“停止前进，在原地用火力支援！”上级向我们传来了命令。

战士们没有犹豫，站在丛林中举枪就射！身旁战友的自动枪弹出的弹壳打在我的头上，生疼！我们全部用立姿无依托在丛林中射击。

“哒哒哒、哒哒哒”，射击对越军毫无影响。56冲的点射基本上都是在吓唬人，别说长点射，就是你的两发短点，也没有任何威胁。冲锋枪的立姿无依托射击，效果谁都知道。

越军仍然在战壕中跑动，不停地变换位置，阻击我友邻部队的进攻，还分别以班为单位从后面的战壕中撤离，他们撒开两腿，跑得飞快！

连长看着大伙儿的射击对越军毫无影响，高声喊到“停止射击！不要打了！浪费子弹！”

“距离太远了！”

是啊！距离太远了，800米的距离，又是无依托射击，给你200发子弹你能打着一个人就算不错了！可那样有什么用呢？后勤要给你们送多少弹药啊！

“重机枪给我打！”连长狠声地命令。

重机枪的班长哭丧着脸说“连长，我们的枪架在地上根本就看不出去啊！”

“那你不会高架吗？妈的！笨蛋！”连长急了。

“高架”是重机枪另一种架枪方式，它适用于对空目标射击，如果遇到空中袭击，重机枪高架射击是步兵连唯一的防空武器。

可适合重机枪高架的位置也有限，它不象我们单兵，随便找个位置就可以射击，而是要找到牢固的地面，有开阔的视角的地方才适合。

“董存瑞找地方放炸药的镜头”出现了：重机枪班的战友们四处寻找架枪的地方，枪不是在松软的斜坡上架不稳，就是前面被树木挡住。

“越军跑了！越军又跑了一个班！”战友们高喊着。

眼看着敌人逃跑自己却无能为力，战友们都急了，除了一挺重机枪找到了位置在猛烈射击外，其余战士依然举枪射击。

“六0炮快用炮！”连长也着急了！

“用炮！”是要炮兵进行射击准备的口令。炮兵射击没有步兵用枪射击那么方便，步兵举枪就射！炮兵可不行！他们要固定炮座，稳定炮身，然后测距瞄准，装填手要给炮弹装上引信，准备好炮弹。这一套动作就需要一分钟，炮弹飞行还需要几秒钟，等你准备好了，越军也跑了。

再说那地方也没有用炮的地方，整个连队被森林盖住，很难找到缝隙把炮弹射出去。

大家也许不知道，配发的六0迫击炮弹全部都是瞬发引信，即碰上东西就爆炸，哪怕是树叶也会爆炸。在那样的密林中，谁敢打？弄不好炮弹飞出去一碰上头顶的树叶就爆炸，还不把自己给灭了！

好不容易两门六0炮找到了位置，做好了准备，随着连长的一声“打！” 炮弹飞了出去，可两门小炮能拦阻敌人的逃跑吗？我们眼睁睁地看着越军逃跑，他们一个班、一个班的掩护撤退，很有组织，也很灵活，看不出是溃散，而是有组织的逃跑。

越军是有能力逃跑的，他们仗着对地形的熟悉，灵活地在山地间逃窜。

看过一部叫《深入敌后》的美国片，讲得是一个美军领航员落入了塞族武装的敌后，塞族武装成群地在追杀他，他跑掉了。这完全是可能的，只要有逃生的欲望，只要有逃生的毅力和平时训练的基础，是能够做到的。

越军就是在我们的火力追击下逃跑的。他们平时一定把撤退作为了训练科目，而且撤退的路线选择得也很好。

我们的拦阻射击丝毫没有对他们造成威胁，因为我没有看到直接命中敌人。

我们也无法与友军进行联络，我们没有他们的频率，也没有识别呼号，就是我们用的无线电能喊通他们，他们也不敢轻易相信我们的内容，谁能在无线电里相信陌生人呢！说起来就让人气愤！压根儿我们在战前就没有进行这方面的训练和准备。

