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宣传部表示,绥化城管局副书记被刺身亡案已被定性为涉黑案件,已经在黑龙江省公安厅“挂牌”,将来还要揪出“保护伞”。但目击者称,当天只是因为车挡在城管局门口,双方发生口角的暴力冲突。
被刺身亡的32岁的绥化城管局副书记,身份不仅仅是个年轻的副处级干部,他还是绥化人大常委会主任的儿子。
一边是死者家属悲恸欲绝,一边是犯罪嫌疑人家属的担心和恐惧。一起普通刑事案件是如何向“黑社会”演变的?
绥化城管局副书记被刺谜局
□本报记者 李梦娟
发自黑龙江绥化
12月份的绥化天寒地冻,在绥化市城市管理行政执法局办公楼前,行人稀少,冷冷清清。一个月以前,这里被围得水泄不通。在一场暴力冲突中,绥化市城管局副书记兼办公室主任王海达倒在办公楼前的血泊中。
结成冰的血迹早已被清理掉,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但关于王海达的死在绥化却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因为,王海达的身份不仅仅是绥化城管局的副书记,他还是绥化市人大常委会主任王洪烈的儿子。
城管局前的冲突
2009年11月26日,中午11点40分左右,正值中午下班时间,王树清还在为厂子里的事奔波。城管局旁边的复印店是他经常光顾的地方,这一天,他又带着材料来复印。他把厂子里的那辆长安面包车停在城管局停车院的门口,急急匆匆下车进了复印店。
“当时,复印店里有好多人复印。”王树清的妹妹王树敏告诉《民主与法制时报》记者,由于哥哥常来这里复印,他和店老板的关系不错。复印店老板告诉王树清,让他等会儿。王树清似乎很着急,正准备离开。此时,城管局的司机邢海生找到了王树清。
双方发生了口角,接着是“拉拉扯扯”,厮打开来。
对于这个时间段发生的事情,《新京报》援引当地报道说:“26日11时40分许,王海达乘车返回办公室。此时,一辆长安微型面包车停放在执法局东侧门门前将道路堵塞,王海达乘坐的车辆受阻。司机邢某及工作人员出面维持门前秩序,与面包车车主王树清发生口角并产生肢体接触。”
消息迅速扩散。有人说王海达和司机等人是在上班时间打牌,下班返回单位,结果被堵在单位门口。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在这座城市中不胫而走。
“这是污蔑!”消息传到城管局副局长寇振明耳中,“说这些话的人也不想想,如果是返回单位,车停不进去可以放在外面,就不用找王树清,让他挪车。但他们是下班往外走,车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司机邢海生找王树清理论,结果“这小子(王树清)很横”。寇振明告诉记者,双方发生口角,并发生肢体接触。
在王树清的妹妹看来,哥哥并不是那种脾气不好的人,“他很通情打理,以前也没在外面干过仗。”有知情者说,当时就王树清一人和城管局三四个人打,王被打得鼻子出血。
王树清和邢海生厮打起来,邢给党委副书记王海达打电话告诉他楼下的情况。“当时王海达还在办公室。”寇振明说,接到电话后,王海达就到楼下调解。
而此时,王树清也返回面包车,在车里打电话。“他打完电话,拿着镐把出来了。”寇表示,不到10分钟,“也就是五六分钟的工夫”,来了11个人,其中有两人手里拿着刀,其他人手上还拿有棍棒。
混乱的打斗中,有人刺中了身高1.9米的王海达,王右腿受伤,鲜血直流。“那十几个人围着王海达,不让去救治。”寇振明说,即使受伤,鲜血直流,王海达还在指挥工作:“抓住他们,一个都不能跑。”
此时的王海达还没有意识到他的伤有多严重。闻讯而来的其他城管队员当场抓住3个闹事者。王海达被刺20分钟后,才被送往医院。警方几乎在同时得知消息。
有知情者告诉记者,起初,并没有人报警,如果报警了,王海达也不会被刺死。事实上,派出所距离城管局只有200米的距离。
当晚9时30分,王海达因失血过多,不治身亡。据了解,王海达的右腿静脉被刺穿,动脉被挑破,再加上没有及时救治,最终失血过多而亡。
死去的城管局副书记
寇振明向记者讲述着事发当天的情景,这是他根据城管局多名亲历者的陈述综合而来的。他表示,那些亲历者因目睹事发过程,精神上受到刺激,不便接受记者的采访。“警方来调查,来了十几次。”寇振明说,每一次询问都让他们回忆一次惨烈的场景,他们的精神已经承受不了。
此外,在这场激烈的冲突中,多名城管工作人员受伤。其中,司机邢海生被打成了脑震荡,女会计的头发被拽掉一缕。寇振明告诉记者,王海达的尸检结果表明,“头部多处有瘀血”。
32岁的王海达走了,寇振明为之惋惜,“在执法局,他也是后备力量。”
2009年11月28日,王海达的追悼会上,黑龙江省人大常委会、省公安厅、绥化市委、绥化市人大常委会、市政府、市政协等部门单位的领导前来为王海达送行。
追悼会上,绥化市城管局局长张玉厚发言表示,王海达同志“因公殉职”,“沉痛悼念王海达同志,就是要号召全体行政执法干部,化悲痛为力量,以实际行动学习王海达同志的高贵品质和道德情操”。
