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独生子意外掉进两米深的水渠,7个月后去世,平谷西峪村的老杨夫妇成了失独者。2012年6月27日老无所依的夫妇俩无奈起诉水库管理处等相关单位索赔,被判得8万元。
当执行法官把钱交到老杨手上时,他说自己莫名地想哭,儿子原本是他和老伴生活的全部希望和动力,但儿子去世后,他们的生活犹如一潭死水,“不知道啥是失独者,但我不想老无所依。”老杨说。
儿子没了 老父独守家中烟不离手
“儿子,爸要出门。”推开房门,空空荡荡。儿子杨小鱼去世近一年了。但每天早出晚归的老杨,都还会习惯性地对着儿子的房间打招呼。
2011年,26岁的杨小鱼不慎掉进村前近2米深的水渠,老杨夫妇成了失独者。在百度上搜索“失独者”,有关解释和新闻多达206000条。老杨说他不懂什么叫失独者,只是苦涩地挤出一抹无奈的笑:“我知道我是绝后了。”
老杨家住在北京市平谷区西峪村,承包的建筑队生意一直风风火火,儿子杨小鱼则是他最得力的助手。
如今,儿子走了,老伴也因不愿睹物思人回了娘家,只留下他一人在家中守着,只有院子里的獒犬不时会吠几声。
自打儿子去世后,老杨便烟不离手,抽得十分凶。家里电视和茶几上都落了一层灰,茶几上一个碗里放着的土豆也已发黑,碗里插着勺子和筷子。
辍学打工 儿子帮父亲支撑起家
1986年,儿子杨小鱼出生。“老杨家有后了!”老杨喜出望外。“当时想再要个孩子,要罚4500元,我就是个打铁铺的学徒,一天才挣一块五,就没再有那种想法,就想把这一个教育好就成了。” 受老杨的影响,杨小鱼从小就十分懂事有礼貌。长大后,村里人评价他是个热心又有力气的小伙子。每次谁家有“重体力活”干不了,只要大喊声“小鱼,快来帮帮忙”,他就会立刻跑去。
小鱼没读过多少书,15岁刚上初二就辍学了。辍学后,他跟着老杨在工地当起了学徒。建筑队工作辛苦,数十米高的脚手架上,工人们仿佛都悬在半空中,只隐约看到安全帽在移动。
老杨问儿子怕不怕苦,杨小鱼挺了挺身板。“是我儿子!”老杨的声调刻意拔高。
上工以来,小鱼每天几乎都是早起晚睡,像陀螺一样,围绕着钢筋水泥打转,没多久,就变得又黑又瘦,但他从未抱怨过。“跟他同龄的孩子,像这样知道帮家里的,少,高兴。”偶尔和工友们凑一块吃个饭时,说起儿子,老杨总是很自豪。
儿子的辛苦,老杨心疼不已,但心疼却没说出过口,“我想好好磨炼他,让他以后接我的班,总比给人打工强。”老杨说,他现在有点后悔,再没机会说了。
治疗7个月 仍是白发人送走黑发人
西峪村前有一条2米深的水渠,主要用于灌溉和泄洪。因曾发生过冲走小孩和牲畜的意外,平日村里的人都不太靠近。
2011年3月29日晚10时许,杨小鱼从同村一户人家出来,正准备跨过水渠时,意外发生了,摔倒在水渠里时,杨小鱼的头部先着了地。被送往医院后,检查结果为闭合性颅脑损伤。
疗养了7个多月,老杨一度以为儿子的身体渐渐恢复了。可2012年1月2日的夜里,杨小鱼因脑伤引发了癫痫,再没醒过来。当120急救车赶到时,医生告诉老杨:杨小鱼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老杨抓着医生的胳膊使劲地摇,“救我儿子!”他一再重复着。
用脚反复丈量儿子墓地到家的距离
杨小鱼的葬礼,本村和外村来了两百多人,“村里的老人去世,也很少有这么多人。”杨小鱼的叔叔说,“乡亲们都觉得这孩子死得可惜!”
