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扶南时期的佛教
(公元1世纪顷~550年)
第一切 国土与民族
柬埔寨(Cambodia,Kambuja)在公元1世纪时即已建国,汉时称“扶南”,隋及唐初称“真腊”,中唐时称“吉蔑”,元时称“吉学智”(或甘孛智),明代万历以后称“柬埔寨”,而柬干埔人则始终自称“吉蔑”或“柬埔寨”。泰人、越人、华人称其为“高棉”(Khmers),是“吉蔑”的转音,西人则称“柬埔寨”。大概“吉蔑”是指种族名,“柬埔寨”为国家名。(吉蔑之名,《旧唐书·真腊传》(卷197):“南方人谓真腊国为吉蔑国。”《新唐书·真腊传》(卷222下):“真腊亦曰吉蔑,本扶南属国”。柬埔寨之名,元代周达观着《真腊风土记》中说:“其国自称甘孛智”。《明史·真腊传》(卷三二四):“其国自甘孛智……万历(1573~1619)改为柬埔寨。”按柬埔寨之原名,在柬埔寨本国中很早就采用,最初记录此名称的,为公元817年芽庄之一碑文。又公元十二世纪中叶,柬埔寨与斯里兰卡交通频繁,《大史》中常用柬埔寨之称。又按柬埔寨一名,出自梵语Kamboja。)
柬埔寨建国近二千年,是东南亚最早的古国之一,有过辉煌的文化。一般历史学者在多把柬埔寨的历史划分为四个时期:一、扶南时期,二、真腊时期,三、安哥时期,四、安哥以后时期。(D.G.E.Hall:A History of South-East Asia。)如将法国侵入柬埔寨开始殖民统治算起,中经1954年独立至现在,列为近代时期,柬埔寨历史则可划分为五个时期。
以上五个时期,柬埔寨的历史连贯性及文化和相似性,是无可置疑的,但各个时期统治疆域的范围,变动很大,有时地区颇广,有时境域很小,都城也常设置在不同的地方。考古海陆空上证实,古代扶南文化遗址,大部分位于湄公河三角洲地带,不全在今日的柬埔寨境内。(陈正祥:《真腊同土记的研究》,第9页。)
现在柬埔寨的疆土,位于印支半岛南部,介于北回归线与赤之间。其中与越南中部为界,西临暹罗湾及泰国东部,南毗越南南部,弱与泰国东北及老挝西部接壤,经纬度为东经102.20度至107.42度,北纬10.50度至14.25度。全国总面积181,035平方千米。
柬埔寨的人口,依1996年估计,是10,400,000人。柬埔寨的民族,主要是吉蔑族(Khmers)。他们渊源于古代印度的文荼族(Munda)、马来族、波尼西亚族(Polynesians)进入柬埔寨后与土著民族之混合种。吉蔑人与下缅甸及泰国境内湄南河流域的居民孟族(Mons),在种族关系上很密切,似乎吉蔑族与孟族之间两族的祖先,有一个时期在中印半岛中部及西部存在过,后来泰族自中国边境南徙,渗进两国之间,迫使吉蔑人住在中印半岛及泰国之中部,而孟族居西部。现在无法证明吉蔑人与越南人在血统上的关系。(1.Sir Charles Eliot:Hinduism and Buddhism,Vol.Ⅲ第100页。2.Brian Harrison:South-East Asia,第35-36页;中译《东南亚简史》第37-38页。)吉蔑人过去曾与越南的占婆族(Champa)及泰族不断地发生战争,致使民族精华受到很大的损伤。
关于吉蔑族的来源,历史学者迄今尚未有确定的诊断,而一般认为,吉蔑族虽是外来移民,但很早就定居于现在柬埔寨境内,与当地土著混血而成。公元7世纪初,真腊王质多斯那(Citrasena)兼并扶南以后,原属扶南各部的人就以吉蔑族人为中心,渐渐在血统、政治、文化上融成一个单一民族。因长期的血统杂及战争耗损,纯粹的吉蔑族人已日渐减少。现在吉蔑族人占全国人口的80%,语言亦以吉蔑语为主。(除柬埔寨境内吉蔑族人之外,另在越南南方有吉蔑族人约40万,在泰国东南,也有吉蔑族人约30万,成为越、泰车的少数民族。)由于吉蔑族占人口绝大多数,所以柬埔寨在历史上亦长期称吉蔑族人,即我国所称之高棉或高棉人。
在柬埔寨境内,有20多个少数民族。其中泰族人,大多属于老挝族,由老挝移人与泰国接壤的地区,也有不少泰南人杂居。占族为古代占婆国遗留种族。越族(Annan),多居住沿海,思想与习惯颇受中国文化影响。在柬埔寨的华侨及华裔,统计约50人,以福建及湖州籍人居多。首都金边有址余万华人。
关于柬埔寨的古代历史,本国记载非常缺乏。现在首先依凭的是中国史籍中的有关记录,其次是柬埔寨已发殃的碑文及发掘出来的遗物。通过近代历史学者对东南亚史的研究,经过整理和考订,虽不能详实,然已能对柬埔寨的历史已有一个简要的轮廓。
古代东南亚各国,除越南深受中国文化影响以外,其他国家都直接或间接地受到印度文化的影响,包括宗教、语文、艺术、政治、哲学等,其中宗教文化方面的影响最为深远。柬埔寨在古代东南亚是首先深受印度文化影响的国家之一。柬埔寨的语文,是从梵文、巴利语等改变而成,语言系统属陵园吉蔑语(Mon-Khmer),和泰国及下缅甸的孟族人相近,都与印度的文荼语(Munda)有关,同属澳亚语系(Austro-Asiatic group)。(山本达郎编:《东南亚细亚的宗教与政治》,第81页。)印度的梵文,曾在古代的柬埔寨盛行,至少在王廷中被采用,这可由出土的梵文碑铭做有力的证明。
