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花中第一流——怀念恩师邓红梅
不思量,自难忘。恩师邓红梅已经离开十余天了,深秋的阳光依旧明媚,可您却再也触摸不到这份温暖。学生只想轻轻地问一句,老师,您在那个世界还好吗?
恩师,是您改变了我人生的方向。记得大三的时候,您给我们上“唐宋诗词”课,初见之下,大为惊异。一者,惊异于您如此美丽,明眸皓齿的您简直就是宋词里走来的江南美女,普通话里吴侬软语的味道更给您的讲解增添了几多韵致。二者,惊异于您如此年轻,因为听说您刚来山师就职时,是山师第一个女博士,在我的印象里,博士应该是老学究的样子,可您正风华正茂,眼神里闪烁着灵动与智慧。三者,惊异于您对古诗词的深透理解和体悟,您时而娓娓道来,时而深情款款,那些绮词丽句在您那里格外韵味悠长而深厚。第一节课,我就深深喜欢上了您,觉得自己是如此浅薄,如此渺小,如此卑微。后来您用自己女性的生命体验来讲李清照、朱淑真、柳如是,为她们的才情赞叹,为她们的命运悲慨,我简直痴迷了。于是就想离您近一些,再近一些,靠近心中的那份美丽。于是就想报考您的研究生了。在认识您之前,我只是想大学毕业后回老家当老师的,可是,当您在我生命中走来,您就是那片净土,我要靠近您。或许,这就是我们冥冥中的缘份吧。
恩师,是您给了我人生的一个榜样,成为我心中难以企及的高度。您冰雪聪明,满腹经纶,有时到您家去拜访,心底对您的崇敬使我兴奋又紧张,而您总是精神饱满,神采飞扬的样子,旁征博引,谈古论今,那时汤老师打趣说您总喜欢好为人师,可现在想来,那是多么幸福的时光,现在想听您的只言片语亦到何处去寻?您有时说起自己写博士论文时的种种,怎样水土不服,怎样在北京查那些沉寂在茫茫大海般故纸堆中的女性资料,学生心中溢满了敬佩。后来,您的博士论文得以出版,即《女性词史》,这是一部填补空白的著作,弥补了女性在词史上的声音。您赠给我们每人一本,并亲笔题名,这本书将是我永久的珍藏和怀念。接触久了,知道您的内心如外表一般美丽而纯净,您聪明却不圆滑,伶俐却不事故,不管世事如何变化,您总有一颗诚挚、坦荡的赤子之心。后来您帮我们选题,教我们撰写毕业论文,无不尽心尽力。您的言传身教,使学生知道怎样做人,做学问。虽然学生至今也没有走上学术之路,但您对生活的执著和态度却深深影响了我,是学生今生宝贵的财富。后来我毕业了,有时和您通话,您对我也是谆谆教诲。再后来,听说您信佛了,我知道这是因为您天性淳厚,心存与生俱来的悲悯,所以很容易接受佛家的慈悲为众生的胸怀。可是,老师,您为什么却不知道爱护自己呢?长期的疲惫终于击垮了您的身体,难道您不知道,爱惜自己就是爱惜家人,特别是老人和年仅十几岁的孩子吗?
恩师,是您让我初尝痛彻心肺的滋味。我年纪小的时候,有祖辈去世,虽也跟着哀泣,但其实还不知道切肤之痛。如今,您的离去,我却知道了,那就是我的心被人硬生生撕扯去了一块,它在淌血,并永不再完整。几日以来,学生常常以泪洗面,夜不能寐,体会到了心如刀割的痛楚。夜晚,仰望苍穹,却不知道您在哪里?我知道,南京这个城市于我将永远是一个痛苦的记忆。本来,我还打算过几年孩子大了,一起去南京看您,有时会想象再会面时的幸福场景。可谁料,世事如此无常,八年前的最后一面竟成永诀!在殡仪馆看着您被抬着走来,看着您静静躺在那里,看着遗照上您的如花面庞,学生面上泪成行,心里泪成行。一直想问,老师,您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怎么会?
恩师,学生是如此遗憾与愧疚。毕业之后,我只在第二年去看望过您,给您带去一幅《红梅傲雪图》,您笑言也回赠我一幅,相谈甚欢。可是,学生因为懒惰,因为敬畏,竟至2006年您离开济南,也未再去看过您。总觉得您那么年轻,来日方长,南京又不甚远,想去就去了。只是在节日问候您一下,偶尔打个电话,发个邮件,知道您和学生同在一片蓝天下,就觉得心底很安稳,妥帖。您是10月15号离去的,12号那天还给学生发来一封邮件,说汤米上高三了,感叹时光催人老,说想念我们山东的学生们,希望我们都安好、快乐。然后,留下了您的电话,当时,学生还很奇怪,因为我一直有您的电话,您也知道的,而且,在前几天的邮件里,您也留了您的电话。当时,我犹豫了一下,觉得是否该给老师您打个电话。恩师,莫不是冥冥中您希望和我最后通话作最后的道别? 可学生愚钝、不孝,竟然还是错过了和您最后一次通话的机会!您美丽的声音永远不会在耳边响起!忆及此,满是愧疚与遗憾!
头七的时候,为您去泉边放生,又见李清照雕塑,往日见到她,就想起您,以前想起,是怀念,现在忆起,是悲凉。学生不希望在这浊世和您再续前缘,只愿您魂归净土,永不再来。这里有太多的污浊,不是冰清玉洁的您该来的地方;心地纯净如您,怎经得起这个世界的荒谬?
只愿在梦里见到您如花的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