协同！一线分队的协同作战，尤其是师与师级的前线分队协同作战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

由于不是一个师的建制作战，等我们把看到的情况通报给上级营指挥所，营到团、团到师，师指挥所再向友邻师通报，友邻师指挥所再到团、团再下达到所在进攻的前线连队，你想想，等绕完这个大个圈后越军会跑到了什么地方？他们早就跑得没影了！

嗨！“黄瓜菜都凉了！”我看用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

看着越军从我们眼前消失，看着自己的友邻部队没有打到敌人的要害，弟兄们的心里别提有多难过！是我们追击的不及时吗？是我们手中的武器不先进吗？是我们没有很好的通信工具吗？是我们的指挥系统落后吗？我说不准确，但我明显地感觉是：我们协同太差了！按现代语言说是一线的部队缺乏沟通，一线作战的部队缺乏必要的信息。

信息的传递需要有一个“渠道和通路”，在这个“渠道和通路”上，要保证信息秘密地、有效地传递，互相识别尤其显得非常重要。可那时除了在手臂上系白毛巾以外，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更没有好的方法来进行友军识别了，没有互相识别的方法，你还指望互相传递信息吗？

算了，不去研究这些理论问题了，这些问题留给军事家们来研究吧！

没有密切地协同，前线作战的分队就不能很好地通报敌情，就不能很好地配合，也就谈不上什么相互支援了。

友邻部队在经过艰苦的战斗后，终于占领了越军的防御阵地。看得见他们开始进行阵地清剿，看得见他们沿战壕搜索，谨慎地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地点。

我想阵地上肯定有被我军击毙的越军，那些越军是为了掩护他们主力部队撤退而被击毙的，他们来不及撤退，就是要跑，也会被攻击的战士追击消灭，犹如我们第一天的战斗，火力追击逃敌！

跑不掉啊！往哪儿跑？距离实在是太近了！我想战后，那些被击毙的越军也一定会被越军方面授予什么荣誉的称号，因为他们的行为也是为了掩护“战友”啊！

看着友邻部队的战友攻上了登朱高地，我们收起了自己的武器。

“撤！回266高地！”连长高喊了一声。全连战士扭头向266高地走去。

连长边走边发牢骚：“打他妈的什么仗！敌人都跑了！”

“如果他们派出一个班，从右面上去，把那小路守住，越军往哪里跑！”他自言自语，又象是在和我们讨论。

是啊！他发牢骚不是指责友邻部队，而是看着越军从自己的眼前跑掉窝火啊！

派出一个班守住小路？那是你能看得见，旁观者清嘛！但进攻的部队能看见右后边的小路吗？他们根本看不见！这也充分地说明了“山岳丛林作战，贵在小群多路的出击！”这一战术特点。

上级没有要求我们继续进攻，也没有要求继续前进，而是要我们回到266高地待命，而是要我们继续在这些山头上留守。目的就是要我们担负保障军主力的右翼安全，保障军主力向敌纵深进攻的顺利。

那时我根本不知道这些深奥的作战方案，都是事后才明白的道理。

撤回到266高地后已是下午3、4点了。连长要求大家隐蔽、迅速地开始构筑工事，在高地上进行防御待命。

兄弟们挖好了工事，已经是累得筋疲力尽，再也无力动作了。大家都趴在自己的工事里，静静地休息。

疲劳加上饥渴，让我们很难受。连续三天吃那压缩饼干，喝那带着“药味”的凉水，让我们的忍耐达到了极限。

连长看着大家难受的样子，为了不使自己连队的战斗力有所损失，他带头吃起饼干。这就象电影《上甘岭》里的连长带头吃饼干一样，不同的是《上甘岭》里的八连长吃饼干是因为没有水咽不下去，我们连长吃饼干，是因为大家吃饼干吃腻了吃不下去！

同样是吃饼干，意义却不同，我们要比上甘岭好多了，我们有水，我们的饼干更好吃，更营养。要么说《上甘岭》电影拍得好呢，因为他真实！拍这部电影时，上甘岭战役刚打完没几年呢！