第二节 扶南时期的佛教
扶南(Funan)一名的起源,首见中国正史《三国志》卷60之吕岱传。吕岱在公元3世纪上叶孙权时(公元222-252)为交、广刺史,曾“遣人从事南宣国化,暨缴外扶南、林邑、堂明诸王各遣使奉贡。”(《三国志》卷60,即《吴志》卷15吕岱传。)吕岱所遣派的使者,为从事朱应及中郎康泰二人。《三国志》虽未着录二人之名,然《梁书》卷54有记此事说:“及吴孙权时,遣宣化从事泉应、中郎康泰通焉。其所经及传闻则有百数十国,因立记传。”(《梁书》卷54,海南诸国传总叙。考朱应撰有《扶南异物志》、早佚。康泰有《吴时外国传》、《扶南土俗》、《扶南传》、《(康泰)扶南记》、《吴时外国志》、《扶南土俗》、《扶南传》、《(康泰)扶南记》,以上恐是同一书籍,而称呼不同,早佚;然《隋书经籍记》及《唐书艺文志》,曾引用以上诸书之句。康泰为康居人(见《北平图书馆刊》第四卷第六号,向达撰《汉唐间西域及南海诸国古地理书》叙录)。)同吕岱传中所说,孙权于黄龙3年(公元231)召吕岱还,可证遣使之事,应在此前。(伯希和作《扶南考》(Le Fou-Nan)发表于远东博物院之校刊,冯承钧译,收在《史地丛考续编》。附录一,认为遣使推为公元245-250之间,今有人考证其误。)
扶南的名称,虽于3世纪上叶初见于中国正史,然依中国史籍及柬埔寨出土碑铭考订,知扶南之建国,最迟不会晚于1世纪,(同上,第29页。)只是到公元3世纪才与中国有外交关系。到了第3世纪至第6世纪中叶(从后汉末至南北朝终),扶南成为南海中称霸的强大王国。
扶南是音译,出于柬埔寨语之Phnom,意思为“山”,经转音读为Funan,中译扶南。根据印度及东南亚古代习俗,人们非常崇拜山岳,所有宗教建筑圣地,都在高山上,表示神圣崇高。这种传统,也使很多国王都加以“山岭之王”的尊称。Funam即是“山都”之义,以山为国号。(1.许云樵着《南洋史》卷上,第10页。2.杉本直治郎:《东南亚细亚研究Ⅰ》第400-401页。又按艾莫涅(Aymonier)认为“夫南”之名,纯为华语,取扶南之义。但有人考左三思三都赋中的吴都赋称“扶南”;义净《南海寄归涔法传》卷Phnom音译。)
关于扶南建国,《晋国》卷97“扶南传”记:“扶南西去林邑(Lin-Ⅰ,即占婆Campa)三千余里,在海大湾中(按指暹罗湾),其境广袤三千里,有城邑宫室。人皆丑黑,拳发裸身,跣行,性质直,不为寇盗。以耕种为务,一岁种,三岁获。又好雕文刻镂……文字有类于胡(胡指西域);丧葬婚姻略同林邑。其王本是女子,字叶柳;时有外国人混溃者,(《晋书》记混溃:《南齐书》、《梁书》、《南史》记混填;北宋《太平御览》等引康泰《扶南土俗》则用混慎。伯希和比定,认为混填与Kaundinya对音是较正确的,见杉本直治郎著《东南亚细亚研究Ⅰ》,第343-344页。)先事神,梦神赐之邑。叶柳率舶入海,混溃且诣神祠,得弓,遂随贾人泛溃纳以为妻,而据其国。”
《梁书》卷五四扶南传记载:“扶南国俗本裸体,身披发,不制衣裳。以女人为王,号曰柳叶,年少壮健,有似男子。其南曰徼国,有事鬼神者,字混填……乘船海,遂入扶南外邑,柳叶众见舶至,欲取之,混填即张弓射其舶,穿度一面,矢及付者。柳叶大惧,举众降混填。混填乃教师叶穿布贯头,形不复露。遂治其国,纳柳叶为妻,生子分王七邑。其后王混盘况,以诈力间诸邑,令相疑阻,因举兵攻并之,乃遣子孙中分治诸邑,号曰小王。盘况年九十余乃死,立中子盘盘,以国事委其大净范蔓。盘盘三年死,国人共举蔓为王。蔓勇健有权略,复以兵威攻伐傍国,咸服属之,自号扶南大王。乃治作大船,穷涨海,攻屈都是昆、九稚、典孙等十余国,开地五六千里。次当伐金邻国。(屈都昆,略和屈都、都昆,即汉书地理志之都元,在今马来半岛。九稚应力九离之论,或位于半岛西岸。典孙,亦作顿孙,史勒格(Schlegel)尝考为面缅甸的Tenasserim。金邻,亦作金潾或金陈,考即金地(Suvarnabhumi),位置未确定,或为现缅甸的直通,或为泰国的佛统。)蔓遇遇疾,遣太子金生代行。蔓姊子旃,时为二千人将,因篡蔓自立,遣人诈金生而杀之。蔓死时有乳下儿名长,在民间,至年二十,乃结国中壮士袭杀旃。旃大将范寻又杀长而自立。更缮治国内……”
从《晋书》及《梁书》记载,法国著称名汉学家伯希和作《扶南考》,(伯希和作《扶南考》(Le Fou-Nan)发表于远东博物院之校刊,冯承钧译,收在《史地丛考续编》。)推定混填至扶南的时代,最晚不会迟于公元1世纪。伯希和并断定混填一名,即是梵文憍陈如(Kaundinya)的对音,此名出于印度婆罗门种姓。按公元1世纪前后,印度人已渐东移,定居东南亚,其后东南亚各地便了一些印度化国家。混填(或(憍)陈如)至扶南为王,是为印度统东南亚及其文化影响最深远之事。
