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生前文章之二
古老·苦难·幸福
(代序)
武玉铭
城关村,原名段村。这是我出生和幼年成长的一片热土,也是我在心灵深处爆发革命火种的一片热土。我熟知它,酷爱它,关注它,村里要编写村志,想让我说几句,这便勾起了我的许多回忆和思考。
段村是一个古老的村。据传在2000年前,就有人在这里栖息。1727年武氏鼻祖武建到这里建村,距今也有383年的历史了。据我记忆,从小就知道段村是武乡县的四大镇之一,每年都有几次庙会和数不清的集市。每逢庙会满街门店大开。摆满了布匹、烟酒、中草药、百货、玩具等。小孩们高兴得又蹦又跳,争爬千佛塔登高望远;让父母给扯花布,做新衣,还要几个零花钱,买干馍、饼子吃。老年人更是忙个不停,几乎家家户户都要到玉贞观、净业庵、闰师傅墓去烧香敬佛求平安。庙会是古老文化和民间艺术的集中体现。村里唯一的大街偏东街心有两个圈子,上边有两个建筑物,一个是供关老爷的庙屋,一个就是戏台。每逢庙会总要请外边的戏班子来唱戏,村里也有大约十几个热心唱戏的人,他们自组班子、自编自演唱村里的好人好事。还有耍猴的、耍熊的、耍狗的、唱西洋镜的都赶到庙会上来表演,无论男女老少都争着看。说得再深一点,段村还是个造就人才的地方,我说不浦是从哪年开始,但我记得,村南滩的“兴士上”很早就有一所高级小学校,村里老一代的革命者武光汤、武光清、武俊图和附近村的张怀溪、李长远、赵寿年等,都在这里上过学。因此,我说原来的段村够不上是武乡的经济文化中心,但也可算是一个古老的农贸集散地和近代文化的渊源地。
段村是一个苦难深重的村。继1937年卢沟桥事变之后,当年11月太原失陷,段村就逐渐进入苦难深渊。大概是1938年春节刚过,一天早晨中央军(后知是卫立煌的部队)从村里穿过不久,日本鬼子的飞机就来了。在段村投下两颗炸弹;一颗就投在我老伙(指分家前的称号)的院里,炸穿了我葆朴大娘住的房,弹片将她的头部炸伤血流满身,幸亏在危难中留下一条生命。另一颗投在千佛塔院的墙角处,就是人们常说的让闫师傅压住未爆炸。这架飞机在段村投弹后就急忙追赶中央军,不知中央军用什么武器,将其打得直冒烟飞到东黄崖,连机带人烧了个焦。1939年9月,日本鬼子二次“九路围攻”晋东南,在武乡首当其冲的还是段村。当时我方的情报工作做得很好,空室清野也搞得不错,只要知道敌人来了,人们就跑光了,听说那次东沟有个老太太未跑,让日本鬼子轮奸后,用刺刀插进
她的子宫里活活挑死。这些无恶不作的法西斯军队走后,回村一看满街都是死猪、死狗、死鸡。他们把水缸里、醋缸里都拉满了屎。就从这次“九路围攻”后,日本鬼子赖在武乡不走,就住在了东村山上。那时我八路军、游击队逐经常出现,夜间进村,向老乡们问寒问暖,安抚大家沉着应对。白天鬼子兵就从东村山下来挨户盘查,捉拿嫌疑,还把他们看准的大姑娘、小媳妇抓到山上过夜。禽兽脚下的段村人真不知受尽了多少折磨和侮辱!这次“九路围攻”,日本鬼子在武乡盘踞的时间最长。烧光、杀光、抢光搞得最惨。就在这次扫荡期间,我这个还不满10岁的孩子,也遭受了一次大灾难,我在同一个日本马伙头孩子的玩耍中不慎用石子砸到了人家头上,这个马伙头便把我抓住不放,用皮鞋打我的头部,围观的人谁都不敢劝阻,回到家里一看,满脑袋印的全是血丝,约10多天不能下地。我这个鳏寡户的孤儿有何法!我母亲、我祖母只好每天在家里、院里摆着供桌烧香,祈求老天保佑。这次扫荡后,1940年初日本鬼子的“红部”就干脆进驻了段村。在此期间,他们所作的坏事磬竹难书。抓民夫、修城墙、不知有多少武乡人在他们的棍棒下流大汗、服劳役,被累死打死!日伪军四处讨伐,宪兵队涉嫌便抓,也不知有多少武乡人和爱国志士被他们打入监牢,无辜残杀!甚至将被杀害的人头挂在城门上示众!这些罪恶的法西斯们绝没有想到:侵略就是犯罪,屠杀更是积恶,他们的下场只能是反其道而行之,最终被历史车轮压得粉碎!
