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青英俊的哥哥与苍颜白发的妹妹，两个新四军战士，在抗战胜利６０周年之际"相见"于故乡上海。虽然生死相隔，但他们都同样沐浴在抗战胜利的荣耀中。 【一幅照片】 第一次见到郑慈，是在２００５年６月２８日。７９岁的老人久久地站在一幅照片前，嘴里喃喃，眼角噙泪。这是一幅放大的黑白照片，主人公是一个戴着礼帽的英俊青年，双目炯炯，神态安详而自信。他叫郑大芳，１９２１年出生，１９４４年牺牲，时任新四军十六旅四十八团三营教导员，牺牲前７天，刚过了２３岁生日。"我是第一次看见我哥哥的这张照片。"老人说，她叫郑慈，郑大芳的大妹妹。 哥哥牺牲时，妹妹郑慈１８岁，兄妹俩隔着一座山。烈士遗体就地掩埋，而身为卫生兵的妹妹还在山那边痴痴等待给哥哥治伤。她没有见上哥哥最后一面。在以后的岁月里，她珍藏着仅有的几张哥哥的照片，都是小小的黑白照片。这一天，她应邀参加"历史的印痕--《新四军苏浙军区抗战纪实》"主题展览，第一次见到这张被放大了的照片，兄长宛若在历史深处朝他微笑。身边参观者人来人往，她一动不动。 １９３９年２月，郑大芳参加"上海各界赴第三战区慰劳团"，从浙江经江西到皖南，毅然留在了新四军；受哥哥影响，１９４１年８月，年仅１５岁的郑慈带着１３岁弟弟郑国芳跑到苏北投奔了新四军。"我们家原来住在上海四川北路，里弄后面就是日本人居住的地方，当时闸北是日本人的势力范围，日本宪兵司令部就在附近，设岗设卡检查行人，在这里生活的中国人，时常被日本人刁难，受尽屈辱。"郑慈回忆说，"我哥哥难以忍受这种屈辱，'八?一三'上海沦陷后，他更不愿意做亡国奴，高中没毕业就想办法参加新四军了……" 郑大芳是当时新四军部队里少有的知识分子，２１岁便成为一位优秀的营教导员，年轻有魄力，文武双全：既能写能讲，又能带兵打仗。郑慈参加新四军后，在十六旅卫生部工作，与郑大芳只见过三四面，最后一次见面时，哥哥把自己亲手打的两双布筋草鞋和一双布单鞋送给妹妹，并叮嘱了一大堆话，郑慈至今还能记起来，哥哥说的都是些大道理：好好学习和工作、积极进步争取早日入党，做一个真正的革命战士，服从领导指挥，互相帮助团结同志，在执行任何任务时要埋头苦干，不畏艰险，个人问题少考虑……他没有告诉妹妹，他马上要参加一场恶战。 【一门大炮】 １９４４年３月２９日，一颗子弹打在郑大芳左侧心脏区，他牺牲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很想见我妹妹……" 那一天，新四军十六旅取得杭村大捷。日军南浦旅团小林中队百余人会同三百多名伪军，从皖浙两省交界的广德门口塘向杭村扫荡，陷入新四军包围。战斗打响后，日伪军一片慌乱，有的负隅顽抗，有的脱下皮靴向门口塘方向飞跑。令新四军战士喜出望外的是，日军一门九二式步兵炮也陷入了包围圈。只有几门迫击炮的小炮排排长戴文辉看见九二式步兵炮时，激动得大叫起来："大炮！大炮！"冲锋号响，新四军战士挺着刺刀从两面山岗松树林中杀出来，把敌人冲得七零八落，郑大芳冲在最前面，直奔大炮而去，一个排紧紧跟在他后面，同敌军展开格斗。战斗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大炮到手了，但是，郑大芳牺牲了。 "我哥哥太想缴获那门大炮了，新四军太需要大炮了……"郑慈说。那天，郑大芳倒在战场上，从战场翻过一座山，就是郑慈所在的卫生部。部队派人来通知郑慈，说她的哥哥受伤了，叫她去看。当时天黑了，医院领导认为如果轻伤会到卫生队治伤，重伤会送到医院来，可以见到的，就不要翻山越岭走七八里路去战场了。