扶南早期的疆域,依考古学上所得证据,初于交趾支那(Cochin-China)的南端,以移往湄公河三角洲地带,(遗址在大部分散于此),再后逐渐扩展到现在的柬埔寨和越南。《梁书·扶南传》说:“在日南群之南,海西大湾中,去日南可七千里,在林邑西南三千余里,城去海五百里,有大江广十里,西北流东入于海。其国轮广三千余里,土地洿下而平博。”依学得考证,其中所说里程固不足据,而方位可取。海西大湾即指暹罗湾,大江应指澜沧江下游的湄公河,自西北流,东南入海。依柬埔寨马德望省一出土碑铭说,最早的都城梵名为“毗名耶驮补罗”(Vyadhapura),意即“狩猎者之城”。《新唐书》卷二二二下扶南传说:“治特牧城,俄为真腊所并,益南徒那城。”特牧城经学者考证即耶驮补罗,大约在现在的波罗勉首巴南附近。最后都城那城,梵文为“新城”(Navanagara)之义,在今安波利(Ankor Borei,可能为梵语Nagara-Puri的音讹)。不过关于古代扶南的位置及都城的居,有几种不同说法,至今尚难确定。(1.扶南国的位置,杉本直治郎着《东南亚细亚史研究Ⅰ》,第3680-369页,根据以前学者比较,有多种不同主张。2.许云樵着《南洋史》,第73-74页。)
上引《晋书》及《梁书》扶南传,说南有外国人,或南有徼国人“事鬼神者”混填,梦神赐弓,诣神祠,可证知混填来自印度婆罗门种姓,为婆罗门教徒。神祠即指婆罗门庙。但无法确定来自印度何地,可能为南印度人。混填至扶南为王,是印度人拓殖东南亚的萌芽时期。
公元1世纪初,中印两国交通和商业的联系,已经非常频繁,东南亚介两国海上交通所经之地,深受中印两大文化的熏染,印度移民直接带给东南亚的宗教文化,影响最为深远,而中国只是通过使节往还及经济通商交流,影响大逊。
在公元前,印度与东南来已有紧密的商业联系,印度人对东南亚区域主具备了较多的认识。(关于印度人对东南亚的认识,在《罗摩衍那》(约完成于公元前二世纪,而最古部分于公元前六世纪)史诗中,即记有东南亚的地名“金银岛”(Yavadvipa),据学者与为爪哇及苏门答 腊;另一地名为“金地”(Suvmadvipa)。)斯里兰卡《大史》记载,公元前三世纪,阿育王派遣传教师中,就有苏那郁多罗两位长老至“金地”传教。公元后,印度移民开始大规模拥入东南亚,原因有二:一、商业活动,远在纪元前,印度与地中海就建立了商业关系,印度人把东南亚出产的香料、共同金、宝石等,转运到西方,赚取丰厚的财富。二、宣扬宗教。印度是一个宗教传教传统非常浓厚的国家,公元前一千多年雅利安人创立了婆罗门教;公元前六世纪又出现了佛教。古代印度至东南亚的移民,其中有一部他是虔诚的僧侣和教徒,他们背井离乡,拓殖异域,具有不畏艰苦牺牲殉道的精神,热忱宣扬宗教,印度文化由是遍布东南亚各国。印度的宗教随移民传入东南亚,先是婆罗门教,然后是佛教。
混填至扶南为王,大约在公元1世纪下半叶,其继承者诸王,传至盘况年90余乃死,必为二世纪时人;其后三年,范蔓为王,约有半世纪之久;至朱应、康泰使扶南时,已是三世纪上半叶,为范旃或是范寻在位的年代。据《梁书》卷五四中天竺传说:“吴时(公元222-280)扶南王范旃遣亲人苏物使其国。从扶南发,投拘利(关于“投拘利口”,列维(Levy)考为巴利语《弥兰王问经》中的投拘利(Takola);但亦有考“投”作动词用,“拘利”为地名,因《水经志》卷一引《扶南土俗》本作“拘利”。)口,循海大湾中,正西北入,历海边数国,可一年余到天竺江口,逆水行七千里乃至焉。天竺王惊曰:‘海滨极远,犹有此人。’即呼令观视国内。乃差陈、宋二人以月支马四匹报旃,遣物等还,积四年方至。其时吴遣中郎康使扶南,及见陈宋等,具问天竺土俗云云。”据学者依中国史籍考证,康泰等奉使扶南,不会迟于公元231年,经历国家众多,为时甚久,得知范旃遣苏物使天竺,及见东宋于扶南,而问天竺土俗,约在245年。伯希和推范旃在位之年,介于230至245年之间;范寻在位当不出240至289年之间。(1.伯希和《扶南考》,冯承钧译译,收在《续史地丛考编》,第42页。2.《南洋史》卷上,弟76页。)
自公元287-357年间,扶南似乎多年陷于混乱,中国史籍缺乏记载,关于宗教亦不得而知。但从当时东南亚其他国家片断记载的佛教情形,以及山土的碑铭,可猜想有佛教的存在。例如吴赤乌十年(247),康僧会从交趾(现在的东京)来华;他是康居人,他的父亲因与交趾贸易,由印度而移住交趾。后来康僧会于交趾出家,学习三藏。(静谷正雄:《扶南佛教考》,第15页。)《太平御览》卷七八引康扶南土俗说::“扶南之西南有林阳国,去扶南七千里,土地奉佛,有数千沙门,持戒六斋日,鱼肉不得入国。”林阳国位置,有人考为缅甸勃朗,或缅甸中部;亦有人说或是现在泰国的邦德。(许云樵:《南洋史》卷上,第92页及216页。)在福康村(Vocanch ,今越南芽庄地区)出土古代林邑(192年建国)的梵文碑铭(200-250顷),为佛教文件,字体属于南印度的一种,暗示室利摩罗(Sri Mara)是当时佛教的护法者,梵语文为宫庭通用语文。芽庄在一个时期是占婆的国土,但也有人认为室利摩罗隶属扶南。(1.D.G.E.Hall:History of South East Asia,第27页。2.《扶南佛教考》,第15页。)
扶南王名每冠以范姓,如范师蔓、范旃、范寻,学者考为梵文跋摩Varman一字略音,为当时南印度若干统治者之王号,后亦为东南来若干王朝所采用。
