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盖达尔的故事
一次有位素不相识的客人来访。聊些看书之事,话题转到外国儿童文学,我又提到盖达尔。客人比我年轻许多,居然知道这个名字。———我说“居然”,是因为曾有出版社的编辑要我推荐书,我说把《盖达尔选集》重印一遍吧。编辑问:“这是谁呀?”我就不再说下去了。盖达尔从前在社会主义国家可是大名鼎鼎。我刚刚看了一部德国小说《T-134》,其中写当年有东德人劫持一架飞机去西德,“他脑子里想着阿尔卡基·盖达尔和修理工手册,这些是他喜爱的书,他全都要带上”。
客人走后,我找出家里那半部已经缺头短尾、不成样子的《盖达尔选集》,把其中各篇的译者和页数写给了他。过些日子,“天涯”网上贴出一篇《“就这样被遗忘”的盖达尔》,署名“肖毛”,就是那位客人。其中有番话,很有意思:“常听人说,今天的儿童是幸福的,可以读到许许多多的新书。但是,那些同样甚至更好的旧书,他们却不容易读到。因此,他们的幸福,怕是并不像有人说的那样多。”
盖达尔的书其实重新出过,书名《铁木尔和他的队伍》,共收《革命军事委员会》、《学校》、《远方》和《铁木尔和他的队伍》四篇,上海译文出版社1978年和1995年各印行一版。前一版是当年那种说质朴也行说简陋也行的平装,后一版则是我最不喜欢的硬纸壳儿覆层光膜的所谓“精装”。肖毛买到了后一本,写了那篇文章。
可我还是惦记着当年丢失的《盖达尔选集》第二卷,希望有机会补上,或者另买一套。自打知道“孔夫子网”卖旧书,我常去那儿打探。去年夏天,终于发现一家书店有售全套的,9成新,50元。我马上买下了。收到后却颇感失望,其一书脊开裂,其一封底缺失。我向店主投诉品相差得太多。答复颇有君子之风:款可返还,书请留着看罢。说来我一门心思找这书,未必真要重读一遍,所以赶紧包好退回。
友人江慎是位有心人,过去我写文章提到自己缺少的书,他陆续觅来送给我。年底又得他来信,说为我找到了《盖达尔选集》。待收到邮包,拆开一看,原来正是半年前我退回的那一套。
《盖达尔选集》第一卷含《自传》、《革命军事委员会》、《学校》、《第四座避弹室》、《远方》、《让它发光》,474页,少年儿童出版社1959年9月出版;第二卷含《军事秘密》、《蓝色的杯子》、《少年鼓手的遭遇》、《林中烟》、《丘克和盖克》、《小小说》、《铁木尔和他的队伍》、《一块烫石头》、《铁木尔的誓言》、《前线随笔》,576页,同一出版社1960年12月出版。译者多系名家,如曹靖华、梦海、李俍民、任溶溶等。两卷共有插图28幅,另有题图若干。我曾在《插花地册子》里选用了阿·叶尔莫拉叶夫为《远方》画的一幅,称为“童心未泯之作”,书中当得起这话的插图还有不少。
巴乌斯托夫斯基写过一篇《同盖达尔在一起的日子》,说:“在我看来,盖达尔最主要、最惊人的特点,是根本无法把他的生活和他的作品分开。盖达尔的生活似乎是他的作品的继续,有时也许是他的作品的开端。盖达尔的每一天几乎都充满了非常事件、意想不到的事、热闹而有趣的争论、繁重的工作和机智的笑话。不管盖达尔做的是什么事,说的是什么话,一切都会立即失去平凡的、令人厌倦的特点,变成不平凡的东西。盖达尔的这个特点完全是本能的、直感的,这个人的本性就是如此。”那么“童心未泯”也可以用来形容盖达尔。他是红军出身,当到团长,后来成了著名的儿童文学作家,1941年牺牲于卫国战争前线,终年37岁。巴乌斯托夫斯基所说“他活着是一个杰出的作家和非凡的人,死了也是一个英雄”。
时隔多年,自己早已没有什么童心了,可是把盖达尔的作品重看一遍,仍然觉得很有意思,尤其写到孩子们的想法、言语、举动,当年留下的好印象总归不差。只是发现某些篇章如《远方》、《少年鼓手的遭遇》、《军事秘密》等,或多或少有令人反感的地方。盖达尔在《自传》中说:“我就要写完一本小说《少年鼓手的遭遇》。这本书讲的不是战争,可是里面讲的事情严酷而危险,一点都不下于战争本身。”我所反感的,正在于他笔下这种和平时期“不可调和的阶级斗争”;相比之下,我倒认为反映战争“严酷而危险”的《学校》仍可接受,其间区别在于一真一假。当然我这看法,并不单单针对盖达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