但是郑慈没有等来哥哥。敌人更疯狂的扫荡开始了，部队马上转移。后来，郑慈在医院见到了郑大芳的一个马夫，他告诉她：郑大芳牺牲前，知道自己不行了，"我很想见我的妹妹……叫她不要伤心。"战士鲜血换来的这门大炮，在后来的战斗中起了重要作用。 为了抢回大炮，日军加上伪军，漫山遍野寻找新四军主力决战。大炮太重，两匹骡子也拉不动，新四军就把大炮拆开，一部分装了三大箱埋起来，炮轮仍由部队带着走。敌人找不着，就叫人挑几担钞票，引诱老百姓："谁要说出大炮在哪里就给他。"但谁也没有说。 １９４４年８月，新四军发动一次长兴战役，一些伪军固守碉堡，拒不投降，但只要九二步炮突然出现，伪军立即扯起白旗。有一个据点的伪军营长硬说新四军没有大炮，后来这门大炮发了一炮，把碉堡顶部打了个前后通透的大洞，一个营的伪军立即投降……长兴大部分地区就是这么解放的。 这一门大炮后来成为十六旅炮兵团的起家炮，目前仍保存在原十六旅现首都某警卫师的军事陈列室里，讲解员说："这是郑大芳烈士在江南战场缴获来的。" 【革命家庭】 杭村战斗结束后，郑大芳的遗体被秘密安葬在杭村之北横岗一带，一直到解放后，亲人才找到他的墓地。"我们希望将墓地迁到上海，以便祭扫，但当地群众不同意，他们说，烈士是为我们而死，我们理应尽祭扫之责。"郑慈说。 郑大芳的音容在６１年前风华正茂的时刻永远凝固，而少年从军的弟弟妹妹们，一个个都老了。"我们兄妹七人在母亲曾英的支持下，个个都参加了革命，个个都是共产党员。"郑慈说，"我有一个英雄的哥哥，和一个英雄的母亲。我的母亲当年受到大哥坚决抗战的思想影响，她义无反顾地支持儿女们参加抗战。大哥牺牲后，她偷偷地看着大哥的照片流泪，但还是把子女一个个送上战场。" 老二郑仲芳，比郑大芳小一岁，兄弟俩同班级，感情极好，郑大芳参军后，还托人把自己的大衣带给弟弟。郑仲芳１９３９年由王元化介绍入党，一直留在上海做地下工作，直至解放。 郑慈是老三，在部队做医务工作，１９５５年转业到地方，曾任上海市人大常委；老四郑国芳，１３岁与姐姐一起参加新四军，做情报工作；老五郑中英，１９４５年４月跟随母亲曾英来到根据地，参加了新四军，进入新安旅行团；老六郑国英、老七郑雪英，也在解放后被母亲送进部队，时年分别为１５岁和１３岁，随后参加了抗美援朝战斗。亲历了战争的残酷与壮烈，安享晚年的郑慈更觉得和平生活来之不易。 "我是做医务工作的，记不清送走了多少烈士，他们是我的同志、战友、兄弟……很多烈士牺牲时，连名字都没留下来。"老人说，"为了民族解放，他们把生死置之度外，牺牲时是那样的自如、坦然。我们一定要记住在抗战期间为祖国捐躯的战士们，珍惜胜利来之不易！" 【郑大芳烈士】 郑大芳同志原籍广东省中山县人。1921年生于上海，1938年高中尚未毕业就怀着满腔爱国热情到皖南参加新四军。1942年初，在十六旅四十八团任代理连指导员，受命去地方扩军。不到两个月，扩充了三百名新战士，成绩十分 显著。不久，调任三营教导员，同年秋天，随部队挺进郎广地区。1944年3月29日在杭村大捷中，郑大芳同志率领部队冲锋，与日军展开英勇顽强的白刃战，缴获日式九二步兵炮一门，歼敌百余名。战斗中郑大芳同志不幸中弹壮烈牺牲，时年仅二十三岁。 郑大芳同志虽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但平易近人，没有丝毫架子，有时自己打赤脚，把鞋子送给战士穿。同时他还多才多艺，能说会唱，深受战士拥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