扶南国开始全部印度化,是在公元四世纪末及五世纪初。公元357年,扶南王竺旃,曾向中国奉表献驯象。竺旃檀王或无嗣,殁年地可考。约五四扶南传说:“其后王憍陈如本天竺婆罗六门也。有神语曰:‘应王扶南’。憍如心悦,南方盘盘(Pranpuri)。扶南人闻之,举国欣载,迎而立焉。复改制度,用天竺法。”盘盘国是当时暹罗湾附近的印度化国家之一,憍陈如是来自印度的婆罗门,在盘盘宫庭中很在势力,他可能利用自己的地位,到达扶南为王,至此扶南愈加印度化了,且提倡信仰婆罗门教。
憍陈如的后裔,有持梨跋摩曾于公元434、435、348年,遣使向中国献贡。越南南圻发一碑文记载:求那跋摩(Gun! avarman)王谨献与印度神毗湿奴(印度三大神之一的守护神)之灵庙者据考此求那跋摩确是憍陈如的后裔,治国约于公元五世纪中叶或稍后。(姚栴、许钰编译:《古代南洋史地丛考》,第139页。)
《南齐书》卷五八扶南传记载:“宋末、扶南王姓憍陈如,名阇耶跋摩(Jayavarman),遣商货至广州;天竺道人那伽仙(Nagasena)附载欲归国,遭风至林邑,掠其财物皆尽;那伽仙间道得达扶南。”其后,阇耶跋摩王于永明二年(484)遣天竺道人释伽仙向中国上表,文说:“臣前遗使赍杂物行广州贸易,天竺道人释那伽仙于广州,因附臣舶,欲来扶南。海中风漂到林邑,国王压臣货物,并那伽仙私财。具孙其从中国来此,仰序陛下对圣德仁治,详议风化,佛法兴显,众曾殷集,法事日盛……是以臣今遣此道人释那伽仙为使上表,问讯奉贡。”又说:“……谨附那伽仙并其伴口具启闻,伏愿愍所启。并献金镂龙王坐像一躯,白檀像一躯,芽塔二躯……”
那伽仙到了建康(今南京),《南齐书·扶南传》有说:“那伽仙诣京师,言其国俗事摩醯首罗(大自在)天神,神常降于摩耽山,山气恒暖,草木不落其上。”《梁书》卷五四扶南传说:“俗事天神,天神以铜为像,二面者国睥,四面者八手,手各有所持,或小儿,或鸟兽,或日月。”
由以上引文,可知当时扶南信奉印度抟去的婆罗门教,崇拜大自在天神,《梁书》所说,即是摩醯首罗天神及其侍者之像,婆罗门教被定为国教。但我们也应注意,当时扶南业已奉行佛教,因表文为一位出家人所赍呈,文中多言佛法之意,交且又献贡佛坐像一躯,白檀佛像一躯,佛教牙塔二躯,这都可证明那时扶南有佛教的存在。
再从其他文献记载,也可证明当时扶南有佛教信仰,但不及婆罗门教的盛行。《法苑珠林》卷十四说:“齐建元(公元479-482)中番禺毗耶离寺有扶南国石像。”(《大正藏》第53卷第388页中)阇耶跋摩在位时(公元484-514),有扶南国两位僧人至中国译经、依《续高僧传》卷一所记:
“僧伽婆罗梁言僧养,亦云僧铠,扶南国人也。幼而颖悟,早附法律,学年出家,偏业《阿昙论》。声荣之盛有誉海南。具足已后,广习律藏。勇意观方,乐崇开化。闻齐国弘法随帕至都,住正观寺……天监五年(公元504),被敕征召于杨都寿光殿华林园正观寺、占云馆、扶南馆等五处传译,讫十七年。都合一十一部,三十八卷,即《阿育王经》、《解脱道论》等是也……普通五年(公元524)因疾卒于正观,春秋六十有五。”(《大正藏》,第50卷,第426页上。)
《僧伽婆罗传》中又附记:
“梁初又有扶南沙门曼陀罗(Mandra,亦作曼陀罗仙Mandrasena)者,梁言弘弱。(公元503年)大赍梵本远来贡献,敕与婆罗共译《宝云》、《法界体性》、《文殊般若经》三部,合一十一卷。虽事传译,未善梁言,故所出经文多隐质。”(《大正藏》,第50卷,第426页中)。上举三部经只是扶南所献梵本一部分的翻译。不家僧伽婆罗译出的,依《历代三宝纪》卷十一所说:“其本并是曼陀罗从扶南国赍来献上”(《大正藏》,第49卷,第98页下),有如上经论:
《阿育王经》十卷
《孔雀王辽罗尼经》二卷
《文殊师利问经》二卷
《度一切诸佛境界智严经》一卷
《菩萨藏经》一卷
《文殊师利所说般若波罗密经》一卷
《舍利旨陀罗尼经》一卷
《吉祥经》一卷
《十法经》一卷
《解脱道论》十三卷
《阿育王传》五卷
僧伽婆罗及曼陀罗二人,都是扶南国僧伽,在阇耶跋摩王时来中国译经,并由扶南国持来多种梵文佛经献上,这些事实都可证明当时扶南同时盛行信仰佛教。再从僧伽婆罗与曼陀罗所译出的经典扌看,是梵文系大乘经论占最多。只有一部《解脱道论》属巴利语上座部佛教系统。《解脱道论》为公元一世纪顷优波底沙(Upatissa)造,作者为巴利语佛教传灯祖师之一,全论有十二品,论术解脱的要道,亦为觉音《清净道论》的先驱。由所译经典的内容推知,当时扶南信奉的佛教,是印度传入的大乘佛教占优势;如《文殊般若》、《文殊问经》、《度一切佛境界智严经》等,都含有般若中观的思想。(详见《扶南佛教考》,第19-23页。)
依《梁书》卷五四扶南传记载,阇耶跋摩死于公元514年,庶子留陁跋摩(Rudravarman)杀嫡弟子自立。公元519年,留陁跋摩王遣使向中国献天竺旃檀佛瑞像等。539年王最后的使者来中国,说扶南有佛发,长一丈二尺。梁武帝诏遣释云宝(伯希和《扶南考》,第43页。考《南史》卷78,转录《梁书》之文,云宝作昙宝,则其梵文似非Megharatna(云宝),应为Dharmaratna(昙宝),伯希和庥昙宝为是。)随扶南使者归国,往迎佛发。
