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 班 (作者:文庆)
值 班
2003年“非典”后,80多岁的母亲身体和视力大不如前,尤其是因心脏病经历了住院抢救、病危通知后,出院时眼睛几乎完全失明,已分不出白天和黑夜,没有了光感。我们在太原的4个兄弟姐妹开始值班,一周每人两天,白天负责给母亲做饭,晚上住在母亲家。当时除哥哥已提前退休外,二姐、我和弟弟都在职。我们三个都是单位的骨干力量,尤其弟弟还是单位领导。每个人的工作不能落下,但母亲的值班更不能或缺。常常因单位开会或出差,我们之间只好换一下值班时间,但保证每天都有子女陪伴母亲。每个人都是既要干好工作、又要照顾好母亲,还要顾及自己的小家。
我们6个孩子小的时候,因父母工作都很忙,家里一直有桂兰姨姨、平遥婶婶、崞县大娘等保姆帮忙。但母亲老年眼睛失明后却不愿意顾保姆,她总觉得自己眼睛看不见,只有孩子在跟前才放心。她甚至愿意在我们上班的时候,也就是她两顿饭的间隙让我们把她锁在家里,也不想有外人打扰。我理解她是由于原来的好眼睛变成一点也看不见后内心的失落和恐惧使然,她现在每天都要适应在黑暗中摸索着生活。为了不至于碰着自己,母亲开始弯着腰,两手扶着一个可折叠的小圆凳,推着凳子往前走。一旦有障碍物,凳子会先碰着,提醒她不要碰着自己。渐渐地她摸索出数着脚步走,走一下就到了摇椅处,可以坐上去休息;走两步到了床跟前,可以午睡;走三步到了窗台前,可以喂鸟;走四步就到了马桶边。但只要一转身,她往往就会迷失方向,找不找刚走过的路。这让我们上班的孩子很揪心,即使人在单位,心也会时时担心母亲的安危。
就这样坚持了好长时间。考虑到母亲已是离不开人的现状,我们在职的三个孩子一致同意耐心说服母亲和哥哥,在我们照常值班的情况下,顾个保姆在母亲身边,时刻可以招呼她,不要让她磕着、碰着。经过努力,母亲和哥哥最终同意顾保姆了。二姐立刻从家政联系来一位保姆,45岁,是洪洞人。母亲也开始慢慢适应有外人在她身边的日子,但她每天总是眼巴巴地盼着我们晚上一下班就过来值班。第二天一早我们从母亲家出发上班后,她又在数念着,今天晚上又该是哪个孩子来值班。母亲就这样盼着,等着;我们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轮换着,守候着。
在这些年中,母亲身边的保姆换了一个又一个。有的是因为母亲听不懂保姆的方言无法交流;有的是因为母亲不爱吃人家做的饭不能维持;也有的是年青保姆,嫌每天没事干,坐不住走了;还有的因回家收麦子、回家过年、家中有病人、女儿或媳妇生孩子等种种原因离开的。在这些车轮式转换的众多保姆中,母亲对好几个没有文化的保姆,总是手把手地教她们学写自己的名字,学写简单的日常用字。尽管母亲已是双目失明的年迈老人,却仍保持着她当教师的职业素养,无论是对大人、小孩,还是对亲人、保姆,但有机会,仍是循循善诱、诲人不倦,燃烧自己、照亮别人。以至保姆老李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后,因女儿坐月子需她伺候,临走时告诉母亲:伺候完月子她还会回来。在为母亲顾保姆一事上,二姐认真负责,费了很多精力和心血。
2010年二姐因病住院不能值班了,由哥哥、弟弟和我分担起照顾母亲的事宜,尤其哥哥比我和弟弟又多承担了一天值班时间。直至2011年二姐病情好转,可以住在母亲家与保姆共同照顾母亲后,哥哥、弟弟和我才不用晚上在母亲家值班,但每周逢自己的值班日一定保证去母亲家看望。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2012年6月23日母亲92岁去世。保姆也一直用到母亲去世的当天为止。
正如台湾女作家龙应台所言:“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地告诉你,不用追。”
母亲双目失明后,孩子们10年与她的朝夕相伴、值班值守,随着母亲的仙逝,化作彩云,成为追忆。
三女儿 文庆
2013年3月27日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