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春空难52位幸存者变成“一家人”
两年前的这天,河南航空公司的一架飞机在执行哈尔
滨伊春航班任务时,在距离伊春林都机场跑道690米处场外提前接地坠毁,42人遇难,54人受伤。
一位幸存者整理了一份通讯录,记录了52位幸存者的联系方式,分发给了其他幸存者。这些原本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因为一场空难,有了一个共同的名字难友。
2012年6月23日,20多名幸存者在江苏宜兴举行了一次聚会。这是空难发生后,幸存者们首次相见。没有抱怨、没有指责,有的只是声声问候,以及告别时的声声祝福。
恐怖的回忆快着陆时,飞机不动了!
1962年出生的蒋希平,是江苏宜兴一家环保公司的负责人。 2010年8月24日上午,蒋希平急于协调公司在伊春的一项业务,和公司员工周小红一起,乘飞机到了哈尔滨,准备转机飞往伊春。他们到了哈尔滨才得知,当天飞伊春的航班“可能不一定有”。
因为赶时间,蒋希平考虑要不要坐长途大巴去伊春。就在蒋希平犹豫不决时,机场方面突然广播说,当晚8点50分左右会有一班飞机从哈尔滨飞往伊春。就这样,蒋希平选择坐飞机去伊春。
晚8时51分,载着蒋希平等90多名乘客的VD8387航班,从哈尔滨太平国际机场起飞。当晚9点30分左右,飞机上广播通知,“本次航班还有10分钟就要着陆。 ”蒋希平刚把安全带系好,突然听周小红说:“飞机好像不动了。 ”
蒋希平也明显感觉到“飞机确实不动了”,他下意识地抓紧了座位两边的扶手,同时叮嘱小周:“快抓紧扶手! ”
话音刚落,他们就听到哐当一声巨响,飞机仿佛与什么东西发生了撞击,乘客们被巨大的惯性带着往前扑,机舱里惊叫声一片。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理应降落的飞机突然又升了起来,随后又发出两次巨大的哐当声。
晚9点38分,蒋希平先是听见机腹传来一声闷响,接下来又因为机体撞地受阻产生的强大冲击力,让他反复在两排座椅间碰撞。此时,机舱内的灯光全灭了,黑暗中不时有行李掉下来砸在乘客身上,机舱内一片混乱。几秒钟后,机身从中间断开,蒋希平看见位于飞机中部的一些乘客,连人带椅子被甩了出去,“就像子弹被射出去一样。 ”
蒋希平说,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空难发生时的惨烈场景:“最先起火的是飞机中部,有一个乘客转眼就成了 "火人"。慌乱的人群中,有人慌不择路,从后排跑到前排,再从前排跑向后排。周围到处都是呻吟声和呼救声……”
求生的本能促使蒋希平使出全身力气,用脚去踹飞机的窗户玻璃。周小红惊恐万分地往飞机后端跑,可此时飞机后端燃起了大火,火焰张着血盆大口,吞噬了年轻的周小红……
蒋希平知道,飞机后端不能去了,他迅速往飞机前端跑,正巧发现机头处有一个大洞,这是飞机着陆时摔出来的。蒋希平光着双脚,颤抖着从这个大洞里爬了出去……
想到周小红生死未卜,惊魂未定的蒋希平不顾飞机随时可能爆炸的危险,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不承想周小红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她被严重烧伤,不停地对蒋希平说:“疼,好疼啊……”
救援队伍很快赶到。当夜,全身皮肤大面积烧伤的周小红,被擡上专机连夜送往哈尔滨救治;蒋希平被就近送到伊春当地医院。医生告诉他:“你的胸椎12骨压缩性骨折。”直到这时,蒋希平才想起掏出手机给家人打电话报平安:“飞机出事了,我还好,只是骨折了。 ”
难友抱团取暖相约情同手足
此次空难的50多名幸存者,被分别送到哈尔滨等地的医院救治,蒋希平被转移到哈尔滨一家医院。在那里,一位伤势较轻的幸存者整理了一份通讯录,将52位幸存者的联系方式一一进行统计,分发给了其他幸存者。这些原本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因为一场空难,有了一个共同的名字难友。
空难发生后第17天,周小红因伤势过重并继发感染撒手人世了。
刘肖虎在这次空难中,手臂受了点轻伤。那些日子里,他扮演着幸存者们的“知心大哥”。一天晚饭后,刘肖虎端着新鲜水果来到蒋希平的病床前,和他聊家常。见蒋希平沉浸在同事逝去的伤感中,他说:“逝者已去,如果你早点养好身体,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照顾、帮助她的家人,也是对逝者的一份交代。 ”一番话,说得蒋希平连连点头。