真谛三藏法师,后来亦由扶南迎来中国,或于引事有关。《续高僧传》卷一拘那罗陀传:“拘那罗陀(Gunarata),陈言亲依,或云波罗末陀(Paramartha),译云真谛……本西天竺优禅尼国人……大同中(公元535~545)敕直使张泛等,送扶南献使国,仍请名德三藏大乘诸论杂华经等。真谛远闻行化仪规圣贤,搜选名匠惠益民品。彼国力乃屈真谛,并赍经论……以大同十二年(公元546)八月(冯秉钧:《中国南洋交通史》,第36页注12:“大同十二年四月改元中大同,则大同十二年元八月,年月必有一误。”)十五日达于南海。沿途所经,乃停两载。以太清二年(公元548)闰八月始届京邑。”(《大正藏》第59卷,第429页下)。伯希和、冯承钧等,都认为云宝或随张泛同行。(1.《扶南考》,第43页。2.《中国南洋交通史》第36页注11。)佛发与真谛所赍来的经论同抵达南海郡。
《历代三纪》卷十一及《续高僧传》卷一,都记录真谛带来中国的经论,如全部翻译的话,共二万余卷,“多是震旦先所未传”(《大正藏》第49卷,第99页上)。真谛所译,六十四部,合二百七十八卷,为其中少部。可证知当时扶南为东南亚强大的文化国家,佛教亦流行,存有自印度传来丰富的梵文佛典。
《续高僧传》卷一真谛传,附记有扶南国须菩提(Subhti),于扬州至敬寺,为陈主(公元557-581)译大乘《宝云经》八卷。这与梁时曼陀罗所译的七卷,两者少有差异,而大体一致。(《续高僧传》卷一附于拘那罗陀传,《大正藏》第50卷,第431页上。)
真谛三藏停滞扶南的期间,为留陁跋摩王在位,此王佛教甚为护法。而且依扶南自身的资料已获证实,即在南圻巴蒂(Bati)的塔普罗(T’a prohm)寺境内,有一梵语碑文,残留十一偈,而第七偈以下很难解读。幸第三偈和第五偈中,知当时立此碑文的国王即留陁跋摩,其父王即阇耶跋摩,这正与中国的正史记载一致。其中第六偈表示留盅跋摩王归依三宝为优婆塞,证知王乃一虔诚的佛教徒。第四偈记王“非为实现王权的义务,而为此世界的人实现为善的意向,”及“正法的虔诚信奉者。”这块碑文,似为纪念寺院的兴建者。再从该碑后面二首赞佛的内容看,学者们虽无法决定此时的佛教为大乘或小乘,但可断定富有大乘的内容。(1.《扶南佛教考》,第27-28页。2.《古代南洋史地丛考》,第139页。)
综上所述,扶南国初兴于公元一世纪顷,至公元五、六世纪国势达于鼎盛,前后历五百年,为东南亚大强国,也是最先和最重要的一个印度化的国家。在宗教方面,先是信奉婆罗门教,后来佛法亦同样盛行,而且为佛教的重要中心。
中国史籍中,自留陁跋摩以后不再记扶南王名。约在540年以后,扶南国都为真腊所攻陷,沦为属国,扶南至此式微。其王系仍延存若干年,七世纪初还遣使至中国朝贡。公元627年,扶南完全为真腊兼并。(崔贵强编著《东南亚史》,第29页,第58-59页。)
第二章 真腊时期的佛教
(公元550~802年)
真腊(Chenla)一名的由来,至今尚未能考定确当的说明,亦不知其对音,但常为中国人于公元六世纪至十三世纪所说之吉蔑或柬埔寨。真腊国名,最早记载为《隋书》卷八二真腊传,先是扶南的属国,后来兼并扶南。
本章所要讨论的,是自公元六世纪中期至八世纪后期之间,大多依据中国史籍片数记载,或柬埔寨出土的碑铭,记叙真腊国印度化及宗教的情形。
大约在公元550年前后,扶南国王留陁跋摩逝世后,当时在扶南北面的真腊,据眉公河中下游,最早以巴沙克(Bassak)为中心,领土包括今柬埔寨北部及老挝南部,本是扶南的属国,趁机举兵背叛,兼并了扶南东境,日渐强大起来。当时统治真腊的是两兄弟,据吉蔑碑文(公元604)说,真腊战胜扶南,在550年前后,波婆跋摩一世(Bhavavarman Ⅰ,公元550-600)在位,而指挥战役者,似为王弟质多斯那(Citrasenas Mahendra varman,公元600-615)。(冯承钧:《中国南洋交通史》,第130页注2。)
《隋书》卷八真腊传说:“真腊国在林邑西南,本扶南之属国也,去日南郡将行六十日,而南接车渠国,西有朱江国。其王姓刹利(Ksatriya)氏,名质多斯那。自其祖渐已强盛,至质多斯那遂扶南而有之。死,子伊奢那先(Isanasena,那Isanavarman)代立,居伊奢那城(Isanavarman)。”
这段引文内末提到波婆跋摩王,但在文末指出于大业十二年(公元616),(原文大业十三年,恐为十二年之误。)真腊曾遣使人贡,本传所记,似为贡使之语。便由柬埔寨碑文得知,598年波婆跋摩王尚在位;其弟质多斯那在何年登位,没有记载。质多斯那即位后,称摩醯因陀罗跋摩(Mahem-dravarman),死于615年。由其子伊奢那先继承,大业十二年遣使入贡中国,当即伊奢那先在位之年。质多斯那统治期时,征服了下孟河流城(Lower Mun Valley)。至贞观(公元627-649)初,伊奢那先大事扩张疆域,征服了斯顿仙(Stung Sen)流域的无毁城(Anindi-tapura),建军新都名毗耶驮补罗(Vyadhapura),殆即《隋书》奢那城。(崔贵强编著:《乐南亚史》,第60页。)此伊奢那城亦是七世纪时玄奘《西域记》卷十所记之伊赏那补罗国((Isanapura,在三摩呾咤Samatata条),即指柬埔寨。沙畹(Chavannes)曾译《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将此文与柬埔寨碑文对照,而证明公元626年柬埔寨在位国王,即伊赏那跋摩(Isanavar man)。(冯承钧:《史地丛考续编》,第35页,49页。)