经过千灾万难,段村终于成为一个幸福的村子。二次世界大战的历史转折迫使日本不得不向中国人民宣布无条件投降。1945年8月段村解放,从此段村人扬眉吐气了。更可喜的是,1947年经上级批准,武东、武西两县合并,武乡县委、县政府移居段村,这更给段村人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我作为段村人同大家一样打心底高兴。这么多年来我每次回家乡,都在细细体察,但始终没有想出个表达的办法来,这次写“代序”,我试着用对比法,看能否说清这么多年的巨大变化。
第一是街。过去段村只有村中的一条街,就是现在的“宝塔街”,不过没有这么宽、这么好,完全是土路,一遇天阴下雨,人们便不能走动。现在的城关大街,我数了数是横四、纵三、环一:横四有宝塔街、迎宾街、太行街,还有村里自筹资金修建的狗脊梁街。纵三有红旗路、丰州路、凤凰路。环一即是从县城东、南、西方向环行到域内的外环路。这些街、路宽度均在10米到18米之间,而且是水泥柏油路。还有沁温、榆黄两条公路横贯县城,太长高速公路的出口也建在县城,这样的交通条件是段村人过去不敢想象的,也使所有武乡人为县委、县政府的努力赞不绝口。
第二是塔。应该说塔的变化不大,但过去的塔院同现在塔的周围环境相比,可说有天壤之别。古老的塔院完全是一片长满杂草和荆棘的荒凉草地。它的组成有塔、净业庵和闰师傅墓,这三者之间只有一条小小的人行道,历来无人管护,而现在呢?却成了县城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地带,成了人们观赏的第一去处。县委、县政府办公大楼、武乡县宾馆都座落在这里,还有优雅的小广场,这种美景让游览、观光、摄影者络绎不绝,给人以美的享受。这样的景观在山西又有哪个县城可比!
第三是院。解放前,段村虽说是个集镇,但人们的居住条件很差。除临街有少数人家盖有二层楼外,大多是泥土院、土坯房。现在不仅村里多数人家盖起了楼房,近几年集体开发的“兴农”居民小区更让人耳目一新,可与县级机关修建的小区媲美。其建筑面积高达两万六千平方米,有9栋六层楼,可容纳三百余户。小区内还建有大型的“利民餐厅”、篮球场、文体活动场所等。
第四是“教”。解放前,段村最引入注目的就是“兴士土’’的高级小学校。现在除村里办起幼儿园和小学外,县城已有两所普通中学、一所职业中学,据说每年的高考录取率还不低。这是在外武乡人所期盼的。国家兴旺取决于人才,人才兴盛取决于教育。教育与科技是强国安邦之根本,这一条千万不可忽视,望段村能有更多的孩子上中学、读大学,,为国家培养出一批出类拔萃的人才。
第五是“腹”。就是指人们的生活水平。我记得,当小孩的时候最想吃的饭便是饺子,但这只能在过大年的时候吃到。平日吃的一般是早上谷面疙瘩(连糠一起吃),中午菜汤面(指高梁面、豆面和少量白面搅拌的两和面或三和面),晚上便是热饭了(即中午剩下的饭)。现在可说多数人家除吃小米外,便是白面和大米,很少吃粗粮。在穿戴上段村人已和城市人不差上下。再加上联产承包后村里坚持双层经营,砖厂、预支厂、石料厂都办得不错,集体有实力,老党员、老干部和困难户也能得到一些补助,这些都是我们在外段村人所乐见的。
第六是“行”。我记得,解放前在段村街上很少能看到有骑自行车的,经常见到的是铁轱辘牛车,拉东西靠它,老太太串亲戚、小媳妇走娘家还是它。每年冬天段村人要到东乡(即武乡东部)拉煤都用的是这种车,一走三、四天。现在根本见不到这种车,拉煤都是用汽车或农用车。自行车、摩托车可说家家户户皆有,这种变化也可算得上是翻天覆地。
第七是“储”。就是说段村有不少人家的钱袋子鼓起来了。这可要感激县城移居到段村的好处。因为有了县城就有了赚钱的门路,就有了创业的机会。据说,村里一个卖菜的一年可赚到十多万元,打饼子的可赚到六、七万元,存款在十万,几十万、上百万的,不知有多少户,这是何等大的变化呀!
第八是“红”。就是说把“八路军太行纪念馆”建在段村,使我们这个饱受战争之苦的村子变成了太行山上最耀眼的“红色基地”。这要感激毛泽东主席在抗日战争中所创立的游击战争的光辉战略思想,感激朱彭总副司令带领八路军总部和一二九师转战太行山和武乡的丰功伟绩,感激邓小平同志为我们亲笔题写了馆名,也要感谢对武乡县具有深情厚谊的老一代革命者对此而作出的巨大努力。“纪念馆”是我们的最大光荣,也是段村人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
在书写这篇“代序”的过程中,使我不禁回味起我所走过的革命之路。1945年秋,抗日战争刚刚胜利结束,在解放战争一触即发的危难情势下,我一个刚满15周岁的青年为什么能够抱着一颗火热的心,背着铺盖卷和干粮袋,徒步越过太行山巅到达革命的腹心地——涉县投身革命呢?没有别的,就是武乡这块红土地熏陶了我,激励了我。参加工作后,又在党的培养教育下,在长期的革命斗争中成长和成熟起来的。我愿武乡新一代都能珍惜共产党、八路军战斗过的这片热土,不忘历史,永远向前!愿段村新的、年轻的领导班子,牢记这段艰辛而光荣的历史,继承和发扬革命老区的优良传统,在县、乡党委和政府的领导下,坚持改革开放,进一步解放思想,迈大步,出新招,为建设山川秀美的家乡、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小康社会而努力奋斗!
二〇一〇年三月三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