连续一个多星期,刘肖虎发动自己的朋友们,搜集幽默短信发到自己的手机上,他再转发到蒋希平的手机上。蒋希平看了这些短信,脸上终于有了久违的笑容。
蒋希平的家人从江苏赶来后,刘肖虎依然每天去他的病床前“报到”,给他讲当天的新闻,鼓励他积极配合治疗、
早日康复,蒋希平的家人由衷地称
刘肖虎是“编外心理辅导师”。
43岁的陈敏强是广西人,当时他到伊春出差。飞机出事时,他本能地往后排跑,但后排已着火,浓烟熏得人无法呼吸,他又往紧急出口处跑,可紧急出口被慌乱的人群堵死了。惊慌失措的陈敏强随着人群又往前排跑。 “当时,一名男子冲我喊了一声"这边有个洞",并带着我从飞机前面撞出的一个大洞里爬了出来。可以说,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
陈敏强左手臂轻微擦伤。获救最初几天,他成了“联络员”,帮助其他幸存者与家人联系、报平安。因为不少幸存者的手机在逃生时弄丢了,他的手机就成了“公用电话”。因为打的都是长途电话,话费消耗得很快,陈敏强为保证手机畅通,让家人一次给他充了6000元话费。几位幸存者过意不去,要给他钱,他哽咽了,说:“我的命也是别人救的,我再怎么帮助大家,都不过分。 ”
由于幸存者们的伤情各不相同,伤势较轻者陆续出院了,蒋希平也于2010年9月28日,被转回家乡宜兴继续治疗。临别前,“难友”们约定:未来的日子里,我们依然要情同手足、互相帮助。
自创“精神药方”帮难友走出阴影
山西太原的韦欣洁是一位机关干部。那场空难,她锁骨骨折。因为亲眼目睹了机上夺命逃生以及飞机爆燃的悲惨场景,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变得敏感、易怒。返回太原三个多月后,她仍无法正常工作和生活。不仅如此,她还对汽车等交通工具极其敏感,有时候坐在车上,司机稍稍加速,她就会感到不安全,发出凄厉的尖叫,3岁的儿子因此叫她“怪妈妈”。
韦欣洁的情况,让“难友”们非常揪心,但大家相距较远,怎样才能帮助她呢?刘肖虎自有办法。从2010年11月起,刘肖虎经常约她上网聊天,跟她讲一些开心的小故事,并从网上下载针对她这种情况的食疗良方,让她家人照着做给她吃。韦欣洁的家人说,在刘肖虎连续半年寄来的150多张碟片的 “治疗”下,韦欣洁的情绪明显好转,不光愿意与他人交流了,一家人节假日开车外出时,她也不再大呼小叫了。从2011年8月起,她身体渐渐康复,开始正常上班。
56岁的哈尔滨人汪培英在此次空难中受伤较重,全身多处骨折还伴有气胸。他老伴身体不好,唯一的孩子又在外地工作,他十分孤单,情绪低沉。在哈尔滨的十多位“难友”听说后,自发组成了一个“关心小组”,定期派专人去汪培英家帮忙打扫卫生,陪他说话聊天。
40多岁的“难友”李晓同成了汪家的“编外成员”,几乎每天都会带上新鲜的蔬菜水果去他家坐坐,陪夫妇俩说说话。李晓同的妻子做了好吃的,都会用保温罐盛上一大罐,让李晓同给汪培英送去。从不做家务的李晓同,为了汪培英夫妇专门学会了包饺子,妻子“嫉妒”地对汪培英说:“我嫁给他这么多年,他都没有为我包过一次饺子! ”
空难后首次相见没有抱怨只有祝福
由于种种原因,这场空难的赔偿工作进展得不是很顺利,一些幸存者为此颇有情绪。这时,“难友”之间互相劝慰、相互关心,就显得尤为重要。
常州一位在政法系统工作的 “难友”,因为这场空难造成严重的听力障碍。为劝慰其他的“难友”理智维权,很少上网聊天的他专门申请了QQ号,一有空就找其他“难友”聊天,劝慰大家:“经历了这场生死之劫,相信我们所有人对钱财之事已经能够完全释然了。我们的首要任务是配合治疗、养好身体。要相信国家和相关部门,一定会给大家一个合情、合理、合法的解决方案。 ”
2012年6月23日,来自哈尔滨、广西、山东、山西等地的20多名伊春空难幸存者以及他们的家人,应蒋希平的邀请,在江苏宜兴举行了一次聚会。这是伊春空难发生后,幸存者们首次相见。
没有抱怨、没有指责,有的只是见面时的声声问候。
一周后,国家安监总局正式公布了《伊春“8·24”特别重大飞机坠毁事故调查报告》,证实飞机失事时间为2010年8月24日21时38分08秒,造成42人遇难,54人受伤(其中重伤37人、轻伤17人),后有2名严重烧伤的重伤员经抢救无效死亡。调查报告同时认定,伊春空难是一起责任事故。
蒋希平说,接下来他将和其他的“难友”一起,等待相关部门的赔偿结果。未来,幸存者们还将风雨同舟,笑对生活。 (应被采访者要求,文中除蒋希平之外,其他人均为化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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