真腊兼并扶南,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王位的争夺,留盅跋摩因是庶子杀嫡弟而取得王位;波婆跋摩虽不知与留盅跋摩有何磁系,但已确知不是阇耶跋摩之子。在维尔坎特(Veal Kantel)有一碑文,曾记波婆踊摩有一姊,着录其父名毗罗跋摩(Viravarman)。而毗罗跋摩未做国王,所以有人考订,波婆跋摩不特为一侵略之人,或且用暴力夺得政权。(1.冯承钧:《史地丛考续编》,第26-27页。2.《印度支那文明史》,第107页。)。二是可能与宗教信仰有关,因为留陁跋摩归信佛教,而真腊统治者都信奉婆罗门教。义净的《南海寄归内法传》卷一曾记:“南至占波,却是临邑,此国多是正量,少兼有部。西南一月不动声至跋南国,旧云扶南。先是裸国,人多事天,后乃佛法盛流。恶王今并除灭。回无僧众,外道杂居。”据埃利奥特考证,恶王即指波婆跋摩。因为波婆跋摩及质多斯那都信婆罗门教,佛教曾受到迫害。(1.Eliot:Hinduism and Buddhism,第108页。2.《印度支那文明》,第107页。3.陈正祥:《真腊风土记的研究》,第21-22页。)
真腊信奉婆罗门教,但佛教亦流行。《隋书》卷八二真腊传说:“近都有陵伽钵婆山(Lingaparava),上有神祠,每以兵二千人守卫之;城东有神名婆多利(Bhadra),祭用人肉,其王年别杀人,以夜祀祷,亦有守卫者千人,其敬鬼如此。多奉佛法,尤信道士(道士指婆罗门);佛及道士,并立像于馆。”《旧唐书》卷一九七真腊传亦说:“国尚佛道及天神,天神为大,佛道次之。”真腊的宗教,婆罗门教盛行,尤以祭湿婆神为多;佛法亦盛行,但为大乘;此外亦有祖先精灵等祭拜。《隋书》所说伊奢那城,其废墟三汉比利吉(Sambor Prey Kuk),在现在的磅通之北27千米。陵伽钵婆意为“性器之山”,在今日老挝南端湄公河西岸,山名占巴索(Cham Pasak),高1,397米,山顶上有一天然巨石,形似祭奉之陵伽。真腊最初的都城,即建于此山麓。婆多利似为Bhadresvara之音译简称,指湿婆神种种的塑像及标名。奉祭婆多利时,且用人肉供牺牲。(原在公元第四世纪,占城王跋罗跋摩(Bhadra-varnam)所建美山(Myson)神殿,即奉祭王家陵伽。柬埔寨王Shreshtha-varnam在Champasak战胜占人之后,可能沿用此名(见《印度支那文明史》第106页)。)
伊奢那先在位约为公元611-635年,继承者为波婆跋摩二世(Bhavavarman Ⅱ,公元636-656)。此王曾正式将婆罗门教的湿婆神定为国家信仰的宗教,但仍继续信奉毗湿奴,所谓二神一体的崇拜,称为诃利罗(Harihara)。诃利即毗湿奴神,诃罗即湿婆神,亦即《梁书》中所记的二顼四手或四面八手的神像。(1.山本达郎:《东南亚细亚的宗教与政治》,第99页。2.陈正禅:《真腊风土记的研究》,第20页。)此时时大乘佛教也在民间流行。
到了阇耶跋摩一世(约公元657-681)时期,真腊的领土范转又扩大了,南方包括暹罗湾沿用岸,北边与南诏相接,在下湄公河流域伸展到占巴寨(Champ Bassac)一带。自波婆跋摩建国至阇耶跋摩一世,真腊在过去扶南的领土上,更为巩固和强大。因为国王们都信奉婆罗门教,在伊阇那城建造了许多婆罗门教神庙,废墟至今仍然存在,还留下了不少炼砖与塑像,含有浓厚的印度文化素质,亦揉杂了土著孤特征。(1.《印度支那文明》,第109页。2.陈正祥着《真腊风土记的研究》,第22页。)阇耶跋摩一世在位时,将都城从伊奢那城迁至巴塞安德(Prasat Andet),即现在的磅通之西北二十千米处,接近大湖。
阇耶跋摩一世去世后,因无子嗣,国家有一段时期陷于混乱,部属叛离,分裂成许多各自为政的小邦。约在公元八世纪初,真腊分裂为二国。据《新唐书》卷二二二下真腊传载:“神龙(公元705-706)后分为二半,北多山阜,号陆真腊;半南际海,饶陂泽,号水真腊。半水真腊地八百里,王居毗耶驮补罗。陆真腊或曰文单,曰婆镂,地七百里,王号笪屈。”水真腊据有扶南的旧境,都毗耶友谊补罗(Vyadhapura,今安哥波利Angkor Borei),疆域包括今日柬埔寨及上湄公河三角洲地带;陆真腊据有真腊旧境,都三波(Sambor今巴塞Bassac境内),包括今日湄公河中游及丹里克(Kangrek)山脉以北的位置。