 “吃吧！不吃哪有战斗力！”

 “李云龙、伍达正！给我吃！这是命令！”连长命令着一些吃不下饼干的战士。

黑夜又向我们袭来。

连长派出了班哨，在阵地的周围布置好了警戒，可他仍然不放心，命令二分之一的人担任掩护警戒，二分之一的人休息。

这是来到越南的第三个晚上，黑夜对我们每个人都是恐惧的。这不是象小孩子遇见天黑就害怕。而是夜晚会给我们的观察带来非常大的困难，我们要时刻睁大眼睛，看着前方，竖立耳朵，听着周围，防止敌人的突袭。

这天晚上我们的警戒比前两夜都严，因为我们是在敌前沿，在我们的右翼就有越军活动，没有谁敢马虎，就是本该休息的战友们也都加入了值班的行列。

我们同样是裹着那件雨衣，卷缩在工事里。那件雨衣成了我们的宝贝，成了我们夜晚的被褥，谁也离不开它。虽然没有下雨，但为了御寒。

经过漫漫的长夜，天终于亮了起来。大家心情也好了起来，昨晚并没有遇到更多的麻烦。

1979年2月20日上午，连长传来命令，让三分之二的人休息，三分之一的人继续担任警戒。许多人又开始闭上了眼睛睡了起来，我也一样，抓紧时间，尽量恢复体力。

由于接到敌情通报，我们右前方的高地上有越军防守，因而我们的阵地管理非常严格，不准走动、不准抽烟、不准高声说话，每个战士只能呆在自己的掩体里。

此时，所有人已经三天没有吃过粮食了，全靠饼干和水来补充体力。 由于我们团在不停地战斗，一个后勤处要供应三个步兵营的食物，三个步兵营又在不停地运动，只有供应饼干最省事儿！我们没有大米、没有面条、更没有馒头和面包。原来所发的罐头在战前全给丢了，现在后勤没有罐头给你了！

为什么？罐头那么重，要派多少人送罐头才能满足连队的需要啊！更别说这是在前线，暴露了目标就意味着招来越军的炮火，难道不想活命了吗？

也许上级早已知道我们没有多余的食物，只有饼干！这样无疑会对部队的战斗力产生很大的影响，逐派出民工偷偷地给我们送来了苹果！

这天上午，后勤送来了一袋苹果，数量很少，达不到每人一个，战友们只能在掩体中互相传递着不多的苹果。

几十个苹果传到大家手中，已经使我们所有的战士感谢万分了！“苹果，这是祖国亲人送来的苹果呀！”送苹果的军工向我们传达了祖国人民这一问候！

是的，这是祖国人民送来的苹果！这一点没有谁怀疑！

平时，部队里什么时候有水果供应？就是你那点儿伙食费，每天4毛1分钱的伙食标准能吃苹果吗？不是祖国人民送的还能从哪儿来？

战友们手里拿着苹果，虽然没有象电影《上甘岭》里的志愿军那样舍不得吃，但也够珍惜它了。

由于数量不够，大家只能一人咬一口地传递着，就是那一口苹果，也足以让我们精神为之一震！我们感谢祖国送来的苹果，同时也对自己的祖国产生着思念。此时的祖国人民都在干什么呢？此时的祖国又是什么状况呢？是象抗美援朝时期那样，全国人民齐动员支持前线吗？我们家中的亲人又在干什么呢？