张玉厚告慰已故者的灵魂:“请相信,党委和政府一定会为你伸张正义,决不会让你的鲜血白流,决不会让你的亲人悲痛,一定会让你的英灵得到安息。”
可是,无论如何,王海达的亲人无法不悲痛。他走了,留下了3岁的幼女和妻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发生在这个家庭。
通过绥化市委宣传部的联络,王海达的父亲——绥化市人大常委会主任王洪烈原本定于12月24日下午接受本报记者采访。当天中午,绥化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刘宪武告诉记者,王洪烈的妻子因丧子产生巨大精神刺激,那天再次发病,急需送往哈尔滨医治,王洪烈因此不能接受采访。
撒网调查
王海达死了,一方面是死者家属悲恸欲绝,另一方面是犯罪嫌疑人家属的担心和恐惧。
王树清的妹妹王树敏告诉记者,姐夫在当地开有一个米厂,哥哥在厂子里做管理工作。平时不忙的时候,哥哥就会回家陪妻子和小孩。她不相信,是王树清先挑起的事。她也想弄明白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曾去找过复印店的老板,“因为他和我哥的关系不错,开始还给我们讲,后来就什么都不说了。”
记者去复印店,一个30多岁的男子正在忙着复印。询问起王海达被刺的事,该男子警惕起来,先问记者是哪个单位的。随后说,他那天不在店里,也不知道王海达的事。
消息的闭塞让王树敏感到恐慌。事发第二天,11月27号那天她听说哥哥出事了。但不知道哥哥的下落。“我去公安局问,他们也不说。”王树敏告诉记者,她就在绥化市公安局北林分局等着,直到晚上11点,她看到王树清被提到刑警队审讯。
直到凌晨1点,王树清的审讯结束了。“警察还是开着我们厂里的那辆长安面包车把我哥送到看守所。”王树敏说。
“一些在场的抓了是应该的,但那些不在场的也抓起来了就太冤了。”一位当事人告诉记者,她认识的人当中就有3个不在场的。
“老肥子”就是所说的不在场的人,因为小时候肥胖,得此外号,其本名叫高艳冰。高的妻子说,11月26号中午,丈夫在津河镇吃饭,并不在场。28号,警察就给她送来了拘留通知书,通知书上写着涉嫌“窝藏”。而且拘留通知书上有明显的涂改痕迹,“窝藏”两字是写在改正液涂改过的地方。高的妻子不明白为什么丈夫被抓,她告诉记者,丈夫平时和王树清关系不错。
被抓的人当中还有高海军,此人也是王树清的朋友。“他到现场时,王海达已经被捅了。他还以为是捅着王树清这一方的人,还问周边的人,这人怎么被捅成这样,谁捅的。结果他也被抓了。”高海军的父亲说,事发那天中午,他在一家麻将馆遇见儿子的4个朋友,他们当中有人刚从案发现场逃出来,给他讲述了现场情况。他甚至不知道儿子涉嫌什么罪名被抓。
因为没有官方消息,嫌疑人的家属都无从得知。一位家属告诉记者,她去看守所询问相关情况,工作人员什么都不说,只说:“够判的。”
“要把保护伞揪出来”
在绥化市看守所,一名管教表示,王海达这个案子是省里关注的,这个案子的嫌疑人,“我们都不能见,不能接触”。嫌疑人什么时候从这提走的,他也不知道。“人家不告诉你,就是为了这个案子保密。”
知情人士透露,斗殴发生后王树清曾给数个朋友打过电话,案发后,公安局按照通话记录对上述人员逐一调查。外界流传,已经抓了四五十人,而案发现场只有十余人。
在绥化市公安局北林分局,刑警队一位刘姓警察告诉记者:“这个案子押了很多人。”涉案嫌疑人被羁押在不止一个看守所,“一个看守所搁不下”。至于究竟有多少人被抓,该警察并未透露。
该警察表示,这个案子是专案组办的,“重大、复杂,不仅仅涉及王海达的事。”
嫌疑人王树清、高海军的律师提出会见,均被拒绝。“也不让律师会见,我们根本不知道里面的情况。”王树敏说。
绥化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刘宪武告诉记者,据他掌握的情况,该案已定为黑社会案件,已经在黑龙江省公安厅“挂牌”。
一起普通刑事案件向“黑社会”性质演变。虽然官方并未公布此案被定为涉黑案件,但社会上早已有此传言。王树敏后怕不已:“既然触犯刑法,就应该受到法律制裁,但不要把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我们头上。”
嫌疑人高海军的代理律师王发旭告诉记者,该案并不涉及国家机密,但他却被拒绝会见当事人,“不涉及国家机密的案件,应当在48小时内安排律师会见。没有任何法律规定侦查阶段可以拒绝律师会见犯罪嫌疑人。”
王发旭表示,考虑到该案受害人王海达是绥化市领导的儿子,该案应当进行异地侦查。 对此,刘宪武表示,不让律师会见是担心串供,这个案子还要“把保护伞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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