水真腊后又分裂为若干小邦,其中以三波城(Shambhupura,湄公河上的Sambor)为最大和最重要者,公元716年由普希迦罗沙(Pushkaraksha)所建。陆真腊比较安定。到了八世纪下半叶,水零点腊陷入混乱。爪哇的岳帝王朝兴起,势力及于马来半岛及中印半岛沿岸,曾于774年及787年侵袭占城沿海之地,并且降服真腊,占据真腊南部沿海很多地区。至公元802年,阇耶跋摩二世(Jayavanman Ⅱ,公元802-850)将二国复归统一,服离爪哇羁绊,创立安哥(Angkor)王朝。
真腊在征服扶南后,继续承受了印度文化及宗教。他们崇拜湿婆神,实际上以之为国教;大乘佛教亦广被信奉,情形与扶南时代略同。此时期中吉蔑人的艺术风格,几乎完全模仿印度,就现在的遗迹来看,有如下的特征。
一、塔普罗式(T’a phnom),在公元六世纪末至七世纪初。这多半是代表扶南末期的艺术,因真腊初期征服扶南北部的领土,恐扶南国王迁都至塔普罗。在安哥普利发现的雕像,包括婆罗门教神像及佛像,显示与印度艺术有很深的关系,其中也有为后来安哥艺术前驱的倾向。
二、三波比利古式,约在公元七世纪上叶。此时期含有三群的寺院遗迹,推为零点腊最初建都奢那城时的宗教建筑物。这些建筑物用炼砖造成,圆柱用石材,刻有丰富的雕像及花轮等,也受到印度艺术的影响。
三、波利敏式(Prei Kmeng)及磅拍式(Kompong Prah),自七世纪下半叶至八世纪。建筑物与前代无多变化,但花轮增加叶饰。雕像多属凡庸,只有一件精作,即毗湿奴与湿婆二神一体的诃利诃罗神像。(《印度支那文明史》,第111-112页。)
碑铭及门柱的刻文,是记载国家制度和历史的主要资料,但更多碑文是记述宗教的情形。主要宗教是婆罗门教,为诃利诃罗混合的信仰。湿婆的信仰中,常以石雕的男性生殖器为崇拜的名胜征。至于佛教,只发现一块碑文上,说有少数的佛像及两位比丘。如与扶南时期佛教盛行相比,则似有不及。(《印度支那文明史》,第112-113页。)
第三章 安哥时期的佛教
(公元802-1432年)
第一节 安哥时期的佛教
耶跋摩二毒性是安哥王朝的开创者,柬埔寨国家传大的英雄。碑铭说他“来自爪哇”,这可能是说,第八世纪后叶中,爪哇岳帝王朝兴起,势力达于马来半岛及水真腊沿岸地区,并使真腊降服为属国,阇耶跋摩二世被俘或流亡。在一碑铭中,说到柬埔寨属爪哇所统治,阇耶跋摩二世建立一个新王制。这表示柬埔寨已经成为独立国家,不再是属国了。(Eliot:Hinduism and Buddhism Ⅲ第109页。)
阇耶跋摩二世从爪哇回到了真腊,他逐出爪哇的努力,脱离爪哇属国的关系,努力统一了全国。他在位四十八年,初定都因陀罗城(Indrapura),在今日的磅湛(Kompong Cham)之东;后又迁到又湖的北区,营造诃利诃罗拉耶(Hariharalaya),地近今日的暹粒,建设水利,开拓土地。最后在摩醯因陀山(Mahendraparvata,今古连山Phnom Kulen,约在安哥东北三千里)建都,正式即位。他曾招请一位婆罗门僧侣希兰耶陀摩(Hiranyadama),至王廷主持宗教仪式,以便解除爪哇王朝精神的不缚,成为真正的独立王国。他在古连山顶上建造神殿,奉祭陵伽,以象征王权。待他在大湖地区统治巩固之后,又再将都城迁至诃利诃罗拉耶平地。他是兴建安哥艺术的第一位国王,展开了吉蔑民族历史上最辉煌的时代。
阇耶跋摩二世死后,谥号“最高的君王”(Paramevara),此名为湿婆神尊称之一,柬埔寨“王即神”(Devaraja)的崇拜自此王开始。(1.《印度支那文明史》,第116页。2.《东南亚细亚的宗教与政治》,第83-84页。)
其子继位为阇耶跋摩三世(公元850-877),再后由一位旁系血统继承,名为因陀罗跋摩一世(Indravarman Ⅰ,公元877-889)。两人都以诃利诃罗拉耶为都。因陀罗跋摩一世时扩大了领土,比今日柬埔寨国境为大。他关心水利,建造蓄水池及开凿运河,供旱季时灌溉用水,使安哥地区经济获得进一步的发展。879年他在罗卢奥斯(Roluos)附近,为阇耶跋摩二世及他的祖先造了六座砖庙,即今日普利科庙(Preah Ko)的废墟;其次在881年,用石村建造巴肯庙(Bakong),安奉王家陵伽。上面所造的神庙,至今仍保存三座,是安哥时代早期的建筑物。(1.《印度支那文明史》第117页。2.《柬埔寨著名的历史遗产——吴哥古迹》,载《考古》1972年第3期。)
因陀罗跋摩一世的儿子耶所跋摩(Yasovarman,公元889-900),是一位英明之主。在位期间,武功极盛,版图辽阔。他击败了占城的侵扰,又将国都向西北推移十多千米,在地势较高的巴肯山麓建造新城,称为耶所达罗城(Yasodharapura),每边长四千米。他最大的成就,是在新都城开凿东池(Eawt Baray),长七千米,阔二千米,贮蓄古连河的流水,充足水源,供都城及灌溉农田。
耶所跋摩王是一位宗教折衷主义者。他在东池的南岸,分别建造暹婆教派、毗湿怒教派和佛教的僧院。在他即位之后,于国内各地近古迹之处,不分任何宗派,建筑同名的僧院。他留存下来的碑文,曾传有僧院的规则。僧院中有僧长一人,统管教徒,僧长达须具备丰富的学识,有五十个奴隶为属,僧院招待旅行者住宿,实行医药施疗,但禁住女人。此时期奉行的佛教,被认为是大乘佛教。(1.《印度支那文明史》,第118页。2.《东南亚细亚的宗教五政治》,第84页。)