我们吃着苹果，或多或少的人一定在思念自己的祖国、自己的家乡、自己的亲人！我也一样，由于没有新的命令下来，嘴里又是祖国家乡苹果的余味，不免使我想起了家中的父母。

战前，父母积极地支持我上前线，此时难道他们就不为儿子担忧吗？若干前线儿女的父母不思念他们的亲骨肉吗？

答案是肯定的！没有一个父母不在思念他们的儿女，没有一个妻子不在思念他们的丈夫，没有一个儿女不在思念他们的父母，没有一个兄弟姐妹不在思念他们的同胞骨肉！

我们也一样，我们想念家中的亲人，想念我们的祖国，想念那生我养我的土地！

可我们相互之间没有通信，没有可以联络的方式，更没有时间聆听来自祖国的信息，因为我们还要战斗，还要进攻，还要为祖国惩罚那些忘恩负义的家伙！

理论上讲，上级接到我们连队的那台电话机是可以打回国内的，可以打回重庆，更可以接回家中，甚至可以连接到北京的中央军委主席。

这不是在平时，向上级报告一下，给个特批，你就可以打电话回家了。这是在战时，通信线路就一条，完全不存在这样的可能性！别说是一个战士，就是一个师长也不会在那个时候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看了看连长身边的磁电式军用电话机，想起了在北边一千多公里外的家中那台电话机。如果在平时，只要我拿起话筒，摇动摇把，通过我们可爱的军妹妹甜美的声音，就可以把我的电话转接到千里之外的家中。可是现在，我只有把所有对他们的思念和祝福都藏在心里。

上午十点，电话机又响了，连长接到营指挥所通知，令连长到营指挥所开会。连长带上通信员和两个战士离开了我们。

会议很快结束，接近中午时分，连长回到了连队，并向各排传达了会议内容。各排长、配属分队的班长都聚集到了连长周围，聆听着连长下达的作战命令：

 “各排长注意！今天下午15：00时，我营奉命向215高地当面之敌进攻，215高地有越军守敌一个连，是192团一营营部所在地。我营由三连担任主攻，从215高地北面突击；我们连担任助攻，由215高地西侧进攻，一连担任营预备队，在三连后跟进，必要时接替三连进攻！”

 “协同动作是：15：00时正，炮火准备，由师炮群对当面215高地之敌进行打击，30分钟后，炮火延伸至349、402高地，打击逃敌和阻断敌人退路，随后我们开始冲击！与三连密切配合拿下215高地！”

 “我连由三排担任主攻，二排担任助攻，一排担任预备队。炮火准备后，我连按三排、二排、重机枪班、一排、喷火班、60炮班、炊事班的顺序出发！”

连长指着手中那份被塑料皮包着的地图比画着，讲解着。

他同时要求各排迅速完成战斗准备，严格阵地管理，不要暴露目标。由于敌阵距离我方较近，要求我连所有人员在我师炮火准备时注意保护自己，不要产生非战斗伤亡。

215高地，一个不起眼的小山头，不管是从标高还是从面积都无法与我们第一天攻击的滩头阵地相比。它在我们所处位置的右前方，直接控制着我军向敌纵深沙坝穿插的必经之路。

它的背后是349和402高地，从谷柳到谷珊的公路就在其后，那也是老街通往沙坝的主要公路。

从我们的阵地到越军防守的215高地，直线距离不超过800米。高度比我们驻守的266高地低，我们完全能够远距离俯视215。

215高地上顶部相对平缓，周围绿郁葱葱，灌木和林木都有，完全被植被覆盖，根本看不到有越军构筑阵地的痕迹，也看不到有越军在防守。

在215高地的两侧有两条延伸的山脊，很象一个“人”字型，顶上是215，左边的一条腿向东，朝向我连，另一条腿向北，朝向三连。

在敌我两阵之间，有一条机耕路横在我们的山下，机耕路旁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河水深度不超过0.5米，宽度不超过10米。对我们进攻形不成障碍，只要我们过河后，就能迅速登上215高地左边这条山腿的无名高地，沿着山脊向215进攻。

顺着机耕路往左再往前的山沟里，坐落着一个叫“早外”的村庄，大约40户人家，地势相对平坦。村子里的房屋都是用茅草和竹子搭建。村子里冷冷清清，由于战火纷飞，早已不见人烟。