老杨把儿子葬在了自家菜地里,为了让儿子认得家,老杨用脚一遍一遍地量着从家门口到墓地的距离,“987步,孩子,我和你妈等着你……”儿子去世后的一段时间里,老杨总是有事没事就到儿子的墓前待会儿,有时说点什么,有时就是站会儿。
2012年的春节,村里的鞭炮声在老杨听起来再没有了喜庆劲儿,“心真像被炸开一样,疼。”老杨说着又点了一根烟。
大年初一的晚上,北风正劲。老杨家的菜地里却传出哭声,那是老杨一家人在哭。在坟头摆上儿子最爱吃的香蕉,杨妈的手冻得已经发紫,仍不停抚摸着儿子的墓碑。老杨和老伴的眼泪不停地流。
生活无望 陷入失独恐慌
2012年6月27日,为替儿子杨小鱼讨回公道,老杨夫妇将西峪水库管理处等相关单位告上法院索赔。平谷法院经审理判决西峪水库赔偿老杨夫妇8万元。近日,在平谷法院执行局法官的努力下,老杨夫妇拿到了全部赔偿款。
虽然拿到了赔偿款,但老杨的心并不平静。儿子走后,老杨一家的生活变成了一潭死水。老杨和老伴每天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工作也不做饭,每天凑合着吃点方便面。
从卧室走到厨房,从厨房走到院子,到处都是儿子的影子。老杨每走到一处,都陷入深深的回忆中。坐在儿子坐过的椅子上,他想起了儿子;拿起扫地用的扫帚,他想起了儿子;看到拴狗的铁笼子,他也会想起儿子。
白天在家待着,听到门外有脚步声,老杨赶紧跑过去开门,可什么也没有。
晚上,老杨几乎睡不着觉,困极了就歪在椅子上待会儿,可马上就会梦到儿子。“我总是梦到孩子在帮我干活,我看着他干得特别辛苦,想叫他别干了,歇一会儿,却怎么也叫不出声。”老杨急得一下子就醒了,黑暗里,他眼睛干涩。
重拾希望 安慰儿子在天之灵
有人曾对失独者做过这样一个比喻:计划生育政策就是独木桥,而失独父母就是从独木桥上掉下去的人。
老杨说自己就是掉下去的那个,精神上近乎绝望,心态上苟且偷生。“孩子没了。等我老了,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对于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老杨不愿意想。
走在路上,看到和杨小鱼年龄相仿的孩子,老杨就会想到儿子,然后头一扭,大步走开。
儿子走后,老杨的工程停了半年。今年十一前后的一天傍晚,北京下起了瓢泼大雨,老杨看到一个孩子在路边乞讨,冻得瑟瑟发抖,头发已经被雨水打湿。老杨翻遍了身上所有的兜,把钱塞给了孩子。
那天晚上,老杨坐在客厅里又抽了一宿:“没人能帮助像我这样没孩子的父亲,但我能帮那些没有父母的孩子。”想到孩子,老杨仿佛看到了希望。他染了头发,决定重新站起来。“我不想老无所依,但我有手有脚,更不想让别人瞧不起。”
现在,老杨把心思全部放在了事业上。他想赚更多的钱,帮助一些贫困地区没有父母的孩子和山区上不起学的学生,做些有意义的事来安慰儿子的在天之灵。
“只有孩子,才能让我们这些失去子女的空巢老人看到希望。”看着远处的天空,老杨轻轻地说。
记者手记
采访结束前,老杨问我:“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我告诉他我今年23岁,也是独生子女。
老杨看着我,说:“你们总是跑来跑去,自己也要注意安全。”看到我们,老杨又想起了自己的儿子杨小鱼。
失独父母,这一曾被忽略的群体,正在慢慢进入公众视野。
北京市计划生育协会数据显示,截至2012年5月,北京市失独父母人数为7746人。 “这一人群年龄偏大,精神和身体状况欠佳,有一定的生活困难”。
这些人最担心的莫过于临终之时,身边无人陪伴。就像老杨的生活,没有按下停止键,却按下了静音键。没有了儿子,所有一切的天伦之乐都只能靠他自己去想象了。
名词解释
失独者:是指失去独生子女的父母,他们大多50岁以上,但孩子多因意外事故、疾病而离开了他们,由于很难再生养,只能独自生活,他们就是“失独者”。
在中国,失独家庭每年以7.6万的速度增长,正在成为一个日益庞大的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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