罗阇因跋摩(Rajendravarman,公元944-968)在位时,在东池中央,建造了一新的塔庙,称为“东弥朋”(East Mebon)。第十世纪下半叶,安哥王朝的政权,实际操纵在婆罗门贵族手里,当时执政的婆罗门为耶若婆罗诃(Yajnavaraha),权力很大,他在王城东北二十千米处,用红沙岩建造一摩非常精美的班台斯利神庙(Ban-teay Srei)。婆罗门是知识分子,王室外顾问,执行宗教祭祀,与王室外关系密切。(陈正祥:《真腊风土记的研究》,第24页。)
此后国家陷于衰微和内战,至公元第十一世纪上半叶,苏利耶跋摩一世(Suryavarman Ⅰ,公元1002-1050)在位,励精图治,恢复了国家的安定,并赂西孟族人中心地的罗斛(Lop Bori)推进。此外他在大湖(Tonle Sap或Great Lake)之西,利用未耕地,执行开拓殖民。同时设立宗教团体,建造僧院,建设村落,开垦土地、水利工事等。此王特别留心于佛教,排斥其他宗教,他死后谥号为“趣向涅盘者”。(《印度支那文明史》,第120页。)原是罗阇因陀罗跋摩二世兴建的非米阿纳卡神殿(Phimeanaksa),至苏利耶跋摩一世时重新修建完成,供王室祭祀之用。
苏利耶跋摩一世的两个儿子前后继承王位(兄为Udayadityavarman,1050-1066;弟为Harsha-varman,1066-1080。),建造了西池(Weat Baray),面积比东池更在迄今可蓄水,用于灌溉。在西池的中央,建了西弥朋(West Mebon)塔庙。又在王宫的南侧,建筑巴普昂庙(Baphuon),有铜塔一座。
当时有一婆罗门名提婆迦罗(Divakara或Divakarapandita),曾连续把持政权三十年,拥立数字国王登位。到苏利耶跋摩二世(公元1113-1150)时,国王又再扩张,东到占城,南临暹罗范围内,西邻蒲甘,北连老挝,皆司安哥统治,是为吉蔑人文明最隆盛时期之一。他在位期间,最令人注目的建筑是一座十分雄伟精巧的安哥寺(Dngkor Yat),这是他伟大的杰作,后来又经过三百多年不断的增建,成为柬埔寨艺术最高的成就。寺中不供陵伽,而是安置毗湿奴神像,象征神王。他逝世后,那里成为他葬身的灵庙。
苏利耶跋摩二世死后,国家又发生动乱。不久,王位由一兄弟继承,名达朗因陀罗跋摩二世(Dharanindravarman Ⅱ,公元1150-1160)。或因他的信仰,民间佛教盛行。他的妻子珠陀摩尼(Chudamani)公主,公开倾向于大乘佛教。该王首先转变了王室的宗教信仰。(1.《印度支那文明史》,第129页。.2.《真腊风土记的研究》,第27页。)
公元1177年,占城舰队攻陷安哥,杀死篡位者。(达朗因陀罗跋摩Ⅱ之后,1160年,子耶所跋摩二世Yasovarman Ⅱ继位,大约1165年被一权臣Tribhuvanadityavarman所篡。)珍闰达朗因陀罗跋摩二世的儿子,从占城攻打回国自立为王,以四年时间,终击退占城侵略者,于1181年,被拥立为王,这就是著名的阇耶跋摩七世(Jayavarman Ⅶ,公元1181-1219)。1190年,占城王来攻,再被击败。1203年兼并占城,北方达到现在的永珍,西面再领湄南河下流广大的地域,以及控制马来半岛的北部。其领土的辽阔,为安哥王朝最强盛时代。
阇耶跋摩七世在位四十年,他的一个功业,是在全国建筑医院102所,旅人驿站121所,整修从王都至各州城的道路。从碑文上得知。像他的父王一样,他是一位虔诚的佛教信仰者。他们两位王妃,也都是热心的佛教徒。他以极高的热忱建筑佛寺,使大乘佛教普及盛行,尤其在建筑艺术方面,是安哥文化最辉煌灿烂的时期。他在1186年,于东池西南为母冥福建造塔普隆寺(Ta Prohm);1191年,为父冥福建造普拉坎寺(Preah Khan),在此寺东面掘一蓄水池,中央建般寺(Neak Pean);又王都的近郊建班蒂克提寺(Banteay Kdei),在其他地方建班台乍玛寺(Banteay Chmar)等。最后他开始经营安哥城(Angkor Thom),城墙及城门都用巨石砌成,全长十二千米。在城中央兴建了著名的巴戎寺(Bayon),包括五十四座石塔,中央的主塔高四十三米,供有佛陀坐像,其背后有那伽(龙)护卫;又每一座石塔四面皆雕有佛像。(《印度支那文明史》,第131页。)这些,在《宋史》卷四八九及《真腊风土记》中,都有详细的描述,在下节文中还要说到。
阇耶跋摩七世因受佛教的影响,对人民仁慈,关心社会福利。他兴建的医院,从留存的碑文来看,建有供奉药师如来的殿堂;在巴戎寺多数的古塔上,四面雕刻的圣像,被认为是观世音菩萨像,因此观音的信仰非常盛行。由于国王信奉佛教,妆时安哥可以说是以大乘佛教为中心,佛教获得迅速的发展,占尽优势。但婆罗门教并未受到歧视,当时婆罗门教僧侣依然在宫廷任职。一碑文说明阇耶跋摩七世从缅甸召来一个婆罗门为王室外祭司,并在以后继承的两位王中,担任同样的职务。(1.同上,第131-132页。2.《东南亚细亚的宗教与政治》,第84-8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