全连战士遵守命令，全部隐蔽起来，积极做好了战斗的准备，等待着炮火准备的时刻到来。

我们进攻的路线也非常清楚，跃出战壕，下到山下，穿过机耕路，跨过小河，登上215高地左边的山脊，顺着山脊就能向215高地进攻了。

正当所有的战士们都在静静地等待炮火准备的时候，突然有人报告，发现一名越军朝我们走来。报告人是我的老乡何崇宾，他是二班副，此时担任全连的观察哨，拿着连长的望远镜在右侧的一个隐蔽处观察。

这一报告引起了全连的骚动，大家纷纷抬头，都想看清这个大胆越军的动机，并将枪口全都对准了来人。

 “不准搞！”

 “谁也不准开枪！”连长重复着他的命令。

所有在前面的战士都压低了身子，互相传递着连长不准开枪的手势。

这名越军背着武器，慢慢地走着，不时地抬起头来，眼睛东张西望，在他身后的山头上还有徐徐的炊烟升起。这小子要干什么？我们不得而知。

 “一排长，干掉他！”连长下了命令。

连长让大家不要动，那是为了隐蔽，不要暴露全连的目标。命令一排长动手，那是由于一排长是全连的射击标兵，特等射手，只有他能够胜任这一任务。

 “拿只半自动给我！”一排长向旁边的战友伸出了手。

一排长名叫李永贵，云南墨江人，个子矮矮的，皮肤黑黑的，可射击相当准确。不要说百米之内打你的鼻子决不会打着你的眼睛，就是对200米外的运动目标射击，也是弹无虚发！要么怎么会是射击标兵呢！

 “排长，这支枪好用！”一班的一名叫普九的彝族战友递上了手中的半自动。

 “有没有误差？”

 “没有，标尺一瞄哪儿打哪儿！”普九答道。

 “晓得喽！”矮个子排长自信地答道。

可能会有人说，叫个狙击手用狙击步枪一枪就给毙了，哪有那么麻烦？

在那个时候，有什么狙击步枪啊？所有的士兵只有在电影里见过那玩意儿！我军的装备里根本就没那东西！

战前扩编时，说到装备问题，有人对“56式半自动”步枪是否适用于作战提出了疑问。认为步枪不适合丛林作战，也不适合进攻战斗。但也有人反对这一观点，认为步枪对精确目标的打击有它不可比拟的优势！步兵班里必须保留步枪。

我弄不明白是由于经费的问题还是由于作战的需要，“56半”仍然在我们手里。所以，每个步兵班都有三只56式半自动步枪。

如果今天有人问我是何种原因，我会回答说“这是战场的需要！”也许今天这种武器早已从我们的步兵班的装备中撤去，换上了更新式的狙击步枪，但是，步枪在作战中的作用是不可磨灭的。

那名越军向“早外”村方向走着，目光警惕，四处游历。是侦察兵？不像！是下山找食物的？也不像！是送信的？大家谁也说不清，只能在心中猜测。

李永贵排长估计了一下距离，有300多米远，他定好了标尺，在掩体上做好了依托，稳定了一下枪身，接下来是静静地瞄准。

 “啪！”一身清脆的枪响后，越军并没有立即倒下，而是楞了一下，拔腿就跑！

子弹打在了越军前一米的地上，一股尘土冒了起来，惊动了这小子，他知道有人在向他射击了。

 “啪！”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这小子摔在了地上，身上的自动枪摔出了很远，趴在那里不动了。

 “打着了！”有战友兴奋地喊着。

几秒钟之后，这名越军又动了起来，他努力地移动着身子，向旁边山脚下的树林中滚去。

 “没死？打伤了！他滚进了树林。”老乡何崇宾报告这一情况。

怎么没有一枪命中？不是射击标兵吗？不是弹无虚发吗？

那是在靶场！你以为打人象打靶一样那么容易呀！你以为是用现在的79狙击的光学瞄准呀！更不是电视里的特警打100米内劫持人质的罪犯，那是用步枪对300米以外的运动敌人射击！能用两枪击中就够神的了！

第一枪一排长多取了些提前量，或者说没有想到那小子走得那么慢，子弹打在了他的前面。可他一跑，速度刚好与平时训练的移动靶一样！这第二枪补得可真准啊！

 “继续监视！只要他出来捡武器，就干掉他！”连长又发了话。自那以后，这小子就再也没敢露头，一直躲在林子里。

全连战士注视着前方的高地，静静地等待着上级的炮火准备。

15：00时正，我们只听着头上一群巨大的声音传来，就象是一群飞石从头上掠过，又象是一群黄蜂，呼的一声，狠狠地砸向了对面的山头，接着是一声巨响！真是地动山摇！就连我们待机的266高地上都能感觉到那爆炸的震撼！

强大的气流压向四周，甚至你都能感觉到那灼人的热浪！

我们听不见火炮发射的响声，这突如其来的爆炸着实让我们吃惊不小，那一群炮弹飞过的瞬间，那爆炸的威力，以及那震撼的声响，都让我们毫无准备，感觉就象是炮弹落到了自己头上。

爆炸的震动使得我们不得不将身子离开地面，以减少那震动带给我们的冲击，我们本能地都把头埋进了自己的双肘之间。

那爆炸的声响我无法描述，既不是“轰”的一声，也不是“轰隆隆”的一片。那感觉就像小时候和小朋友玩打仗游戏，对手抓了把小鹅卵石向你洒来，你低头躲过，鹅卵石从头顶飞过，然后落在你身后的水泥地上，“哗啦啦”响了一片！对！就是这样的感觉，包括那炮弹从头上飞过都是像一群石头飞过那样的声音！

随着那滚滚的热浪，一片片黑烟升起，弹着点完全覆盖了我们前面的高地。

齐射！集速射！又是齐射！

好半天我们才能听到了后方传来的炮声，前方的爆炸声和后方传来的开炮声交替响应着，看着那炸点一处处开花，真有说不出的痛快！

这是我师属122榴弹炮和130火箭炮在射击，平时看着那炮弹也没有多大，怎么落在地上的威力那么大呢？

即便入伍已有两年，在平时训练中，我从没有参加过正儿八经的步炮协同演习，我想连队大部分人也都没有参加过，平时的训练，最多就是营炮连打一打，再不就是团里的100迫击炮打两发。没有谁和师炮团玩过。即使有人参加过大规模的演习，在演习时的步炮协同也不会让步兵距离弹着点那么近！炮兵也不会打那么多炮弹，最多用一个连打两个齐射表演一下，而且还要让步兵们躲得远远的、趴得低低的。

毕竟演习是要注意安全的。要么说电影《英雄儿女》中，王成在要炮火支援时，炮兵会犹豫呢？不得已王成喊出了“向我开炮”的口号！那不是王成想让炮兵打近一点吗？炮兵敢打吗？什么是“近”？200米以内就算是向你开炮了！

实战终于让我有了深刻的体验，尝到了大口径火炮真正地威力，为什么说它是“战争之神”呢！为什么说老兵会怕炮呢？都是慑于它的威力！都是慑于炮火打来时你无处可藏！

前方的高地瞬间成了一片火海，有的树林燃烧了起来，早外村也燃了起来。真是炮弹不长眼睛！也许是一发炮弹偏离了方向，落在了村庄的周围，火花引燃了茅草屋。早外村成了一片火海！

大火劈劈叭叭燃了起来，火势凶猛，浓烟滚滚，加上炮弹的爆炸，真是火海一片，硝烟弥漫！

这时候已经没有人为炮兵的火力叫好了，因为我们要时刻准备战斗，时刻准备出击，大家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前方的目标上。

我当时是这样想：这样的炮火打击，越南人还挺得住吗？我们在这么远的距离上都感到害怕，更别说炮弹是落到他们头上！就是没有炸着你，震也会把你给震晕了，等我们上去就只是去清剿残敌了吧！

早外村很快被烧得干干净净，随着村庄火焰的逐渐熄灭，30分钟的炮火准备也很快结束，连长的电话机里传来了上级下达的进攻命令！

 “出发！”连长一声令下，全连战士跃出了掩体，向山下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